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风!”
艾松雪喊他。
十米的距离,她用了不到两秒的时间就跑到他跟前,下意识地,她伸手过去拽他,想拉着他一起跑。
陈安风不动,非但不动,还把反手握住她手腕一拽,把人拉向身后。
他一脸的云淡风轻,姿态松弛。
艾松雪的目光追逐他的脸,他的瞳孔也随着她位置移动,直至眼尾。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慢,她清楚的感受到了他们视线的交汇与交错,也在他的眼睛里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而在这变慢的时间里,她心跳却加快。
身体撞上他的后背,是这碰撞让艾松雪察觉自己竟在这时候出了神,再抬眼,她看到追着她的狗已经朝他们扑了过来,张着满口獠牙。
陈安风挡在她身前,眼皮一掀,抬脚踢在狗的肚子上,没用多大力,但足以把狗挡开,像只是轻轻踢开了一只在跟他玩闹的小狗。
“大黄。”他喊。
显然,这是这只狗的名字。
被叫到名字,上一秒还发着狂要咬人的狗像是立马恢复了神智,在看清跟前的人是陈安风后更是开始摇头摆尾,眼神也变了,它仿佛知道自己做错了事,眼珠子滴溜溜地瞄一下陈安风又马上低下去,贼兮兮的,嘴里还发出了嘤嘤嘤的声音,像在认错讨好。
“你的狗?”
艾松雪问,声音因剧烈奔跑过而微喘,但表情平静,没有一点被狗追过的窘迫,也看不出她刚刚心跳快得出奇。
“不是。”
“那它这样。”
“它在谁面前都这样。”
“刚刚它追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
陈安风转头,看着她的脸,说∶“你脸生,它没见过。”
“哦。”艾松雪低眸,看到陈安风还抓着她手腕的手,提醒道,“你可以不用抓着我了。”
陈安风没做声,只是垂眸看了眼,然后松手。
接着,一抹红出现在他刚刚紧握的地方。
艾松雪的皮肤很白,和她名字里的雪一样白,衬得她手腕上那一抹红格外惹眼。
陈安风看着那过分明显的对比,笑了声。
几不可闻的一声笑,但艾松雪看见了他唇角轻微的弧度。
“你笑什么?”
三天的相处下来,艾松雪猜他应该不是个爱笑的人。
“不知道。”陈安风说。
他没骗她,他还真不知道。
可能是,他没见过这样一碰就红的皮肤,他刚刚也没多用力,又或者,觉得她有着跟她外表与行事风格不一样的……娇气。
艾松雪没说什么,他都说他不知道了,她还能说什么。
“你来这边干嘛?”换陈安风问她。
“找你。”
陈安风微挑眉,像还没习惯她过分的直白。
他没立马问她来找他干嘛,而是把手伸进兜里掏出手机,打开拨号界面,然后递给她。
“你手机号。”
艾松雪没立马接,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以后不用来这边,打电话给我,我会来找你。”他说。
这下艾松雪接了。
输完号码,她把手机递回给他,“我来找你,顺便也想逛逛这边。”
陈安风接过手机,一边保存联系人,一边语气淡淡地说,“除非我来接你,你如果要来这边,走另一条路,这边狗多,别找咬。”
听着最后的“别找咬”三个字,艾松雪莫名有些想笑。
她跟他说∶“另一条路我不知道怎么走。”
陈安风已经存好了她的手机号,把手机收回了裤兜,手顺势插兜,抬头看向她,“我带你走。”
说着,他微偏头,示意她跟他朝那边走。
艾松雪往前迈一步,到他旁边。
两人一起朝前走。
这时,陈安风才问她,“你来找我,有事?”
“想你带我去个地方。”
“哪儿?”
“我不知道那是哪儿,等到了我那边,我带你过去,指给你看。”
“嗯。”
现在是下午一点多,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即便在山里,空气也闷蒸无比,好在艾松雪不爱出汗,不然现在肯定满头大汗。
陈安风似乎也不爱出汗,衣服没有因为出汗贴在皮肤上,风吹过来,衣袂翻飞,发丝也随之浮动,整个人很清爽、干净。
艾松雪再次觉得他像风——
山间的一缕清风。
跟着他往前走了一段路,视野里出现一栋占地较大的别墅,别墅三面流水环伺,让它看起来像是建在湖间岛屿上,如果背面不是一座大山的话。
完全符合周姨描述的一处风水宝地。
“那是你家吧。”
“嗯。”
陈安风家这栋别墅修得很漂亮,可奇怪的是,主体建筑极具美观与设计感,偌大的庭院却很空旷萧索,从这个角度能看到他家的花坛,然而花坛里连一根草都没有。
“你家院子那么大怎么不种点花花草草,光秃秃的。”
“懒得种。”
能修得起这么大一栋别墅的家庭,谁还自己打理花园,所以艾松雪从他这话里听出了别的信息。
“那么大个房子就你一个人住?”
“嗯。”
艾松雪看着那栋别墅,眼底透出了些笑,看来今晚上她房间的墙上又会多一张便利贴了,上面会写着∶
他家里人为什么要把他一个人丢在这山里?
“你会骑电瓶车吗?”她转头看向陈安风。
陈安风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像是在琢磨她为什么要将话题跳跃到这儿来,“会。”
“那你能教我吗?在你家院子。”
外婆家院子小,外面的路又危险,路边不是沟就是悬崖,他家这个院子更适合练骑电瓶车。
“可以。”
“你家有电瓶吗?”
“有。”
“那我改天来找你。”
两人继续往前走。
这条路上也有狗,艾松雪不知道是不是陈安风跟她走在一起的原因,那些狗没有冲她狂吠,只是歪头远远把她看着。
艾松雪在来的路上只顾着寻找陈安风的家,没注意这边生活气息较为浓厚的乡村风景,这会儿才留意起来。
她去过很多古镇与农家乐,但今年暑假是她第一次到这种丝毫未被商业化侵染的乡镇,很多当地人习以为常的生活场景对她而言都是一道还算新奇的风景,譬如,屋檐下摇着蒲扇的大爷,蹲在河边淘洗衣物的妇女,被大铁链子栓在院子里还活蹦乱跳的大黄狗,院坝里竹席上晒着的不知名的果子,种着葱蒜辣椒和不知名农作物的菜地……
看着这一幕幕场景,艾松雪有时候会不自觉慢下脚步,不止是她,时间淌过这里似乎也慢了下来。
陈安风对这些场景早已习以为常,他注意力不在这些地方,他看她。
他本来以为这位城里来的大小姐慢下脚步是喜欢这些富有生活气的画面,可她表情太淡了。
这些人,这些景,进入了她的眼睛,也只进入了她的眼睛。
陈安风收回视线,眼皮半搭着,像是想着什么,又像有些犯困。
明晃晃的太阳挂在头顶,路边一只像在灶台里滚了一圈蹭得灰头土脸的猫打了个哈欠,从被太阳晒到的地方走到阴凉处,趴下,继续睡觉。
艾松雪在离猫咪两米外的地方停下,她看到了周越家那间小土房。
这条路原来是绕到这边来。
“怎么了?”见她停下来,陈安风问。
“我要你带我去的地方前面就能看到。”
陈安风偏头,示意她走前面。
“就那座桥。”她走到可以看到那座桥的地方,抬手指给陈安风看。
“你去那座桥干嘛?”
“那是我外公为我外婆修的桥。”
原来是这样。
陈安风望着那座桥,以前走到那里时,他还觉得奇怪,一条搭个木板就能过的河怎么会有一座修得这么漂亮的桥。
“走吧。”他抬脚。
艾松雪转头看向他,“你知道怎么去?”
他脚下一顿,像被什么绊住。
这时,有风忽起,他站在风口,微仰头,瞳孔移至眼尾,于被风吹乱的额发间看着她说∶
“这座山没我不知道的地方。”
艾松雪有些难以形容看着他说出这句话时的感觉,好似这句话不该以他此刻这般的神情与语气说出来。
该是乖张的、意气风发的,而他神色冷淡,声音像蒙上了一层山林里的雾。
艾松雪还在因为他那稍纵即逝的神色发怔,陈安风已经走出了好几米。
“跟紧点,等会儿路不好走。”
他说不好走的路那是真的一点都不好走,他们很快就下了水泥路,走在了田坎上,田坎本身就很窄,有些地方还塌了一块,你只能跨过去,但落脚点过窄,一个不小心就会栽下去。
陈安风以防艾松雪重心不稳栽进沟里,每跨过一个坎儿就转身等她。
艾松雪在前几个坎儿都是很快就迈了过来,但在一个有点大的坎儿前她停了好几秒都没跟着陈安风迈过去,她也不是害怕,是在想要怎么迈过去才能停得稳当一点。
在她尝试着调整姿势的时候,一道金属质感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你尽管迈,我不会让你栽进沟里。”
他声音好听,不管说什么听着都挺撩人心弦的,像这样的话,更是尤其。
艾松雪抬眼,动作稍显迟钝,开口的语气倒是平常,还带了点儿挑衅∶
“你说的?”
陈安风∶“我说的。”
艾松雪二话没再说,直接迈了过来,但她用力太猛,跨步太大,都险些踩到陈安风的脚,身体则几乎是撞上了陈安风。
这田坎着脚的地方本来就没多少,受到这样突然的冲击,除非脚被钉在了田坎上,不然绝不可能稳住重心,陈安风也不例外。
他被艾松雪撞得朝斜后方倒去,情急之下,他用力揽住艾松雪往自己身上一带,没用手去撑地,后背重重栽在了田坎旁的菜地里。
好在,菜地土壤松软,陈安风摔得并不怎么疼,艾松雪可能都比他要疼些。
因为惯性,她脑门在他肩膀与锁骨相连接的那块凸起的骨头上重重磕了下。
看她皱眉吃痛的样子,陈安风唇边荡出一抹笑。
他知道她刚是故意的。
艾松雪有些气恼,她虽然有故意的成分,但她看他那么信誓旦旦以为是真不会摔,结果摔得这么惨烈。
摔了也就算了,他竟然还有脸笑她?
“你不是说不会栽?”
陈安风依旧笑得散漫,懒声开口∶
“我说不会栽进沟里,没说不会栽在我身上。”
是,她没栽沟里,她栽他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