一起出个差(名侦探长野...)

第二十五章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相安无事。

就是林长野存在感太强,他在中间的座位上一坐,长腿肆无忌惮伸展,手臂也搭在扶手上。

宣月小心翼翼挪开手肘,避免肢体接触,坐的并不太舒服。

但看看靠窗的男子一改先前的聒噪,安静如鸡地龟缩在角落里,大气都不敢出的模样,她又找到了心理平衡。

从平城去广州,高铁要三个多小时。

男子大概也觉得憋屈,干脆起身去了餐车,临走前还幽幽地朝宣月投来一个眼神,想说什么,旁边的林长野骤然睁眼,盯着他。

他立马乖巧地咽回还未出口的话,灰溜溜走了。

他一走,就只剩下宣月一个小媳妇,缩手缩脚坐在位置上,目光频频投向林长野。

不知是林长野拥有过于神奇的感官,还是宣月的眼神太灼人,他明明闭目养神,竟还能察觉到她的注视。

就这么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他忽然开口。

“宣月,麻烦你稍微克制一下自己。”

“克,克制什么?”

“你眼里的爱意,快叫人吃不消了。”

宣月:“……”

宣月面无表情说:“队长,你总说我的想象力丰富,其实你也不比我差。”

林长野不紧不慢睁眼,侧头对上她的目光,她还以为又要迎来新一轮的拌嘴运动。

却没想到他开口说:“宣月,你好像对自己的职业精神有什么误解。”

“……”

“人民公仆的意思是,保护市民安全,为人民服务。但你的服务内容不包括陪色狼聊天。做警察和做人一样,都有底线,奉献精神可以有,但不要做亏本买卖。”

列车呼啸着,一路疾行。

宣月一怔,听见他淡淡地说:“先保护好自己,才有资格保护别人。”

这句话,她是第二次听他说了。

——

临近终点站时,隔壁车厢出了点岔子。

当时宣月正戴着耳机,埋头玩《找你妹》,一款过时很久的找茬类小游戏。

林长野本来在闭目养神,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全程看她玩游戏。

因为要远行,宣月怎么简单怎么穿,米色的套头毛衣配卡其色休闲针织裤,头发也利落地束在脑后,扎了个马尾。

专注地低头玩游戏时,有一缕耳发滑落,在侧脸上晃晃悠悠,她也没发觉。

林长野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强迫症,光是这么看着,就很想伸手替她撩到耳后……晃得他难受。

但他忍住了。

某一刻,提示点都用光了,宣月却死活找不到剩下的那个物品。

她眉头紧锁,像是被什么世纪难题绊住了脚。

嘴角向下耷拉,几乎可以挂个油瓶。

耳机里,倒计时的声音嗒嗒作响,叫人心慌慌。

林长野有几分好笑,默不作声看着,既觉得看她这么苦大仇深的样子也很有趣,又想帮她解一解这个世纪难题,不然她的眉毛都要挤成一堆了。

于是。

就在宣月愁眉不展,觉得这一局又要以失败告终时,一旁忽然伸出一只手来,在屏幕上轻轻一点,精准无误地找到了最后的目标。

那只手修长有力,指节分明,这么神来一笔,救她于水火。

叮,系统提示音响起。

恭喜过关!

宣月霍得回头,就看见林长野气定神闲坐在那,不紧不慢收回手。

心跳忽然迟钝了。

她摘下一只耳机,慢吞吞问:“……你不是在睡觉?干嘛打扰我玩游戏?”

“确定是打扰,不是雪中送炭?”

“我本来已经找到了,正准备点,被你抢先一步而已。”宣月倔强地不肯认输。

林长野扯扯嘴角,“嘴这么硬,不拿去做火箭材料真是可惜了。”

宣月:“那你呢,嘴这么毒,拿去做农药,还有敌敌畏什么事?”

两人开口,分分钟剑拔弩张。

宣月移开视线,嘀咕了一句:“你以为我为什么玩这种游戏?还不是为了锻炼观察力,以后能在办案的时候更敏锐一点?好歹我也是你亲自带出来的,我厉害,就是你厉害。”

她一脸“我都是为了你,还不快谢谢我”的表情。

林长野想了想,礼貌地问:“那要不要我给你鼓个掌?”

“……”

宣月决定不理这个刺头,后续玩游戏时,也十分提防,坐姿扭曲,拿着手机不给林长野看。

其间,林长野起身拿行李架上的包。他一动,宣月以为他想偷看,立马一脸警惕地把手机放在胸口,藏起屏幕。

林长野像看小孩似的看着她,嗤了一声:“你还能再幼稚一点?”

他伸手拿包,摸了本书出来,又把包放回了行李架上。

宣月定睛一看,《犯罪心理学详解》。

再看看手里的《找你妹》,她难得沉默了。

同样是努力,大家努力的方向好像不太一样,她本来觉得寓教于乐也挺好,这一刻忽然觉得……

她好像误入歧途了。

耳机里还欢快地响着游戏背景音乐,宣月闷闷不乐地戳着屏幕,心道,下次她也去买点专业书籍。

独装逼不如众装逼。

宣月一边腹诽,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玩游戏,身边的人在看书,不开口时,倒也岁月静好。

也不知又过了多久,右侧的耳机忽然被人一把摘下。

“我在跟你说话。”

宣月一愣,抬头:“怎么了?”

林长野说:“隔壁车厢出事了。”

她心神一凛,把左边耳机也摘下来,放下手机。

果不其然,隔壁车厢传来阵阵骚动,连带他们所在的车厢里,乘客也纷纷起身,想看清那边发生了什么。

有小孩在哭,有男人女人的吵架声,其间夹杂着列车员试图控场的话音。

林长野言简意赅:“走,过去看看。”

宣月收起手机,跟在林长野身后,大步流星走向了那截车厢。

乘警第一时间赶到了事发点,正在了解情况。

列车员回身控制现场:“麻烦各位乘客待在座位上不要四处走动。”

所有人都在座位上伸长了脖子看,唯独隔壁车厢走来一男一女,不听招呼。

列车员疾言厉色道:“你们俩做什么?这里有意外情况发生,麻烦你们回到自己的车厢——”

话音未落,见为首的男人从风衣口袋里掏出证件,亮在半空。

“平城公安局刑警支队长,林长野。发生什么事了?”

一瞬间,宣月确定自己看见了列车员灯泡一样亮起的眼睛。

从警告,到毕恭毕敬,只用了半秒钟不到。

就好像半空中打下一道光束,笼罩在林长野头上,刑警支队长的头衔令他闪闪发光。

宣月的第一反应是,官大一级压死人,有点腐败啊。

那名乘警倒是认出了林长野,刚才靠窗的男子搭讪宣月,闹出一点小动静,就是他来处理的。

他立马回身说明情况:“领导,这节列车厢发生了财物盗窃事件,请您指示。”

列车员的身侧站了个少年,闻言眼里闪过一抹异色,绷着脸没说话。

他瘦筋筋的,看上去顶多十四五岁。天气已经很冷了,他却只穿了一件衬衣,衬衣领口露出一小截衣料,看着像是T恤。

另一侧是一对中年夫妻,衣着考量,很体面的样子。

就是面上都带着怒气。

宣月闻见,女人喷了香水,举手投足间弥漫着高级香水的味道。

她显然察觉到这里林长野的身份最高,开口就是对他说话。

“警察同志,因为赶高铁,起太早的缘故,发车没一会儿,我和我老公就睡着了。醒来就发现我的包不见了!”

林长野接手了这个案子。

他问:“你的包放在哪里的?”

“就在小桌板上,因为是手提包,又是爱马仕,也不想跟其他人的行李一起挤在架子上。”

“包里有什么?”

“有钱夹,钱夹里有几千块钱的现金,几张银行卡,还有我的身份证。另外包里还有手机,是最新的折叠屏,也值两万……还有几样化妆品,那些都不说了。”女人怒道,“主要是我的包值钱,我等了好几个月,才从SA那配货买到的!”

要不是正在办案,事态严重,宣月都想笑了。

她低声咳嗽了一下,绷著脸,继续一脸严肃地认真听。

林长野看了眼那个少年,问女人:“你说他是小偷?”

“就是他!”

少年立马开口:“不是我!”

他还在变声期,声音介于少年与男孩之间,绸缎似的,又带点沙沙的暗哑。

刚才看他瘦弱又秀气,哪知道一开口就停不下来,脏话不断,骂夫妻俩血口喷人,不要脸……

夫妻俩气得脸色通红。

男人厉声道:“小小年纪不学好,做了坏事还骂街,你家大人是怎么教你的?”

他转头对林长野说:“警官,我是平城大学化学院的教授,受邀去广州高校做讲座,这位是我太太,陪我同行。我们绝不会冤枉一个孩子。”

林长野点头,问:“你们怎么肯定他是小偷?”

女人说:“车上睡不安稳,我迷迷糊糊打盹,中途偶尔醒来。连续两次,都看见这个小孩经过我旁边,有一次还撞到了我的胳膊。我叫他小心点,他眼神躲闪,看都不看我。最后一次睁开眼睛,我就发现包不见了,赶紧站起来看,就看见他在往厕所方向走,怀里好像还抱着什么东西。”

“你看清楚是什么东西了吗?”

“没有,只看到他背对我,反正是抱了什么东西,走得飞快。我觉得不对,就大叫了一声‘有人偷东西’,结果他拔腿就跑。不是他是谁?”

少年立马争辩:“我肚子疼,憋不住了,是不是跑厕所也惹了你?”

“那你怀里抱的什么东西?”

“纸。你拉屎不带纸的?不用擦屁股?”

少年言语粗鲁,激得中年女子火冒三丈,偏偏还不能回以同样的粗话。

林长野忽然出声:“你是哪个车厢的?”

少年眼神一动,缄口不言了。

林长野重新拿出证件,在半空中停留一瞬,“警察,麻烦你配合一下,出示你的身份证和乘车票。”

少年慢吞吞掏出身份证,说:“网络购票,没有车票,刷身份证进来的。”

林长野低头看了看,发现少年已经15岁了,名叫李戈。真实年龄比他的模样看起来大,大抵是营养不良的缘故,所以看上去年纪还小。

平城一个小县城的人。

“你不是这个车厢的吧?”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

旁边一位乘客说:“警官,我是临发车前才上来的。我上车的时候,车厢里的人都坐下了,就这么几个人,我确定我没看见过他。”

少年拧着脖子,一脸倔强地说:“就算我不是这个车厢的,那又怎么样?别的车厢厕所有人了,我拉肚子,往人少的车厢跑,有什么问题吗?”

他倒是机智,反应极快。

林长野看着他,沉默了片刻。

少年穿得很少,脚上的帆布鞋脏兮兮的,脚尖都有了豁口。

头发也乱七八糟,有些打结。

看着一点也不整洁,也不属于商务车厢。

林长野回头对乘警说:“查一下他的身份证,我怀疑他逃票上车的。”

现在的情况摆在眼前,少年很可疑,偷走手提包的可能性很大,但没人看见他怀里抱了什么,总之等到乘警把他从厕所揪出来时,他两手空空。

因为是商务车厢,人很少,附近的乘客也都说看手机的看手机,睡觉的睡觉,没人注意到这孩子做了什么。

宣月站在林长野背后,轻声问了句:“高铁上没有监控吗?”

林长野答:“有,但很少,只在特定的车厢设有监控。”

乘警连连点头,“这节车厢是没有的。”

那就查不了监控,无法确定是不是少年偷走了包。

林长野带人去了趟车厢尾部的厕所,开门查看,也一无所获。

只是他盯着那扇紧闭的窗户,看了好一会儿。

手提包凭空消失了。

他笑笑,回头问宣月:“有什么想法?”

……又到了林sir的问答环节。

宣月想了想,说:“因为没有搜查令,也没办法搜身,不能确定那个小孩有没有藏匿赃款在身上,所以只能从环境下手。”

“继续。”

“我想,高铁上虽然没有监控,但如果是那个孩子拿了包,半路发现事情败露,跑进厕所,把包扔出了窗外,那我们能不能跟乘客确认一下大致的事发时间,计算出列车当时大概行驶到什么位置,然后联系地勤,请他们去事发地点,看能否找到手提包?”

林长野点头,说:“可行。”

宣月正要咧起嘴角,就听见下一句。

“但是一桩偷窃案,涉案金额不算高,照你这样做,耗时太多,浪费的警力也太多。”

“……”宣月的笑容戛然而止。

林长野说:“高铁时速在350公里每小时以上,就算预估出抛物地点,搜索范围也太大了,要出多少警,用多长时间,你想过吗?”

“……”

宣月老老实实摇头:不瞒你说,还真没想过。

“况且如果是荒山野岭,包被抛出窗户,大概率找不回来了。如果是城市区间,也会第一时间被人捡走,好歹是只名牌包。”

林长野的视线仍在厕所里打转:“那个孩子心理素质极好,对答如流,显然不是第一次和警察打交道,想必是个惯犯。他在厕所里待了很久,直到乘警敲门,勒令他接受检查,他才出来。这么长的时间里,只把包扔出窗户,不看看里面有什么?这不是惯犯的作风。”

宣月点头。

“一旦发现包里有现金,他舍得全扔了?”

宣月一愣,“可是他穿那么点衣服,要是几千块钱藏在身上,怎么也会被发现……”

她的视线也开始在厕所里打转。

可这么点大的空间,两个人站在里头一览无余,没有可以藏现金的地方。

她打开扔废纸的垃圾箱,捏着鼻子看了看,也没找到钱。

事情陷入僵局。

宣月抬眼看着林长野,却见他笑了笑,说:“走吧。”

“去哪?”

林长野不作声,带他重新回到商务车厢,停在少年面前。

乘警问:“怎么样,领导,有什么发现吗?”

林长野不说话,盯着少年,目光似刃。

良久。

“跟我过来。”

他掉头朝车厢与车厢之间的吸烟区走去,那里无人,不至于在众目睽睽下审问一个未成年人。

宣月迟疑了一下,想问自己要不要跟过去,好在林长野走到一半,还记得有她的存在,回头说了句:“跟上。”

——

吸烟区是车厢与车厢接轨处,晃得更厉害。

窗外是一闪而过的绿野,幻灯片似的飞速放映着,长时间看着容易头晕。

宣月把注意力放在对峙的两人身上。

少年倔强地硬着脖子,站在原地不作声,而林长野静静地注视着他。

宣月早就知道这人的眼睛像刀子,审视起人来威亚十足,但她还未曾被林长野这么审视过。

他无声地站在那里,气氛却在逐渐紧绷,像是水烧开了,空气都在沸腾,吱吱作响。

车厢里一时安静,只剩下窗外隐隐的轰鸣声。

少年被看得不自在了,捏着拳头不说话,扭头看向一边,“反正你们不能冤枉好人……”

林长野突然开口:“手。”

“什么?”少年一愣。

“手伸出来。”

少年一脸警惕望着他,捏着手心问:“你要干嘛?”

林长野并不解释,拉过他的手,低头一闻。

少年吓一跳,霍得缩回手,“你变态啊?警察就能性|骚|扰吗?我要告你!”

林长野抬眼看着他,问:“你用香水吗?”

“你神经病啊,我为什么要用香——”话说一半,少年脸色一变,“用了又怎么样?”

林长野说:“用的什么香水?”

“我干嘛跟你说?”

“现在不说,那就等到了站,去派出所说。”

“……”

林长野笑了笑,平静地说:“你逃票上的高铁,目的是找到合适的对象,进行偷窃。几次经过商务车厢,都在这位女士旁边逗留,是因为看见她在睡觉,手提包放在面前,是个再好不过的目标。而其中一次,你撞到了她,是为了试探她睡熟了没有,寻找下手的机会。”

少年激烈地反抗起来:“你胡说,你有什么证据吗?红口白牙说我是小偷,我就是?”

“失主使用了香水,手提包上自然也沾染了味道。如果你没有碰过她的包,怎么解释手上一模一样的香水味?”

“我,我撞到她的时候,不小心染上的,不行啊?大不了你搜身,你看看我身上有没有钱!”

少年还在嘴硬,却见林长野的视线沿着他的面庞,一路向下,最后停在他的鞋子上。

身影蓦地一僵。

林长野盯着那双鞋子,说:“我这个人有点刚愎自用,不爱听别人的建议,你叫我搜的地方,我偏不搜。”

身后的宣月很努力才憋住笑。

少年脚一缩,强装镇定,不说话。

林长野问:“是你自己脱,还是到站了,去派出所请人帮你脱?”

肉眼可见,少年一动不动,倔强地站在原地,只是脸色发白,没有之前的底气了。

林长野重新问了一遍:“是不是你偷的包?”

“……”

“是,还是不是?”

“……”

“如果你现在坦白,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否则谁也帮不了你。”

僵持良久,少年慢慢地脱下了那双破破烂烂的鞋子。鞋底藏着粉红色的钞票,一边七张,一边十张。

他抬头时眼眶通红,嘴上居然笑了。

“帮我?这个世界上谁也帮不了我。尤其是你们这种人。”

最后一句是轻蔑又愤恨的。

“算老子倒霉,遇到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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