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迟恨不得多长出两条腿般往庄子赶,眼看着快要到时,安从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堵住她们的去路。
她心道完了。
果然人不能侥幸,一侥幸必出事。
很快她被带到宁凤举的面前,而宁凤举则背对着她。她明知自己错在哪里,却更知道这个错不能认。
不仅不能认,还要装傻。
竹影斑驳,天光从林间缝隙中照进来,越发衬得那长身玉立的白衣男子若仙人下凡。她心里腹诽不止,面上装作疑惑的样子。
“王爷,您找我什么事?”
宁凤举方才一直在想,他是不是对这个女人太过宽容,竟是让对方在自己面前如此放肆随意,甚至胆敢装作看不见他。
但是当这个女人被带过来时,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然而一听这话,他又气笑了。不仅装看不见他,还敢装糊涂!
他倒要看看,这女人能装到什么时候!
燕迟装模作样大半天,背面着的人至始至终没有回头看一眼,也没有理她。她一别眼,正对上一双绿瞳仁的大眼睛。
那是一匹未成年的小马驹,马鬃马尾如银孤尾,雪白油亮的毛色没有一丝杂毛,一看就是名贵的品种马。
“王爷,您的马可真漂亮。”
左右无事,拍个马屁缓解一下气氛。
小马驹可能是听懂她的话,骄傲地喷着气。
宁凤举这时突然转身,她立马讨好地弯了弯眉眼。小马驹跟着一声长啸,摇着尾巴似乎是在讨好人。一人一马齐齐望过来,表情和眼神居然莫名地相似。
她笑得有些谄媚,道:“王爷,此地清幽,确实是一个难得的修身养性之地。”
“你觉得本王应该修身养性?”
完了。
马屁拍到马腿上。
人太难侍候了,不如真正的马屁好拍。
“王爷,我嘴笨,不会说话,您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和我一般计较。”她低着头,一副要哭的可怜相。
“若本王真要计较呢?”
燕迟心下哀嚎,还有完没完。她也就是一时糊涂没有上赶着来孝敬而已,这人贵为王爷怎么一点也没有容人之量。还广仁王呢,也不知道多散发一些仁心。
她伸出手,作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王爷,我错了,您骂我吧。如果您实在不解气,那您打我吧。”
宁凤举怒极反笑,这女人还真是死也死的活也活的,比那些老兵油子还豁得出去,居然将了他一军。
又是骂又是打,难道在这女人的眼里,他是一个暴戾之人吗?
燕迟等了半天,也不见他有所动作,心道这一招以退为进果然好使。既然这人不骂不打,那她是不是可以顺理成章地转移话题。
小马驹蹭着她,别提有多亲人。不像它的主人,那么的不近人情。如果白马和王子让她选,她选白马。
“王爷,您这马叫什么名字?”
“没有。”
燕迟觉得这马有点可怜,不都说英雄的宝马宝剑皆有名,这马混得有点差。小马可能是感受到她同情的目光,又开始蹭她。
相识一场,她能帮就帮。
“王爷,它这么漂亮,毛色又白又水滑,一点杂毛没有。还有它的眼睛竟然是绿色的,比绿宝石还好看,随便取什么名字都好听。”
“那你觉得它应该叫什么?”
正话反话燕迟听得出来,客气套路她也懂。人家随口这么一说,她当然不可能当真,好名字留着给主人取,她一个外人随口说一个便成,索性一指竹林外边的一株开着零星花朵的野桃。
“王爷,您觉得桃花如何?”
小马长啸一声,似乎很满意这个名字。
……
霍继风站在营帐外,惊讶地看着安从一手里牵着的小马驹。之前马厩那边说丢了一匹小马,应该就是这只。
这马已经找到,为何不是直接送回马厩?
难道……
“上等的照夜玉狮子,还是绿眼珠子。我在马厩里瞧过,去年新生的小马就数这一只品相最好。”
宁凤举“嗯”了一声。
霍继风惊喜不已,五年了,朝正是不是终于放下了?
“这马说是跑丢了,没想到被你找到,看来和你确实有缘。”
宁凤举又“嗯”了一声。
如此一来,霍继风完全能肯定自己的猜测。当下一脸的兴致,围着小马转了几圈,嘴里连说几个好字,末了还问一句可有赐名。
“桃花。”
霍继光疑惑,“什么桃花?”
“它叫桃花。”
安从一脸古怪,燕姑娘胡乱取的名字,王爷居然用了?
他看向小马的眼神有些嫌弃,这马也是个没出息的,还是一匹名种的公马,被人叫桃花居然兴高采烈。
霍继光好半天反应过来,揶揄道:“朝正,这名字是你取的?”
“王爷怎么可能会取这样的名字!”安从一第一个不认。他家王爷英明神武,怎么可能给自己的马取一个如此脂粉味浓的名字。
霍继光瞬间了然,不太厚道地笑出声。“桃花,好名字!”
看来朝正是要走桃花运。
“这名字哪里好了。”安从一低声反驳。王爷的坐骑何等威风,叫了这么个名字,若是传出去岂不是破坏王爷的气势,霍将军居然还说好名字。
霍继光不由摇头,从一这木头脑袋,白跟了朝正这么久,竟然连主子的心思都猜不到。他就说朝正近几年都不太过问军中事务,突然出现他还有些意外。他还当是时过境迁,有些事该放下的也已放下,没想到原来是为了某个小美人。
“先前沈寅那小子来送消息,被盛鹤风给撞见。盛鹤风非要将人留下,并邀我们今晚去庄子上下棋。听说燕姑娘就住在盛家庄子,你看这不就巧了嘛。”
宁凤举凤目骤深,却是不接他的话。
他继续煽风点火,“我可算是看出来了,沈寅那小子好像是来真的,他之所以答应留下也是为了见燕姑娘一面。”
宁凤举还是不说话。
“话我可都说到了,你自己看着办。”霍继光挺无奈,他说了半天,人家朝正愣是不接话。反正他是仁至义尽,以后有些人被人抢了女人可别怨他。“盛鹤风那老小子真不长记忆,他和他好徒弟都是我和沈小子的手下败将,竟然还敢下战书!你说今晚要是沈小子立了威风,又在盛家那些小姑娘和小子面前露脸,又招来一堆的仰慕者,那该如何是好…”
万一小美人因此而倾心,也未必没有可能。
宁凤举闻言,嘴角不自觉上扬。
……
夕阳西下,霞光映照着远山田野,如镀着一层金光。夜风起寒时,盛家庄子里的教场上一派热闹景象。
灯笼高悬,战鼓声声。
沈寅和陆承安各坐在棋盘的两端,身后分别立着霍继光和盛鹤风。长辈是棋友对手,他们得意的后辈亦是棋场上的对家。
双方客气一番后,棋局开始。
燕迟和盛家姐妹也在围观之列,和盛家弟子们一起站在陆承安身后。反观沈寅那边,除了霍继风之后再无别人。
沈寅除了刚来时和燕迟见过礼之后,再无多余的交谈,但他的目光总会在无人注意时看向燕迟。
芙蓉不及美人面,冷玉为骨雪脂凝肤,那书中所描述过的绝代红颜应当如燕姑娘这般。他无端觉得若是娶一个这样的美人,便是一直护着守着应该也能甘之如饴。
棋盘上已经剑拔弩张,陆承安渐渐落了下风。
最终,沈寅胜二十兵。
他微不可见地松了一口气,从未有过任何一次他希望自己会赢。这样的好胜心他早已抛去,却不想因为一个姑娘而乱了心。
他不自觉地朝那边看去,一瞥惊鸿。那样的笑靥如花,那样的碧眼盈波,如同万千星光狠狠地撞击着他的心间。乱了的心奇异般安定,某种陌生而执拗的念头却在肆意疯长。
霍继风眼有笑意,这个结果一点都不意外。他目光含笑朝盛鹤风看去,“盛大人,到你了。”
后辈输了他们上,一直是他们的惯例。若是以前陆承安一败盛鹤风多少有些挂脸,今日却是斗志昂扬。
霍继风见他没有落坐,挑眉道:“盛大人,请吧。”
“急什么。”盛鹤风老神在在。
“好你个盛鹤风,你不会是想耍赖吧。”
“我们盛家人才辈出,还不到我出手的时候。”
霍继风扫了一眼盛家人,道:“行啊,我倒要看看,你今天还有什么花招。”
这时燕迟走了出来,然后在他震惊的目光中腼腆地坐到了沈寅的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