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这时,“蠢到家”三人组适时上线,看准时机,煽风点火。

“瞧那望眼欲穿的样子,陛下还在呢,臻嫔你也不知道收着点!”

“是啊,你都那么得陛下宠爱了,竟还不知足,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

媋嫔和稻贵人放炮,佳常在便做出一副好心模样,句句递刀子。

“两位姐姐可别这么说,臻嫔刚入宫,好不容易出来看到些喜欢的风景,忍不住不得多看几眼,也是常情。”

媋嫔立即反驳,“什么叫好风景,臻嫔是陛下的人,怎能再看其他男子?”

“那些武将一直在那边,为何其她姐妹没看,唯独臻嫔去看,要我看这不是常情,而这不知检点!”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随随便便就给施洛洛扣了个不检点的帽子。

梁婠晴立刻冷下脸来,“后宫最忌妄议,你们身为宫妃一个个乱嚼舌根,是都忘了宫规了吗?

“臻嫔什么都没做,怎么就不检点了?”

容皇后不在,她代皇后协理六宫,自有权处置犯错的嫔妃,此话一出,“蠢到家”三人再不敢多言。

唯有重贵妃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在一旁默默含笑。

梁婠如怕秦煜听信小人挑唆迁怒施洛洛,斥责完妃嫔,便侧身向秦煜福礼。

她道:“陛下,臻嫔妹妹时常与我提起她远在开州的父亲与兄长,每每提起,思念之情甚浓。

“她是武将世家出身,臣妾想,她一定是见到军中之人便想起同在军营的亲人,亲切之情油然而生,难免会多看几分。”

骊媛也附和:“是啊,见到这些将士,便如见到了亲人的身影,睹物思人,陛下可别误会了臻嫔。”

骊媛素怕暴君,每次与暴君同行,她都要躲在最后面,离暴君最远的地方。

这次她能在暴君面前,站出来替施洛洛说话,也是用了很大的勇气。

秦煜的神色略有所缓和,他垂目看向眼前的女子,冷冷问:“是这样吗?”

他的眼睛像个深渊,仿佛只要对上,就坠入了无尽地狱,万劫不复。

施洛洛方才被他这神色吓得,险些招架不住,不过这时她冷静下来不少。

她福身见礼道:“陛下,不是这样的。”

梁婠晴和骊媛忽然替她做了最好的辩解,她只需应声说是,这事大抵也就过去了。

可她真的没有看少年将军啊。

“臣妾并没有看那些将士,臣妾看得是那些兵将之后,外臣家眷里臣妾的母亲。“

“不想在陛下面前失礼,还请陛下恕罪。”

她面色从容不迫,语气犹如春风和煦般不疾不徐,再加上她那双沁润的眸子直直望过来,眼里写满真实二字。

秦煜眼前浮现出那日,她因思念家人,半夜一个人偷偷躲在床帐里哭泣的画面。

清冷的唇瓣抿成了一条直线,眼底最后一丝戾气随之消散。

此时正巧裴胜携妻子白氏与妹妹裴娥一同走过来见礼,秦煜直接越过那张紧张到屏气凝神的小脸儿,目光迎到裴胜身上。

裴胜跪拜行礼,“臣携家眷,参见陛下。”

秦煜抬手:“裴爱卿免礼,坐。”

裴胜入坐,秦煜也转身坐到了上首,只剩下施洛洛一人独自立在阶台上。

这时额头上传来男子沉稳声音,“此次一战解了朕的燃眉之急,爱卿功不可没。”

裴胜忙俯首回道,“陛下严重了,这是臣的职责所在。”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竟隔着施洛洛就这么聊了起来。

施洛洛再挡在秦煜跟前就显得尴尬,又有点傻,故归回了嫔妃队伍,这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

所有人员到齐,秋围就正式开始了。

按着历年围猎的规矩,最好的猎物会作为晚宴上的压轴菜品供所有人品尝,这也是秋围盛会的最高荣誉。

这对京城里养尊处优,连弓箭都提不起的贵公子们来说没有什么诱惑力,他们更愿意写意赋诗,品尝美食,看看热闹。

唯有那些将门子弟骑着高头大马,身背弓箭,意气风发,三五结队的向山林深处而去。

那架势,必是不射杀个豹子志不归。

男儿入林狩猎,女眷们则是三五成群的或拿着软箭在围场猎羊,或由马夫在马场转圈溜马。

施洛洛正与梁婠晴一起,陪骊媛在马场里一圈一圈的溜小矮马。

骊媛是真不会骑马,那马儿走得还没小孩快,她都吓得花容失色。

施洛洛和梁婠晴一人一边夹着她,才让她觉得安全些。

这时马场内忽然闯入一头的高头大马,那马比女眷们骑得小矮马高出一半身量,疾驰而来,所到之处卷起尘埃一片,来势汹汹。

马场里好多女眷都被呛了一鼻子灰,灰尘渐落,露出一位着一身男子劲装的女子。

施洛洛一眼认出,她是裴胜的妹妹,裴娥。

全上京城的人都知道裴娥倾慕肃王,只奈何肃王视她如空气,只肯与施洛洛定亲,不肯理她。

且因二人同出武将世家,又都在肃王麾下,这一来二去,世人便免不得要将二人拿出来比较一番,到底差在哪里?

裴娥也想知道她们到底差在哪里,为何肃王喜欢她,暴君也要抢她。

而她既能做妻子,又能做战友,上得厅堂,下得战场,怎么就处处都不如她?

她居高临下的看向骑在矮马上的施洛洛,眼中尽是轻蔑与挑衅。

“臻嫔娘娘,有没有胆量与我比试一场?”

这次秋围,她兄长大胜而归,风头正盛,她自也要借着这次机会,与她一次以决高下。

因为施洛洛与肃王的婚约,裴娥明里暗里,没少处处与她比较。

以前她为了捍卫自己肃王妃的身份,不肯被她比下去,与她暗中较劲,可现在肃王已死,她们之间的恩怨也该作罢。

施洛洛神色淡淡,“算了吧,我没兴趣。”

为了一个已故之人争风吃醋,她还没闲到这种程度。

要不是母亲这功夫被各府夫人们缠着脱不开身,她现在早就见母亲去了,哪里会与她做这种无聊的比拼。

可裴娥却是与她比定了的。

见她不肯应战,裴娥道:“施洛洛,你若不肯与我比试,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去卸了你家马车的马腿,让你母亲走着回去!”

“你敢!”

裴娥得意的吐舌头,一副一看我敢不敢的样子。

施洛洛咬牙,“卑鄙!”

“我就是卑鄙了。”裴娥抓住她人在宫中,不能随意行走的弱处,“我不止卸你家马腿,我还能拆你家房盖,你能把我怎么着?”

“有本事来打我呀!”

她这是激将法,但施洛洛不会武功,动手肯定会占下风。

裴娥向来肆意妄为,以前她在宫外,有什么她们了直接较量,现在她人在宫中,难免她有气找不到她,而找母亲的麻烦。

她在深宫已是身不由己,眼下更不该结仇怨,给身在宫外的母亲惹麻烦。

施洛洛深吸一口气,“好,我答应你,你想要怎么比?”

她骑在小矮马上,高度只到裴娥所骑大马的马背,气势降了半截。

裴娥居高临下道:“像男子一样入林狩猎,谁打的野物多,谁胜出,如何?”

围场狩猎是有一定章程,对猎回来的野物大小有固定的分制,如何决定胜负也是有标准的。

譬如兔子一分,野鸡两分,花鹿五分,大雁二十分,猎豹五十分。

保证公平公允。

骊媛听了大惊:“去深林,那可不行,那样太危险了。”

裴娥眯眼,挑衅道:“施洛洛,你可别说你不敢!”

骊媛不知,但一直拿她当对手的裴娥却是太知道她的骑射技术了。

施洛洛会走路时便会骑马,一岁骑小马驹,三岁骑矮马,八岁骑母马,十三岁便已能轻松驾驭各种成年马匹。

别人家爹爹是寻木匠师傅做一个木马给孩子骑,他们家是直接牵出一匹马来给施洛洛骑。

当初若非徐氏阻拦,说女孩子家学武日后会不好找婆家,那么成年后的她不仅会骑射,还会有武艺傍身。

她知道她和裴娥的积怨颇深,事情已经到这份上,若她不肯,她定会在别处出气。

“好!”施洛洛答应下来,“我可以和你比,但若你输了,那么我们之前的恩怨就要从此一笔勾销,你不要再来找我的麻烦,更不可伤害我的亲人。”

这话在裴娥听来,是赛前放狠话,好不威风!

狠狠激发了裴娥斗志,“你怎就知你能赢我,大话可别说得太早?”

裴娥能这么说也是有底气的。

施洛洛出身武将世家,她亦如此。

她道:“我输了,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但若你输了,你也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说你施洛洛处处不如我,甘拜下风!”

施洛洛只是希望她们解除恩怨,自此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可裴娥却一心想要压她一头,骑在她身上。

“好,我答应你,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两人定好赌约,施洛洛便骑着那匹小矮马“嗒嗒”向马厩走去,不一会,便见她又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出来。

骊媛看呆了眼,“洛洛骑马的样子,好威风,只是她真的会骑吗?那马那么高,万一摔下来可怎么办。”

她还没意识到,方才施洛洛之所以会骑矮马,是在顾忌着她。

梁贵妃虽不知施洛洛的骑射到底如何,但武将家的女儿,自小耳濡目染,终究不会太差。

便叫骊媛不要担心,“放心吧,她不是个鲁莽性子,会有数的。”

就这样,二人并行向密林行进,并约定日落前,马场相见。

言罢,几乎是同时松下缰绳,夹紧马腹,马儿得到指令,箭似的飞冲出去,不一会便消失在了密林当中。

这边二人刚进密林,那边重贵妃的侍女已经从那边跑回来,在耳侧小声低语。

重贵妃听完,唇角扯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故意吊胃口,神秘不语。

“贵妃娘娘,臻嫔和裴家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们二人怎么都往深林处去了?”

媋嫔耐不住性子,好奇上前询问。

重贵妃就知道媋嫔会上套,不紧不慢道:“说是要比试狩猎。”

这时有知道内情的妃嫔八卦道:“听说这位裴小姐因一直倾慕肃王而与臻嫔结了仇,这次挑衅比试,可是在存心找茬?”

佳常在一听,瞬间紧张道:“呀,这可不好,这密林深不可测,那裴小姐又会武功,若是趁人之危,欺负臻嫔可如何是好?”

媋嫔一听,也觉有理,立马担忧起来:“贵妃娘娘,依着臣妾看,该派人入林,保护臻嫔妹妹安全才是。”

重贵妃眉眼倾斜的看了眼有着同样担忧神色的梁贵妃和骊贵人那侧。

扯出一抹得意冷笑,“那就派人好好保护臻嫔。”

重贵人派心腹尾随而上,这厢梁婠晴也放心不下施洛洛一人在林中,恐发生意外,便叫侍女晚桃通知了兄长梁复邯,让他暗中保护。

西山很大,大到施洛洛和裴娥一起进入林中,不消片刻便已看不清对方踪影。

裴娥是牟足了劲,势必要猎一个大的,于是策马往更深的密林中去。

而施洛洛的心思则全不在打猎上,她走得已经够深了,围场喧嚣被远远抛在身后,四周寂静,已是野物出没范围,便不再往里。

她心里记挂着见母亲,所以只想在这里简单猎些野物应付一下,然后就出去寻母亲。

忽得不远处树后草丛传来异动,施洛洛架好弓箭,看准时机,毫不犹豫的一箭飞射出去。

一头黑不溜秋儿的小野猪倒在草丛里,而这突如其来的响动,惊起了落在树枝上的野鸡飞起。

绚丽的翎羽张开,急迫的想要飞到安全的地方。

施洛洛眼疾手快,再取一支箭,精准的射向了腾空的野鸡。

随即野鸡应声跌落在地上,施洛洛也暗自庆喜,就连老天都在帮她,有了这两个送上门的野物,她就可以回去找母亲去了。

她收好弓箭,跳下马背。

干枝枯草拂过她银红色马面裙,发出沙沙响声。

秋日总是有说不出道不明的悲凉之感,林中寂静,施洛洛缓缓捡起野鸡,用绳子将它和野猪栓起来,准备搭在马背上。

就在她回去之时,林中忽而传来一阵急促的破空声。

那声音由远及近,似乎是从很高的地方飞驰下来。

施洛洛下意识寻声望过去,便见是一只银色箭矢正向她飞射而来。

旋即有什么东西铺天盖地的压过来,一瞬昏天闭日,将她扑倒在地。

施洛洛眼前一黑,身体如被一块巨石牢牢压着,喘不上气。

那冷箭落在她身侧不远处,距离分寸之间,若非她倒下,便已入她身。

施洛洛顿时吓得一身冷汗,毛骨悚然。

这时,浓烈的龙涎香味儿从那块重石上悠悠传来,施洛洛这才发现,将她扑倒的不是什么石头,而是秦煜。

“陛下,您怎么在这里?”

话还不及回复,便又有无数支冷箭如雨般向他们飞射而来。

百年老树参天高耸,枝叶林密,如一个天然靶场。

男子瞳孔骤紧,阴鸷黑眸如刀锋般凌厉。

马儿被箭雨惊得撂了厥子,发了疯似的向密林深处奔去。

秦煜看准时机,以马为盾,借着马儿受惊乱撞为其掩护,抱紧身下的女子,一瞬消失在射杀的范围之中。

箭雨很快就止了,树上杀手鹰般的利眼扫视着整片密林,终是没有发现目标身形。

“老大,人跑了。”

那被唤做老大的人冷声道:“追!”

秦煜抱着施洛洛,滚进了远处山坳草堆中。

大掌捂着女子温热唇瓣,直到杀手走远,才松开手。

施洛洛已经紧紧抿着唇瓣,不叫秦煜的掌心与自己的嘴有过多接触了,可她还是忍不住嫌弃。

于是当男子起身环视一周,再回头时,便见到这奇怪一幕。

那个头上顶着杂草,衣裙乱蓬蓬的姑娘,不急着整理发髻和衣裙,偏表情凝重,黛眉紧蹙。

拿着帕子干架似的,一下一下使劲擦蹭着自己的唇瓣。

那样子,好似不擦就会得病。

作者有话要说:秦煜:你和嘴有仇?

施洛洛:我和你有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