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随便的一句问话,在祁萻心里掀起阵阵涟漪。
“在意”一词,在男生女生之间被提及时,总能引起无限遐想。细细品味其中的意思,几乎等同于“喜欢”。
祁萻反应了几秒,忙解释:“你不要胡说。”
声音低软且认真,夹杂绵绵细细的鼻音。
神色也认真。整张小脸绷着,没敢看他眼睛,乌羽般的睫毛覆在下眼睑,压着紧张,羞恼却又怯弱的情绪。
“我胡说什么了?”乔子鸷饶有兴致地觑起眼睛打量她。
“嗯?”
他就这么明知故问的逗人。祁萻抿紧嘴巴不说话,耳根子火热火燎的。
安静几秒后,乔子鸷唇稍溢出轻浅的笑,摇摇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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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小亮就这么眼看着乔子鸷跑去作弄人小姑娘,然后眉开眼笑的回来。
简直无语。
见色忘友说的就是他乔子鸷。聊着聊着人就跑了。跟那哈巴狗见着主人一个样,摇着尾巴就过去了。
肖河却一反常态,拍乔子鸷的肩膀提醒,“诶,你注意点啊。”
乔子鸷掀眼皮子,“注意什么。”
“子潇快回来了。”
乔子鸷倦怠地把视线投向窗外,不太想搭话。
赵小亮觉得稀奇了,“子潇回来了咋了,现在子鸷听小祁萻的话。”
还脖子伸过去,递给祁萻一句,“小祁萻,你说对不对?”
……
祁萻抿着嘴巴,不知如何接话,为了不让自己分心,手指覆在课本上,一排一排的默读。
乔子鸷一脚就踹在赵小亮的凳子上,“你两最近还挺亲近的啊?”
赵小亮:“……”
这是什么飞来横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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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节课是语文课,语文老师也是8班的班主任,姓李。同学们平时见着老师都恭恭敬敬地喊“老师”,还附带90度弯腰,但是一扭头就给班主任取外号叫“巫婆李”。只因为班主任太凶,对他们管理和管教太过严苛。
一人上课敢迟到,所有人跟着跑操场。
一次拿不到卫生流动红旗,全班留下大扫除。
敢在校内校外打架斗殴的,直接请家长,班级检讨,学校大会堂反思演讲一条龙服务。
等等严苛律己,数不胜数。
其中最重要的一条是,敢在她语文课上放肆的,罚抄尊师重道的名言警句一百条。
正因如此,平时上课总爱蹦蹦跶跶起哄的赵小亮和肖河到上语文课时,都不敢放肆。
赵小亮把语文书翻到《赤壁赋》这一页,然后工工整整地摆在面前,手握钢笔,随时准备做笔记的样子,看起来认真得不能再认真。
但是都是装的,笔拿着几乎没动过,班主任视线扫到他时,才赶紧埋头“奋笔疾书”。等班主任撤回视线继续讲课时,他又焉焉儿地肩膀一松,心思不知道神游到什么地方去了。
至于肖河,和赵小亮一个样,装模作样地认真学习。
而乔子鸷终于舍得抬起头,懒洋洋地靠在位置上,眉目松散,手里习惯性地转着笔。
人就这么气定神闲般地听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老板,在听着讲台上的人给他汇报工作。
快下课的时候,班主任“哐哐”敲黑板,“注意了注意了。有件重要的事情通知你们。”
一节课听完原本昏昏沉沉想睡觉的同学们,被敲的一激灵,立马正襟危坐,静等班主任发话。接着就听见老师说:
“今天学了《赤壁赋》第一段,下个星期一抽背啊。”
“啊——”
拖长的哀嚎声,怨声四起。
“老师,不背不行吗?”
“学一篇文言文就背一篇,烦死啦。”
“就是呀,学一段就背一段,是不是全文学完就全文背诵呀?”
“呜呜呜,臣妾做不到啊。”
……
大家努力了一节课的乖巧听话,在听到“抽背”这个词时绷不住了,负面情绪满天飞。
祁萻没什么感觉,低着头,安静地默读课本,心想着再多读两次应该就可以记住了。
“你们随便吵随便闹。”讲台上再次传出声音,“到时候背不下来,咱们走着瞧啊。”
班主任撂下最后一句话后,拿着语文课本潇洒利落地走了。
大家还在滔滔不绝地互诉背课文的苦与愁。
班主任走出教室几步,想到什么又退了回来,站在门口喊:
“对了祁萻同学,你来老师办公室一下。”
祁萻骤然抬头,小身板绷得紧紧的。
周围同学纷纷看她,其中还有乔子鸷,眉心轻蹙,神色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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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萻在红棕色办公桌面前坐下,身板挺得直直的,喉咙有些干渴发紧,她咽了好几下嗓子也不管用,也不敢轻易出声,小心地打量对面的人。
班主任叫李箐,二十七八岁的样子,身材高挑,打扮精致,是典型的气质型美人。此刻坐办公位上,烈焰红唇,很是耀眼。
“是这样的祁萻同学,你转来我们班也有一段时间了,老师找你呢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了解一下你的学习情况。”
李箐先开口说道,笑容很温和,并没有大家口传的那么凶恶可怕。
祁萻心里松口气。本来以为自己犯了什么错误,所以被拉来单独训话。
她想了想,如实地点头,“还好。”
除了英语全程英文教学外,其他学科都还行。
“可是……”李箐又开口了,语气犹豫。
接下来的话,让祁萻一颗心重新悬在了半空中。
李箐:“嗯…听英语老师说你现在的状态,上英语课似乎是有点问题哦。”
一击直中要害。
祁萻手心捏满薄薄的汗水,不得不点头承认:“对。”
“在我们以前的学校,没有这种全英文的授课。”她多补充道。
李箐的神色更加凝重了,止不住地叹气,“这正是老师现在担心的。”
祁萻惴惴不安地捏手心。
“老师担心的是,以你现在的英语水平,出国留学恐怕会比较困难。”
“你看,明年夏天咱们就毕业了,还有半年的时间,要不…老师向英语老师申请一下,以后每天放学帮你额外补习怎么样?”
李箐身子轻轻往祁萻这边靠,声音放得很轻柔,“祁萻同学,你看可以吗?嗯?”
祁萻却愣怔了几秒。
挺突然的,她没想到老师会考虑到她出国留学这个问题。转学到这里以来还没有人关心过她这个问题,哪怕是把她带到这里来的大姨和大姨父。
惊讶过后,祁萻暗自低头,小声地回:“老师,不用了,我不考国外大学。”
从踏进这所学校开始她就清楚地知道,等明年盛夏一过,班里的同学们将离开这里奔赴世界各地,开启另一段精彩绚烂的人生篇章。
而她呢?
像他们一样去国外留学,还是被留在这里?
大姨没提过,她不敢有任何奢望.
她没有选择权。也不想让大姨再在自己身上多花费金钱。
大姨把她从小镇带到大城市上学,已经是对她莫大的帮助了。
李箐肉眼可见地拧眉头,她并没想到祁萻不会出国留学,毕竟来这所学校读书的孩子们,进学校一刻就准备好以后是出国留学的。不禁开口问:
“你家里面的人知道吗?”
祁萻点头:“他们知道的。”
她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因为她清楚,如果她回答“不知道”,老师一定会找大姨陆芸做家访的。
平时陆芸工作已经够忙够烦心了,她不想因为这些小事情再去恼陆芸的心。
“你真的想好了吗?”李箐再次问。
祁萻肯定道:“想好了。”
“那你想好考国内哪所学校了吗?”
女孩又突然沉默了,把头埋着。
曾经她以为自己成绩很好,可以考上很好的大学。自从来了这里,十几年来成绩带给她的自信心被磨灭了一大半。
班上的同学太优秀了。每个人都有专属于自己的特长。有的人精通绘画,有的人喜研究编程,更有甚者已经拿过了好几个国际钢琴比赛摄奖。连看起来成天插科打诨的乔子鸷都拿过“全国摄影比赛二等奖”。
他们8班教室后面有一块照片墙,被玻璃橱窗框着,专门展示大家参加各种比赛的精彩瞬间。
祁萻想起自己开学第一天在哪里足足站了十几分钟,视线一一略过每一张照片。在这里,她几乎能找到班上每一个同学的身影,也能看见各种形形色色的比赛。
越看越觉得惊喜,原来,大家都这么优秀!
看完时,心里却空落落的。
对于大家而言,学习成绩并不是衡量他们是否优秀的唯一标准。
可她,拿得出手的只有学习成绩。而且还是以前学校考的,那时她的成绩在班上算拔尖的,在年级上也能稳居前十,考得特别好的时候还能爬到前三的位置。
但是他们小镇在深山里,位置偏远,教育落后。那个学校的年级第一拿到南城这样的全国大都市来,没有任何可比性。
要问以她现在的状态能考上什么学校。
祁萻不知道。
心里塞了一大团棉花一样,沉闷,哽咽,压抑。
……
半个小时后后,谈话彻底结束。
祁萻向老师道了声谢才离开。
她觉得挺庆幸的,转学能遇上一位负责且贴心的班主任。
李箐给她说了很多东西,其中很重要的一点是,凯瑞的课程难度远远达不到国内高考的难度,所以私下一定要下功夫专研难题才行。还特意批准,以后马术游泳地等等兴趣课她可以选择性地上,想学习了就自己在教室自习。
对此,祁萻很是感激。
不过…
关于未来。
女孩深深地沉下肩膀。
未来像一阵风,她怎么抓都抓不着。
……
从办公室出来时,祁萻遇到了某个熟悉的身影。
乔子鸷倚靠在门口的墙上,落日的余晖洒在少年半边肩头,他低掩着双眼,像在思考着什么。听到身旁推拉门的声响时,抬头看了过来。
祁萻又惊又疑惑,愣了几秒才问,“你怎么在这里?”
乔子鸷拢了拢神,慢慢站直身子回了句,“没什么,无聊而已。”
说完兀自提步离开,走到了前面去。
楼道的学生来来往往,祁萻慢慢走在后面,没打算跟上前去。
两人的影子倒影在长廊上,不断拉长。
乔子鸷先她一步进了教室,祁萻进去时又看到那片墙,她走近了些,上面的每个人都风姿卓越,神采飞扬。
她站在哪里看了很久很久,回座位坐下时,秦伊伊转过来关心地问,“萻萻,李箐说什么了?”
祁萻努力扯出笑脸,摇头没说话。忽然觉得身子一阵发冷,她使劲把衣服裹紧,再裹紧。
乔子鸷盯着她这边,神色幽沉。
赵小亮也发现不对劲,嘴里嘀咕:“这巫婆李对咱小祁萻施啥妖法了?”
他以为是李箐为难了祁萻。
之后的一整节课,祁萻全身冷得厉害,脸色淡得没有任何血色,直到下午放学也没见好转。
回家之前,她去了趟书店,买了最新版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背着一大书包题册,沉甸甸的,心里莫名踏实了些。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来到晚上7点,傍晚的南城街道,华灯初上,她独自走在街头,转过一道路口时,有几辆轿车行驶而过,扬起清亮的鸣笛声,还有一道干净利落的少年音。
“喂,乔祁萻。”
就凭乔祁萻三个字,祁萻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
她没应声,继续往前走。今天感冒头疼得厉害,她只想早点回家休息,没心思和乔子鸷纠缠不清。
哪想刚走几步,突然一只腿伸出来,乔子鸷追过来蛮横霸道地挡在她面前。
意外却又不意外。
他可是乔子鸷,为所欲为惯了。
祁萻不得不停住脚步,抬头看人,放学晚归的少年单肩挂着书包,双手揣兜站在她面前,歪着脑袋,一脸的闲适散漫。
“你干嘛?”女孩略显疲惫地看着他,呐呐地问。
乔子鸷撇嘴,丢出一句,“手伸出来。”
命令的语气,难掩他那与生俱来的霸道。
祁萻:“……”
有点莫名其妙的。
她并没照做,甚至还警觉地偷偷往旁边挪步子。根据以往的经验,猜想乔子鸷肯定憋着坏点子准备捉弄她。这么想着,又悄无声息地往旁边再挪几步。
躲得远远的。
“呵”一声轻嗤,她那点偷偷摸摸的小动作把乔子鸷看得又气又想笑,大手一捞,直接把人拽到眼皮子底下。自顾自地把什么东西往她衣领子上别。
他下手从来没个轻重,一如既往的野蛮。小姑娘的脖子被她扯得泛起一抹红,还隐隐刺痛。
祁萻有些恼了,提一口气就要骂人,乔子鸷却自行后退两步。
“好了。”他说。
话落,人站在那边,眉骨轻挑,满意地打量自己的作品。
他身后的街灯暖和,将两人拢在其中,被映照得昏黄朦胧。
有这么几秒钟的时间,祁萻有些愣怔恍惚,不知道他在高兴满意什么,光线擦着少年的肩膀洒过来,落在她脸上,还照亮了胸口那一小块地方。
她迟钝卡壳地低头看。
是一只小小的彩虹船,高高扬起七彩风帆,似要带她迎风启航。
作者有话要说:我带着存稿回来啦,有人吗,哭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