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京郊西周遭有许多农田房舍,放眼望去,隐入广袤无垠的田间。深冬的清晨,马车迎着寒风穿过寂静的小道,别有一番乡间野趣在滋味。
这会儿出了城,道上甚少有人,只看见远远的青山,天边漂浮的白云,远处石溪清泉流淌的叮咚声,风是冷涩的,空气是清爽的,路是崎岖不平的。与日常所见,全然不同。
这些姑娘不曾见过这些世面,全部凑在一处,掀了车帘,挨挨挤挤,指指看看,清脆银铃似的笑声从里面传出来。
随风吹散。
史湘云神采奕奕,眉眼飞扬,头一个扒在窗户边,倒一点也不怕,探了半个身子出去。
只见她今日里头穿着一件半新的靠色三镶领袖,秋香色盘金五色绣龙窄褃小袖,掩衿银鼠短袄,里面短短的一件水红装缎狐肷褶子,腰里紧紧束着一条蝴蝶结子长穗,五色宫绦,脚下也穿着脚下也穿着麀皮小靴,显得蜂腰猿背,鹤势螂形。
形似男儿打扮,却尤为俊俏。
众人拉也拉不住她,黛玉忍不住道:“了不得了,原就治不住她,如今出了门,越发无人能管,叫她栽下去摔一个跟头,才知道好歹呢。”
史湘云一听,哼哼道:“这也算什么,马车走得这样慢,我若是摔了,就是你的不是。”
黛玉不依立马还嘴:“说你打扮得像小达子,怎么性子也跟着蛮横不讲理起来了。”
惹得大家都笑。
湘云不在意,依旧趴在窗口看,却听一旁宝钗劝说:“玩一会儿快些进来罢,外头吹着北风的,你对着风口,肯定要呛着,回头若是生病,这大冬天的,可不是开玩笑。”
湘云正要说什么,忽然看见前方高处,朦胧山间,好似乎隐匿着一座庙宇,便立即伸手一指,叫她们来:“快来看,那山间是不是有座庙?”
几人忙凑了过去:
“哪里?”
“我看看。”
“到像是。”
谁知正这会儿,前头贾宝玉却是拉着缰绳,骑着高头大马“吁”地一声过来了,正好就听见她们这句话,于是连忙与她们解释说道:“先前听人说起过,这边有一座‘云间寺’,听说其内住着一位祖籍苏州的小姐,在此代发修行,常是不见客的。不知是个怎样钟灵俊秀的仙人,可惜竟无缘得见一面。”
黛玉和宝钗对视了一眼,那意思俱是,这人必是又犯老毛病了。
史湘云却说:“二哥哥怎么跑出来了,你吹了风生了病,才要翻天覆地呢!”
宝玉并不理会她的讥讽,反而笑说:“你们一处笑笑闹闹的,我在前头都听见了。”
湘云回说:“这才多点路,你也忍不得,这急性子多早晚改改。”
宝玉只不与她理论,继续说起关于云间寺的事,“听他们说,那位仙师性情颇为自傲古怪,然这也是听说,未必是真,更或是别人莽撞唐突之故。现而今我们又来这边玩,谁说不是缘分,不如咱们与她下一份拜帖如何?”
黛玉揉着帕子说:“要下你下,我没那么大面子,也不想去吃闭门羹。”
湘云却是个最爱热闹的,当即拍拍手,另有一手指头指着宝玉,“好!就让二哥哥去,若是请不来,看你还有什么脸。”
宝玉急得,脚下夹了好几下马腹,一面笑:“我这脸皮不值什么,舍得一回两回,三回四回的,算个什么事。”
这一行人说着笑着,只觉得眨眼间,马车慢慢停了下来。
原来是地方到了。
众人小姐扶着丫鬟,慢慢踏出马车。
抬眼一看,只见前方左右两旁,载着郁郁葱葱的雪松,冬天也未凋谢几片叶子。
尤一见磅礴的古道绿色,只觉眼前清晰一亮。
从那树中间放眼望去,是矮宽的青石大板台阶,约莫有个二三十阶,不算很高,那温泉山庄便在在上首。
有小厮在前领路。
从这起,都是私人家的地方,今日一旁又早有人来管着,外人一概是进不来的。
众人边走边看,十分新奇,上了台阶,就见前方似还有些云雾缭绕之感,真如仙境一般,连王熙凤都直夸好地方,说来着了,不虚此行。
一座山庄拔地其中,掩与山水林涧,只见门口上书一匾额,题的是“大川潺潺”四个字。
宝玉遂念了出来,一时又问:“这是何解?”
湘云立马笑他,“真是个呆子,那一句不是说了,‘神女殁幽境,汤池流大川’,想必是取自这里了,你倒都忘了,羞煞人也。”
宝玉细细面其句,半晌,忽然一拍手,“这个好!这个真好!”
黛玉拉着宝钗撇嘴,“他又发疯了,我们先进去。”
宝钗也捻帕半笑,轻轻慢移莲步,与她们一起进去。
这些一个个的,纵然也算富贵人家出身,公侯小姐,却也是头一回泡温泉,从前也只在白居易的长恨歌里读到过,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於是新承恩泽时。可从中窥探杨妃的情深万种,千娇百媚。
小姐们还未曾多想,王熙凤却为自己今日所见暗暗咋舌,从想更觉察出林家的富贵来。
她只听过那些皇亲国戚有温泉池子,却不知道林家不显山漏水,却已有这等富贵。
思绪三番九转,吃惊不已。
琳琅当啷,温泉多个修建其间。
黛玉宝钗,三春姊妹,以及带来的各家丫头,都三三两两邀着一起准备下池子。
这里自是分了男女汤池,宝玉早已被隔绝在了外池。
他因只有一人,兴致倒不大了,反而跑去书房叫人找来笔墨,左思右想,抓耳挠腮,要怎么给云间寺那位仙姑下拜帖呢!
谁知袭人因记挂宝玉,紫鹃邀她一同下池,竟也未同意,随后见大家已泡澡疯玩,便悄悄儿里离了去,一直找到外头来。
宝玉方得了灵感,才将一封拜帖堪堪写完,一起身,就见袭人袅袅娜娜过来了,因而出声问:“你不在里头玩,怎么跑出来了?”
袭人娇嗔了他一眼:“你说我为着什么,你今日身边也没带个亲近人,这里漫山遍野的,我怎么放心得下。”
宝玉听了摇摇头,说了一句:“何苦白操这些心,我又没长翅膀,又不会飞。”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收藏评论,比心心。
ps:史湘云穿着打扮引用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