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送走了罗敬忠,施洛洛赶忙让人备水,沐浴更衣。

她方才在秦煜睡过的地方躺过,也不知那床榻上的被褥是不是新的,一想到这就浑身嫌弃的不行,恨不能立刻将身上冲洗干净。

耳房传来阵阵水声,可光冲洗还不够,施洛洛还要逐月为她搓背。

她沐浴不喜太多人侍奉,故只有逐月一人在内室,碧青和竹青二人则在外面待命。

逐月看了看窗外清一水的新人,不禁感慨:“总算是将这些耳报神都换掉了。”

今日施洛洛顺皇后的势,借秦煜的手,与逐月一起,上演了一出苦肉计,一口气除掉了各宫安插在琉璃宫里所有的眼线。

此后后宫内,即便是鸾凤宫的皇后,再想知道琉璃宫内的消息,也都没那么容易了。

虽是喜事,可逐月还是不由叹气:“虽是将各宫的眼线都换走了,可却都换成了陛下的人,到底都还不是小姐您自己的。”

以前琉璃宫中,只有碧青和竹青二人是勤政殿的人,可如今这么一调换,她们算是实打实活在了暴君的眼皮子底下。

施洛洛却并不在乎这个:“自己人总是要花时间慢慢培养的,陛下的总比各宫眼线好,至少他们只奉一个主子,不会各怀鬼胎。”

这话逐月倒是赞同,“这些日子只要陛下宿在咱们这,各宫的眼线便个个忙着往回报信,一到后半夜,这角门就没消停过。”

逐月虽是赞同施洛洛的话,可还是忍不住担忧:“只是小姐您这么做也委实冒险了些,好在这事因今日皇后责罚而起,若是再拖几日,您这嗓子就真的落下病根了。”

那至哑的毒药并非被人下毒谋害,而是施洛洛自己服下的,但施洛洛却知,今日她不这么做,不出十日,也会有人将哑药下入她的膳食之中。

兵法有云:置之死地而后生。

她算准了秦煜独宿琉璃宫会遭妃嫔不满,算准了自己定会遭人迫害,而秦煜必不会不管。

若她到毒发那日也未能等到这机遇,那便是天意了。

晚膳时,梁婠晴借着来看她的由头,送来了宫外徐氏的来信。

施洛洛当着梁婠晴的面儿打开,里面内容只是母女日常问候,待梁婠晴离开,施洛洛将信封平整铺开,以蜡火在信封上熏烤,旋即便出现了几行炭烧颜色的小字。

秘信中徐氏写到,金笼已熔做通货送去开州,她的兄长施宇承已经在铜城开始了筹备屯兵之事,而施洛洛的父亲施震雄已经归京。

这比上一世父亲归京整整早了两个月,施洛洛大抵推算了下,许是与裴胜静州大捷有关。

上一世静州失守,整个西京陷入战火连天的同时,施震雄镇守的东京也起战事。

九月底羌敌直入上京腹地,暴君紧急招施震雄归京。

而这一世,羌敌被裴胜打得连连退败,西京自也未起战事,父亲归京实属寻常接任。

理清了这一切,施洛洛给母亲写了回信。

可这回信还未等明日叫人送出去,戌时左右,施震雄便出现在了琉璃宫内。

虽着一身夜行黑衣,可那沉甸甸的一声“洛儿”,施洛洛还是一眼就认出,是父亲!

时隔两世,再次见到父亲,施洛洛有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她赶紧叫逐月出去望风,房门紧闭。

“爹,您怎么入宫了,这多危险啊!”

施震雄做了十几年的武将,身上功夫还是很拿得出的,特别是轻功,他满不在意道:“你爹我轻功很是了得,这一路连个禁军都没碰着,神不知鬼不觉!”

外臣私闯内庭是死罪,即便父亲身手了得,可施洛洛还是觉得太过冒险了。

“我刚接到母亲来信得知您回来了,有什么事父亲可书信告知,何苦冒险来这一趟。”

施震雄却不赞同,“那怎么能一样呢,书信上怎能见我的女儿,我想见我的洛儿了,别说是皇宫,就是天宫也闯得!”

老父亲见女儿的心,便是万难摆在眼前也能一一攻破,施洛洛鼻头一阵酸楚,忍不住湿红了眼。

施震雄看着周围铜墙铁壁,如牢笼般将女儿困在这小小殿宇里,也是心痛不已。

若当初玉城一战未败,肃王没死,归京将会与女儿完婚,那将是惹全上京人羡慕,佳偶天成的一对。

如今肃王战死,女儿做暴君妾,他实在不敢想象,他不再上京,夫人旧疾复发的那段日子,求助无援的女儿,是在何等绝境之下,万念俱灰的入了宫。

他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圈,嘴里连连说“瘦了”,眼中更是难掩心疼之色。

“这世道不公,君主昏庸,百姓积怨以久,起义是早晚的事,就算洛儿不提,爹也早就不想给这昏君干了!”

女儿入宫时他正在铜州,肃王在静州,他们同时被暴君派遣出去,无一人留在上京。

他甚至都在怀疑,暴君是故意为之,而肃王的死,也绝非意外。

“肃王死后,他的很多部下都来了铜州,投奔到了我的麾下。”

关东候在军中威望甚高,若要谋反,随时可一呼百应。

他此次入宫,看女儿之外,自也是要亲自告诉她如今局势,叫她安心。

“爹这次来,也是要亲口告诉你,宫外的事你不必操心,全部交给我,你只需在时机成熟之时,将这瓶药下入暴君的杯盏中,彼时暴君猝死,爹便在开州起义!”

自古君王无道,起义无外乎两种,一种是自己做皇帝,另一种便是拥立新主。

施震雄甘愿后者,他无谋朝篡位之心,只一心想将女儿从泥潭中救出。

若非昏君将他逼上这条救女之路,他只想做他的关东候,一辈子镇守开州。

施洛洛在信中提过她心中新帝人选,且此人曾在太后寿宴穿缟衣,也是唯一为肃王守孝之人。

“此人心性纯善,品格端方,又重情重义,日后继位也必将是一位明君,且秦氏子孙取而代之,师出有名,也是妥当。”

施震雄也觉得呈王秦嘉是最合适的人选。

得到父亲的肯定,施洛洛心下也安定许多。

施震雄走得很是不舍,再魁梧的男人,在自己女儿面前也化作了一滩水,落下泪来。

“洛儿放心,爹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会救你出去,只是这期间,你可万要保全好自己,等着爹爹!”

施洛洛依偎在父亲的怀里,重重答应,她会好好的,这一世他们一家人,都要好好的!

“怎么哭了?”

夜半三更时分,秦煜突然来了琉璃宫,外面守夜的婢女正在打盹,一时无人通传,施洛洛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啜泣便被秦煜撞了个正着。

女子闻声剥开纱帐,便见男子长身玉立,负手在床前。

月光洒在他清冷眉眼间,将那深邃的眸子渡上了一层和曦柔光。

施洛洛有一瞬恍然失神,仿佛在他的眼中看见了另一个人的影子,不过也只是一瞬,便恢复理智。

施洛洛怕黑,秦煜不在时,她便会在床头燃一盏小烛灯。

昏黄灯光将女子柔媚的俏脸儿映衬的更加妩媚动人,她刚哭过,兔儿般泛红得眼中还含着盈盈泪花,那模样分外惹人怜惜。

按着秦煜习惯,他前日刚在这宿过一晚,近三五日内都不会再过来。

今日突然至临,还撞见了她在哭,施洛洛难掩紧张与错愕。

她将父亲给她的药瓶推入枕下,镇定平复了情绪后,起身福礼:“臣妾离家许久,夜深人静之时便忍不住思念起了家人,让陛下笑话了。”

她将一切反常皆解释成了对家人的思念。

果然秦煜并没有起疑,施洛洛便也若无其事的走向前。

她今日穿了身藕粉色抹胸寝衣,裙摆上绣了与之同色的玉兰花,玉兰花下则露出一排由小到大,再由大到小得莹白足尖儿,踩在金砖铺砌的地面上,十分明显。

“臣妾去唤人为陛下烧水。”

秦煜每次过来,都有沐浴泡澡的习惯,此时已临近子时,厨房没有准备热水,需叫人起来重新烧灶火才是。

“不必。”秦煜一把拦住她的去路,“已经洗过了。”

他来琉璃宫本就是临时起意,洗漱皆在勤政殿完成。

秦煜不说,施洛洛还真没注意到,半夜过来的男子只穿了身寝衣。

那暮色缎料柔软贴合,坠感十足,将男子的身形轮廓完美展现出来,特别是微微凸起的胸膛,量身定做一般。

其实抛开暴君身份不说,单说他的皮像是挑不出任何错处的,施洛洛出身武将世家,魁梧壮硕的男子她见多了,可那些都是糙汉子,似秦煜这样虽腰宽背厚,还如此霁月清风,长身玉立的,怕也只有肃王能与他匹敌。

“陛下入寝一半来臣妾这,可是又失眠睡不着了?”

施洛洛看着一身寝衣的男子,“要不臣妾给您唱首小调吧?”

秦煜是处理政务处理心烦了,本意是在御花园里转转,结果转着转着就转到了琉璃宫。

“洪太医不是说你近日都不可用嗓。”

秦煜倒是没有睡不着,自从失眠后,他不来琉璃宫时,向来是不睡的,他只是觉太晚,怕她困而已。

“不必唱了。”他明显兴致不大,“时辰不早,睡吧。”

说罢,他便先一步径直上了床榻,自然而然的躺在了里侧,还搭上了施洛洛的被子。

留施洛洛一个人默默立在床前……

秦煜之前宿在她这,一惯都是睡窗下软榻,这倒也不是特意安排,只是他睡前习惯在榻上看一会书,然后再伴着催眠的曲子,也就在那睡下了。

她入宫这些时日,他们二人从未同榻而免过,若换作之前她还尚能勉强接受,可现在他的病……

秦煜是见她未穿鞋又未穿罗袜,便问她怎么还不上来?

可这种情况施洛洛又哪里能敢上床?

她想不通,暴君夜至琉璃宫,不为睡觉,不为听曲儿,眼中没有半分倦意还叫她上榻,寓意何为?

忽然,今日勤政殿那位老者的话浮现耳边,“为今之际,陛下首要任务不是急于朝政之事,而是该快些诞下一个皇嗣来,堵住悠悠众口,稳固皇位。”

“臣听说陛下喜欢臻嫔……”

想到这,施洛洛的脑子嗡得一声炸开,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

抬眸再对上昏黄烛火下,男子漆黑深沉的凤眸,深不可测的看着她。

那样子,这可不就是禽兽盯着待宰羔羊的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施洛洛:咩~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