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从黄昏一直走到繁星满天,都没有走出这片一望无际的草地。
一是沈澜玉重伤无法走快,二是这里太偏僻荒芜了,连个鬼影儿都看不到,更别说是人了。
沈澜玉回忆着自己逃跑时的路线,当时他是躲在一支用马匹拉的草料车队里才逃过了追捕,跟着队伍走了有一个多时辰,最后在这茫茫草地偷偷下来,无意间逃到了山上。
按照正常脚程来算,大约不到一天就能走出去。可是现在他们的速度很慢,怎么着也得两天。
不过还好他们还有鱼可以吃,虽然是生的,但是好歹有口吃的。
二人坐在草地上,狼女抱着一条鱼在啃,兔子在她怀中吃着草,沈澜玉抬头观看天象,眉头微蹙。
明日又是晴天。
自己在山中待的这些日,天气干燥炎热、似在蒸笼中一般,这种热度只有夏季才会有,可现在才不到初夏就这般热,再这样下去,极可能发生旱灾。
而且他和狼女的伤,再拖下去可能会化脓。
狼女啃完了鱼,见他一直凝望夜空,便好奇的跟着抬起头。她见到了自己最喜欢的月亮。
“嗷呜——嗷呜——”
兴奋嗷呜叫声响彻耳际,沈澜玉抽回神、微侧脖子。
狼女察觉到他的目光,低下头眨巴着大眼睛,蹲在地上双腿并拢,和小兔子一块儿看他。
“嗷呜嗷呜?”
你好像有心事?
“叽里咕噜——”有人的肚子在叫。
她咬住嘴唇,两只小手搭在膝盖上,眼巴巴的往声源看去。
“嗷呜嗷呜。”
你肚子在叫诶~你饿了。
沈澜玉垂下眼睫,刚想说什么,狼女突然表情一变,迅速转身往远处跑去,边跑边回头看他,似乎在防着什么。
他抬头看了一眼月亮,随即慢慢躺下、阖上眼睛。
狼女看人躺下了,觉得自己跑的已经足够远了,这才开始方便。
诶,今天没喝水呢,怎么想方便。
她摸了摸怀前的兔子,眉眼弯弯嘻嘻笑着。
吼吼!这是她抓的宝贝兔兔,大尾巴狼愿意收下它,说明他心里也有自己,是愿意做她的伴侣夫君的。
正开心着,突然,草地中似乎有个东西在蹿动,狼女奇怪的“嗯?”了一声,快速穿好裤子,狗狗祟祟的跪趴在地上、往那边悄悄爬去。
这边沈澜玉本来在想事情,耳边突然炸开狼女的嗷嗷叫声,语气中还带着巨大的新奇。
“嗷呜!嗷呜!”
他听到窸窸窣窣跑路的声音一点点逼近自己,眼皮子动了动、睁开眼,却冷不丁的对上一双绿色竖瞳,近在咫尺,泛着森森冷气。
“嗷嗷嗷嗷呜!”
你看我抓到了什么!
狼女蹲在他身边兴奋的说着,右手死死捏住黑蛇的三寸、左手捏着它的七寸,就这么直愣愣的悬在沈澜玉的面部上空。
而那多余的蛇尾,垂在他的肋骨上方。
“呲呲——”
黑蛇盯着沈澜玉,吐了一下信子,似乎在给他打招呼。
“嗷呜嗷呜?!”你头发怎么竖起来了?!
狼女手指动了一下,蛇尾立马缠住她的胳膊,似藤蔓般盘旋往上,缓缓缠紧。而兔子撅着屁股,一个劲儿往她怀里缩,瑟瑟发抖。
有那么一瞬间,沈澜玉竟然生出了自己看不到明天太阳的想法。
他和黑蛇对视半晌,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漆黑凤目漫出银光。
“把它丢掉。”
沈澜玉张开薄唇,冷声说出这四个字,嗓音听起来比往日的还要冷。
狼女脖子往后缩了一下、眨着眼睛。
虽然听不懂他说什么,但是怎么感觉有点儿冷,还有点儿渗人,自己像身处在冰天雪地里似的,而且大尾巴狼看起来好像不喜欢蛇蛇。
她思考了几瞬,觉得还是遵从自己的直觉比较好。
默默把手收回来,她就要松手把黑蛇放掉。
“拿到远处放了。”这次的语气比刚才更冷,甚至沾上了厉色。
狼女怂怂的看了他一眼,噘着嘴往远处走去。等离沈澜玉有几十米远时,她停了下来。
“再远些!”冷漠无情的声音自背后响起。
她回头看了一眼,沈澜玉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起来,正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就似一座寒气森森的冰川。
“嗷呜……”
狼女低低叫了一声,声音柔若小猫,似乎在给人撒娇。
沈澜玉没有出声,依旧冷如冰莲,不动如山。
她撅撅嘴,转身快速的往前跑着,等离沈澜玉很远很远了,才依依不舍的把黑蛇放掉。
唉,蛇蛇啊蛇蛇,不是我不养你,而是大尾巴狼不要你啊!你我终究是有缘无分了!
狼女再次回去的时候,沈澜玉还坐在原地,面若冰霜。
凌厉目光仔细寻狼女,确定她这次没带什么奇怪的东西回来,这才重新躺下。
就在此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小动物的尖叫。二人皆往声源看去,就见一团小黑影竖起耳朵、“咻”的从草地跳高几丈,接着不断蹦跳、远离了这里,嘴里还发出尖叫声。
狼女挠挠耳朵,偷偷看了一眼沈澜玉,随即厚着脸皮跟着躺下,然后理所当然的抱住沈澜玉,窝在他怀里闭上眼。
“嗷呜嗷呜~”
她体寒、容易着凉,每晚都要抱着阿娘或者阿姐才能睡得安稳,否则第二天就会拉肚子。
少见的,沈澜玉没有躲开,他转过头、静静的阖眼,睡觉。
只是但凡有一点儿风吹草动,他都会迅速睁眼,目光快速扫射着四周,确定没事才重新闭眼。
狼女不知道这些,她吃饱直接就睡,然后一觉睡到天亮。
两人慢慢在这片草地走着,早上还算凉快,到了快中午就热的不行,是一点儿都没办法走,只能停下来休息。
他们没有水,只能保存着体力。
一直等下午接近黄昏的时候,才重新赶路。
于是乎,二人就变为了夜里和早晨赶路,剩余时间休息,毕竟晚上凉快。
经历了三天时间,他们终在一个黄昏走出了草地,并且在远处看到了缕缕炊烟。
沈澜玉撑着木棍、停在原地微微喘息,狼女蹲在地上仰头看他,眼巴巴的等。
半晌后,沈澜玉解下腰封上的白色锦袋,看到锦袋里有碎银子,从里面拿出最小的一块出来,然后将锦袋贴身放进怀里。又检查着自己的穿戴,确定外表没有看起来特别值钱的东西。
他将木棍丢掉,顺带低头看了一眼狼女,随即皱起眉头,指尖搭上她的脑袋。
狼女第一时间伸手抱头,紧紧护住自己的脑袋,嘴里嗷呜叫着。
他顿了一下,轻抚宽袖收回手,面容清冷的望着她,一语不发,乌发下的凤眸黑深如渊。
狼女倔强的和他眼神对视,毫不退缩。
但是没一会儿,她就败下阵来,颓废的松开双手。
“嗷呜……”
怎么从那晚抓蛇之后,大尾巴狼就这么冷呢,好像还有一点点凶。以前虽然不爱讲话,眼睛也淡漠无情,但人至少还是温柔的,现在……嘤嘤嘤。
沈澜玉五指插进她乱如鸟窝的头发,手指轻轻拨动,随即指尖一勾,从里面勾出来一个鎏金玉冠。
把玉冠装进怀里,他这才往前走着。
狼女委屈巴巴的跟着他,不过这次没有勾住沈澜玉的手指,只拉住了他的衣袖。嘴巴鼓起,也不抬头看他。
沈澜玉目光往下看了一眼,随即继续赶路。
等他们到达有炊烟的村庄,已经是傍晚了,村庄里家家都点起了灯火。
这个陌生的地方有火。狼女心里有些忐忑,不安的一把抱住沈澜玉的腿,尽量往他那边儿缩去。
沈澜玉轻抚衣袖,宽大袖摆落到前面,堪堪遮住狼女的脸。
突然,一只大黄狗从村儿里大摇大摆的出来,眼尖的看到他们,立马站在原地狂吠起来。
“汪汪!汪汪汪!”
狼女立马竖起防备,眸中泛起凶狠红光,喉间发出威胁的呼噜声,爪子在地上剐蹭着。
“有生人来了?大黄怎么这么叫的这么急!”
村里的人听到狗叫,纷纷出来看发生了什么,现在自家院子门口往外瞧。只是当看到村口的人时,都不约而同的噤了声。
沈澜玉的白袍早就滚成了灰袍,血迹斑斑,看不出原本的模样。脸上也满是灰尘,脏兮兮的。
这打扮,一看就是个经历丰富的人。
有个中年高个儿男人大着胆子问道:“这位……仁兄,你怎么了?”
“水,饭。”
沈澜玉说完这两个字,抬起胳膊张开手掌。
“银子。”
月光下,他掌心的银子闪着亮光,在场的人无不眼睛一亮。
这些银子,够一家人半个多月生活了,而且还过的很好,天天都有肉吃。
“可以可以,公子想吃什么,我们都可以做。”
中年男人笑眯眯的回答,从自家门口往过走,捎带踹了一脚还在汪汪叫的大黄。
狼女立马躲到沈澜玉身后,紧紧抱住他的大腿,眼神却恶狠狠的盯着男人。
中年男人吓了一跳,才发现沈澜玉旁边还有个人。
“原来是两位朋友,我家刚做好饭不久,二位要是不嫌弃,就来我家吃饭吧。”
沈澜玉点点头:“谢谢。”
他抬腿往前走,狼女也松开了他,默不吭声的跟着一起走。
两人跟着中年男人进了他家院子,男人有个妻子,家有三间房,还有一条大黄狗。
妻子站在一边儿看他俩,特别是打量狼女。
这怎么可怜的连鞋都没有?像在深山里待了十几年的野人似的。
男人麻利的准备好水和饭,端进主屋旁边小一点儿的房子。
“晚上就做了馒头咸菜和白粥,这间房是我儿子的,他离乡已经好几年了,二位今晚就先在这儿休息吧,我们不打扰了。”
“谢谢。”
二人踏进小屋关上门,沈澜玉闷哼一声,靠在门上捂住伤口,全身沁出冷汗。
作者有话要说:澜澜:你看我吓得都不结巴了(狗头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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