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傍晚,天热已然擦黑,司宣衍方才回来。
屋内各处都点了灯,昏黄而冷寂,见人回来,朝露晴雯一时都各自忙将起来。
司宣衍穿着一身玄色斜襟云纹锦袍,身有九尺高,宽肩窄腰,迈着大长腿,带着冷风走了进来。
只见他神色凌冽而冷淡,眉斜飞入鬓,英俊绝伦。挺括鼻梁,眼睛狭长流畅,未语半句,气质先成。
因是知道司宣衍素日的习惯,朝露早命去备了水,净房一应准备好,才退回内室。
她这主子惯是不用人贴身伺候的。
半个时辰后,司宣衍穿着白色寝衣,外罩着黑色袍子,披着乌黑如墨的缀腰长发,一身水汽缓缓身走出来。
晴雯将门帘拢紧,忙着俯身往台面各处油灯拨了拨灯芯,又把炭火烧得更旺些,嘴里说着:“这天瞧着一日冷过一日,爷以后洗澡出来好歹穿件夹袄,我穿好几件儿还指尖冷呢。”
司宣衍抬眼略打量她一眼,方说:“我记得屋里还有一对巴掌大的鎏金花纹的熏炉,你自拿去用便是。”
“咱们做丫鬟的是担心主子不顾着自己回头生病的难受的是谁?爷倒赏东西,像我们要似的。”晴雯同朝露嘀嘀咕咕。
朝露对着晴雯摇摇头,意思是主子并非看不见。
晴雯也不理,端起同人出去倒水去了。
司宣衍果然听见,淡淡说了一句:“牙尖嘴利。”
朝露心说,虽是如此,但见晴雯这丫头灵巧能干,又伺候这么多年,且因这丫头瞧着有林姑娘几分模样品格,主子对她素是宽容几分的。
随后又想到白日素月同她说的那些事,朝露往前走去,至司宣衍跟前,对方眼皮都未抬,朝露不免轻声开口说:“爷,有一事,是关于姑娘的……”
由此,朝露一股脑将素月的那些话都说了。
司宣衍合上一本记本,半挑眉,说:“知道了。”沉吟了半晌过后,又补了一句吩咐,“最近得的那些好玩儿的好看的,挑些好的送过去。”
“是。”朝露领命下去了。主子自有自己的心思,她们无法干涉。
第二日,林黛玉屋子正看书呢,朝露就过来了,带了一堆精巧别致的物件儿,有用的有玩儿的,摆件儿挂件儿,不一而足。
黛玉却显见并不多高兴,依旧有些冷冷然然的模样,还是紫鹃心下叹息一面接了过来,又招呼朝露坐下吃茶吃点心。
朝露算看着黛玉长大的,她也知这姑娘最近有些脾气,却摸不着是为了什么,昨儿晚上她在主子跟前提一嘴,正是想着或跟这位爷有关,总该哄哄罢。
可这姑娘又不比一般姑娘,倘或心中有郁结没解开,送再用多少金贵玩意儿过来,怕都不好使的。
今见果然如此。故而说,症结还是在她们那位爷身上。
偏生两位一个是清高自怜又骄傲的性子,一位是尊贵非常,大事在身,平素冷淡的。如此有时还要她们这些做下人的来调解才好。
朝露笑着拍拍紫鹃的手,说她,“真是个好丫头,你姑娘有你省了多少的心。”
紫鹃忙道不敢,“姐姐快别这样说,叫人听见没我脸见人了,这原是我们的本分。倒是姑娘待我,再没二话的,我也不知哪辈子修来的福分……”
“好啦,知道你主仆二人常诉忠情,非比寻常人。”朝露笑眯起眼睛,“今儿个不说这些,我们爷请姑娘过去一趟呢,正好我没事,索性过来接。”
黛玉非是不识礼数之人,纵然心中有缘故,且依旧跟着过去了不在话下。
每逢着黛玉寻诊问脉这日,司宣衍必是空着的,一则廖金秋虽是大夫也算外男,恐黛玉不自在。二则黛玉是他名义上的妹妹,纵然无血缘,却也护了这么些年,已然早将之庇护在自己羽翼之下,怎会轻慢。
旁人更是动不得她半分的。
廖金秋早已经在列,他已是林黛玉的主治大夫,对她的身体病理情况了然于心不在那位主子之下,这日只是寻常作诊,捋着胡须便完成的。
并无大问题,依旧是那一类胎里带来的体气虚弱,无法断根,只不过作些调养,而这类最是忌讳常忧思郁结,气凝于胸久而不散,此为最伤身。
廖金秋心中有数,并未当面说出来,只等退出去,才细回禀了司宣衍,“小姐近日恐生忧思,还有待自己想开方好,否则与保养身子不利。”说完将才离开。
司宣衍并未说话却气势骇人,别说小丫鬟们害怕,朝露晴雯等都禁了声,一连打发伺候的人都退下,司宣衍跨步进了内室。
林黛玉不知在想什么,并未叫人。
司宣衍直直看着她,忽而哂笑一声,他并非丁点不知情,他更知道林黛玉聪慧,心窍灵敏,只怕早有所察觉。
然而有些事,此时此境不便挑破。
“姑娘是同我生气?还是为别个。”司宣衍一双冷淡深邃的眼睛直视着林黛玉,淡淡说道,“若为着旁人旁事,何至于此,你向来知道没有什么我不能替你解决的。但若因我只故,岂非更简单,姑娘想什么,问什么,从亦来没有不依你的。”
哪里料,这番话刚说完,只见林黛玉站了起来,泪珠子滚滚而下,“快别说了,你们瞒了我什么?我如何说?如何问?这日反而显得我无理取闹,岂不知我每夜被这些折磨,想也想不明白,心里彷徨!”
司宣衍见那满脸眼泪,仿佛刺痛了眼睛一样,眉头更是狠狠拧了起来。
黛玉却误会了,手捏着帕子捂脸,更要一径离去。
却被司宣衍握住手腕。
半晌,他沉下气,缓缓道:“是我之过,何至于哭?坐下。”
黛玉羞愧难当,一边掩面,情绪却愈发上来,眼泪怎么都止不住,脸色潮红,额头上渗出一层层薄汗。
司宣衍处置过多少事,却被眼下这姑娘困扰,端不知如何是好,面上沉寂冷然。
最终,只能拿过帕子与黛玉拭泪。
黛玉却只管昏昏叫喊了两声“紫鹃,紫鹃。”
紫鹃正站在外头廊下,原就紧张,面露几分焦急,听姑娘唤,正待进去,却被朝露拦住,朝她摆手,拉着人走远了些,方低声说:“好丫头,你素来最知道你们姑娘的,难道看不出近来她心里存了事?她又多思爱想,埋在心里生了大病怎么好。越性让我们主子去开解,这会儿恐怕正别扭,哭了骂了,也是那两个人的事,你这会儿一进去,恐怕更羞臊了,越发不好。”
紫鹃细细想了一遍,何尝没有道理,他们又是一家子骨肉,没那个避讳,有什么不顺畅之事竟让他们说开了也好。
遂止住脚步,不往里去了。
再说屋内,司宣衍何曾伺候过别人?不过与这姑娘擦泪,见她哭得似要吐出来,更不敢予她喝茶,未几,只听他道:“莫再哭,照顾你长大可也废了我一番心思,纵使不看我,可还看看父亲。等不过两月功夫将到年里,父亲又会送信来,姑娘想想。”
黛玉才方渐渐止住了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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