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包裹到大半夜,三点多就起床,又坐了这么久的马车,祝莞是真的累了,又困又累,躺了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素玉也很困,但她不敢睡。
把包裹都放到罗汉床另一头后,她拖了个小杌子,坐在祝莞旁边,守着她。
三柱媳妇带人送饭过来时,祝莞睡得正香。
有着刚刚的事,素玉现在胆子也大了许多:“先拿进去,轻一点,别吵着姑娘睡觉。”
有田媳妇心想,刚不是还吵着要吃饭,现在饭送来了,又要睡觉,怎么还是这么难伺候,这是当自己来这边享福的吗?
但她只敢在心里嘀咕,不敢当面表现出来——刚刚三柱家的都落了个没脸,她可不敢再触霉头。
进屋的时候,看到罗汉床上睡得没一点儿睡相的祝莞,有田媳妇又在心里嘀咕起来,贱胚子就是贱胚子,飞上枝头也变不了凤凰。
祝莞睡得沉,但也饿得紧,饭菜香味钻进鼻孔,她就醒了。
“姑娘醒了,”素玉忙过来查看:“是再眯会儿,还是这就起来用饭?”
她家姑娘最重睡眠,平日里只要睡着,天不塌不能吵醒的,哪怕是吃饭也越不过睡觉。
但祝莞不一样,在祝莞眼里,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觉不睡也得吃饭。
祝莞醒了会儿神:“吃饭。”
素玉也不觉得不对劲,只当姑娘两顿没吃,饿饿了,忙出去打了水。
“别忙活了,我自己来。”祝莞拿过帕子自己洗了擦手擦脸:“以后我们俩相依为命,没有那么多规矩。”
旁的就算了,这样的日常小事,她完全可以自己做。
素玉却笑了:“那不行,我本来就是服侍姑娘的。”
祝莞也没有刻意去纠正她,等以后相处多了,慢慢习惯了就好了。
猛地让一个人去改变自己认知里的习惯,改不过来不说,还容易起疑。
毕竟是个偏僻的庄子,物资和食材都跟府上不能比,饭菜也相对简单。
只有两个菜,一个炒鸡子,一个酿豆腐,还有一碗蛋花汤。
还可以,至少不是敷衍的残羹冷炙,也不是图省事的咸菜馒头。
“晚上蒸条鱼,”祝莞端起米饭,对走到门口的有田媳妇说道:“刚刚过来的时候,看到有两口塘,必然是有鱼的,找农户买一条来也没几个钱。”
有田媳妇心生愠怒,还真当自己是来享福啊!
都点上菜了,要吃什么蒸鱼!
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自己是什么情况吗?
但面上,她还是唯唯诺诺应下:“好。”
应完话,她就忙加快脚步出了院子——再留下,听她继续点菜吗?
祝莞嘴角勾了勾。
看来她现在的境遇,比她自己料想的还要好。
那她可就更放心了。
“你也吃,”祝莞示意了下素玉:“这么多呢。”
素玉可不敢,一脸惊恐摇头。
祝莞想了想,也没跟她扯什么人人平等的鬼话,也没强迫她必须跟自己坐一块吃饭,她只是给她盛了碗米饭,又拨了菜码在饭碗上:“快吃吧,等会儿就凉了,吃完咱们还很多事要做呢。”
素玉原本还是不肯的,但一听姑娘说吃完还有事,她就犹豫了。
祝莞:“都给你拨好了,现在吃跟等会儿再吃,有什么区别?”
素玉一想也是,等姑娘吃完,她再吃,岂不是让姑娘等着她了?
于是她便端起了饭碗,站在姑娘身后吃起来。
祝莞饿过了劲,吃了半碗饭就吃不下了。
最后喝了小半碗汤,祝莞便放下了筷子。
“姑娘吃好了?”素玉大惊。
这才吃多少?
姑娘不舒服吗?
还是饭菜不合口味。
“嗯,”祝莞示意她:“剩下的你解决吧。”
素玉也不吃了:“姑娘是不是不舒服?”
祝莞已经起了身:“没有。”
素玉:“饭菜不合胃口?”
确实,太简单了,姑娘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平日里冬蓉姐姐她们吃的都比这好。
“也没有,”祝莞走了一圈:“你快吃吧。”
素玉提议:“这份豆腐汤给姑娘留着,等会儿饿了,热热就能吃。”
祝莞乐了:“真不用,等饿了也该吃晚饭了,不用留,你能吃都吃掉。”
素玉看了眼日头,这都过了午,到吃晚饭也没多久,便不再劝。
等她吃完收拾好过来,祝莞已经把包裹都打开,正在分门别类摆放着,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姑娘这是在做什么?”素玉快步走过来:“要把东西都摆上吗?”
祝莞摇头。
素玉不解:“姑娘是要找什么?我帮姑娘一起找。”
东西她也一块收拾了,找起来也便宜。
祝莞迟疑了下,最后还是摇头。
她确实在找东西。
“姑娘到底怎么了?”原本吃饱了饭,还在心里替姑娘高兴,老爷夫人到底对姑娘还有一些顾念,过不久兴许又把姑娘接回去了。
祝莞朝外面看了一眼,见看她的人都在柴门外,小声道:“你瞧着你家姑娘我,有什么挣钱的本事?”
挣钱的本事?
素玉被问愣了。
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祝莞又道:“或者,你知道什么好的挣钱的手段吗?”
素玉毕竟是个土著,这么小颠沛流离,吃过不少苦,论在这个世界的生存能力,素玉肯定比她强得多。
素玉这下更懵了。
“姑娘?”她白着脸,有些害怕:“姑娘这是在说什么啊?”
挣钱?姑娘要挣钱?为什么啊?
过段时间,老爷夫人消了气,不就把姑娘接回去了吗?
不接了?
“挣钱养活自己,哦 不,是养活我们俩啊。”祝莞又开始翻包裹。
都是些衣物,还有一条携带方便的薄被。
值点钱,但只靠这些,座山吃空可不行。
刚刚素玉吃饭的时候,她在屋里转了几圈,还是觉得,挣钱要趁早。
任何时候,钱都是底气。
现在的她,还不算完全脱离了男女主和主线,只有彻底同唐家切割,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任何牵扯,才算真的脱离了剧情。
但现在要她就这么脱离了唐家,自力更生,困难还有点大。
左右现在风险和危机降低,也没必要把自己逼到绝境。
这里就是她的喘息之机,养身体的同时,也不能惫懒。
早做准备,机会来临就能抓住了。
“可是现在,不是不用担心这些的么?”素玉不太明白。
祝莞轻声道:“那也也为以后做打算。”
素玉想到什么:“姑娘是说……”
祝莞看她一眼,示意她噤声:“嗯,我确实有这个打算。”
彻底脱离了唐家。
原本就是她的打算,只是现在才告诉素玉而已。
素玉瞪大了眼睛。
祝莞笑了笑,轻轻道:“我本来就不是唐家人啊,不用这么大惊小怪。”
素玉闭上了微微张大的嘴巴。
道理她都懂,她甚至能理解到一丝姑娘要脱离唐家的心情,但……姑娘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苦?
挣钱养活自己可不容易。
姑娘还要养活她们俩,素玉担心的同时,又有些感动,姑娘说要养活她,从来没有人这么看重她呢。
素玉想哭,也真的哭了出来。
祝莞有些惊讶:“你不想跟着我离开唐家?”
也是,唐家这样的人家对下人并不苛刻,在唐家做工,算是条不错的出路。
是她昨天没说清楚,素玉现在想明白了后悔了,也是正常,她不怪她。
素玉哭着摇头:“不是的,姑娘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一直跟着姑娘……”
祝莞更不解了:“那你哭什么。”
素玉没说话,只是抹了眼泪摇头。
祝莞迟疑片刻,明白了,她什么也没说,只抬手摸了摸素玉的脑袋。
素玉平复了心情后,提议道:“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诗词尤其好,不如写了字画售卖呢?”
祝莞认真想了想,觉得不太行。
因为她现在脑袋空空,一句诗词也做不出来。
而且诗词这个东西,并不是生活必需品,卖起来太难啦。
主要是她写不出来。
“不行。”祝莞道:“再想一个。”
素玉也没问为什么不行,姑娘说不行,肯定有不行的理由。
但让她再想一个,她就想不出来了。
午后安静的小院子里,主仆二人眉头一个比一个皱的紧。
【想挣钱,问我啊!】系统特意等了一会儿,才出声。
祝莞心道我问你八辈祖宗。
“先出去看看。”一时间想不出来,也正常,先放放,说不定放松下来,突然灵光乍现也说不定。
挣钱是要紧,了解当下的生存环境也要紧。
万一有什么事,跑都不知道往哪里跑,多要命?
素玉马上应声:“好。”
出去看看,兴许庄子里有挣钱的事项呢?
两人刚出了院子,守在门口的两个年轻媳妇便对视一眼,问道:“二姑娘刚用了饭,不休息吗?这是要去哪里?”
祝莞:“马车闷,在庄子里走走透透气,怎么,不可以?”
有田媳妇立马低下头心道,幸好不是自己开口问的,有一说一,二姑娘可真讨人厌,一点儿都没有大姑娘温柔好说话。
“在庄子里可以,”年轻媳妇也不敢说不行,只道:“二姑娘也知道,咱们都是奉老爷夫人的命看顾二姑娘的,这庄子荒山多,不安全,二姑娘透气可以,可别往老林子里钻,出了什么事,咱们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女人,怕是不能及时营救二姑娘。”
她能搬出老爷夫人压人,她们也能借着老爷夫人的命令反击啊。
祝莞特意看了说话的人一眼。
似乎是叫禾嫂子的。
她轻笑了声:“你说得对,思虑也周全,定然是个心细能干的,那日后我院子守夜,就交给你吧,我也放心,想来爹和娘知道了,也更放心。”
禾嫂子:“……”
原本守夜,是排班的,现在要她一直守夜?
“怎么啦?”祝莞茫然道:“难道爹娘派你过来不是因为你心细能干,最听从他们的话吗?”
禾嫂子:“守夜的事,三柱家的已经有了安排。”
“没关系,”祝莞道:“你就跟她说,是我说的,想来她也觉得你能干心细,适合守夜。”
禾嫂子死死咬唇。
她去跟三柱家的说?
三柱家的巴不得让她天天守夜呢,这样她就不会跟她争主事权了。
禾嫂子很是懊恼,有田家的是三柱家的狗腿子,她刚刚是想在有田家的面前显摆一下,三柱家的拿不住的人,她能拿住,跟着三柱家的没前途。
现在丢了脸不说,还反被拿捏。
“那就我去跟她说好了。”祝莞没有松口的打算。
小人畏威不畏德。
明知道她刚发作过,现在又来撞枪口,摆明了是对自己很自信,想借机上位。
她先利用她的,也别怪她得理不饶人。
禾嫂子这才慌了。
让二姑娘自己去跟三柱家的说,那她可是一点脸面都没了。
“愿意的,”禾嫂子忙道:“我愿意的,刚刚我只是在想,守夜的话该怎么协调,二姑娘误会了。”
祝莞嗯了一声,带着素玉就往南边去了。
等祝莞走了,禾嫂子才开始抹额头的冷汗。
怎么感觉二姑娘,比在府上时还厉害了呢?
之前再怎么样,也不过是个小孩子做派,瞧着厉害,多数时候都是胡搅蛮缠,很容易击破。
现在突然有不怒自威派头。
“禾嫂子,”有田媳妇没发觉太多机锋,只知道禾嫂子在二姑娘面前落了脸,心里有些幸灾乐祸,大家一起没脸,她就不算没脸了:“咱们跟着吗?”
禾嫂子正不爽呢,语气不太好:“二姑娘说了就是透透气,这四面都是山,就一条出去的路,守得严严实实,又出不去,有什么好跟的。”
她现在不想面对二姑娘。
“你想去自己去吧。”她又道。
有田媳妇心道,你们都不去,我为什么要去?
累了大半天了,我不知道歇着舒服么?
“我觉得你说得对,”有田媳妇道:“就不去了。”
听出她在嘲讽自己,禾嫂子转身走了。
有田嫂子左右看看,没敢直接走,便找了把藤椅,坐在院门口一边晒太阳,一边远远地盯着祝莞。
都是山,她一个肩不能提手不能挑的姑娘,能跑到哪里去?
就是让她跑,她都跑不出去。
除非她能上天入地。
这般想着,她更悠哉起来。
祝莞带着素玉走出老远,这才停下回头看。
庄子不大,进来的时候她就一路走一路观察,这里是庄子地势最高处,站在此处,整个庄子一览无余。
这片地完全就是在山谷里。
除了出庄子的那条路,其他三面都是连绵的山,压根没有路。
以现代人的眼光,这个地方倒是适合做度假村。
现在肯定不行。
交通不便就堵死了一大半路。
往远处看,祝莞这才发现,庄子上是有佃户的,就是住在了西边山脚下,来的时候没看到。
不多,只有两三家。
所以庄子开垦出来种庄稼的地也不多,大多都荒废着。
按理说,这里冬暖夏凉,不该就这几家佃户啊。
等又走了一会儿,祝莞终于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这个庄子灌溉困难。
倒不是缺水,而是没有水渠,灌溉得靠人力去挑。
风调雨顺的年景就算了,但向来是三年两头旱,靠人力挑水灌溉,一个人也就能顾得住三五亩,一家顶多十来亩,再多,怕是要累死了。
而且种着也累。
比着灌溉方便的良田,付出不成正比。
有地种,但累啊。
而且这庄子也委实不算良田,可能是因为灌溉不利的缘故,越没人种,地就越贫瘠,恶性循环。
祝莞有些遗憾,要不然她还能自己种点东西去卖呢。
这条路也不成了,她和素玉可没那个力气跑那么远去挑水。
别东西没种出来,她俩先累出个好歹。
祝莞拍了拍手,把刚刚扣脚下土地查看时粘上的土拍掉。
一抬头就见素玉正盯着她们身后的群山沉思。
“怎么了?”祝莞也看了一眼,没发现有什么不寻常。
山就是普通的荒山,虽然长了些植被,但并没有什么能卖钱的。
而且她也不打算进山——现代社会爬野山都危险重重,别说是这个生态极好的古代了,里面就算没有猛兽,毒蛇毒虫估计也不少,太危险了。
“姑娘既然想挣钱,”素玉一脸跃跃欲试:“哪天我偷偷进山抓蛇去卖吧?”
祝莞吓了一跳:“你别乱来!”
这可是野山!
素玉一脸认真:“这山里肯定有蛇,我小时候,村里有捕蛇人,知道怎么抓。”
祝莞:“你进山抓过?”
素玉愣了下摇头:“没有,但我经常听他们说,可以试试。”
祝莞重重拍了她额头一下:“试什么试,把这件事忘掉。”
“姑娘……”素玉吃痛,也有些不解。
不是要挣钱吗,她这个法子可行的啊!
祝莞冷着脸警告她:“你敢自作主张进山,我就再也不理你。”
见姑娘是认真的,素玉这才后怕地点头保证:“我不会自作主张进山的。”
祝莞又让她发了一遍誓,这才放过她。
“走吧,”走了这么一大圈,祝莞也有点累了:“先回去。”
虽然没找到什么挣钱的路子,但整个庄子的布局已经印在了祝莞脑子里。
回去的路上,她还时不时对照一下脑子里的地图有没有误差。
快到院子时,远远地就看到坐在门口的有田媳妇从藤椅上起身,似乎是因为她回来了。
祝莞觉得好笑。
这世道惯来如此,欺软怕硬。
有田媳妇很有眼色什么都没说话,祝莞也没主动搭理。
“姑娘快歇歇,”素玉忙扶着她坐下,又帮她锤了捶腿:“我去给姑娘烧水喝,姑娘先坐着。”
祝莞歪在那儿,心道,挣钱可真难。
没穿来前,她就觉得挣钱来,穿来后感觉挣钱更难了。
【不难,你为什么不问问我?】系统难掩得意:【我挣钱的路子可多了。】
祝莞眨了眨眼,不理它。
好似找到了祝莞的软肋,系统锲而不舍:【你只要做任务,我就告诉你一个挣钱的路子,如何?】
祝莞翻了个身,面对着另一边打开的包裹,盘算着先想办法卖几套不实用的华服,再寻挣钱的路子。
【不用卖衣服,】系统容光焕发:【真的,你只要听我的,我包你有花不完的钱。】
【要不,你先听听任务,】系统继续逼逼:【真的很简单的,你就动动手指给顾时安写封信,剩下的都交给我,你三天内就能腰缠万贯!】
素玉烧了水端过来,祝莞确实渴了,起身要接。
“烫,”素玉把水放在了案子上:“姑娘等会儿再喝。”
祝莞便又躺了回去。
素玉也没闲着,转身去收拾打开没顾上收的包裹。
“其实姑娘也不用急。”见祝莞挺着急,素玉安慰道:“咱们现在在庄子上,花销少,再不济,姑娘出来的时候也带了些。”
真要有什么事,也能应付一阵。
祝莞当然也知道,但座山吃空,她接受不了。
她这个人,喜欢未雨绸缪。
“嗯。”祝莞懒懒应了一声,脑子里还在思绪乱飞,想找找自己有没有遗漏。
【我都说了我有路子,】系统又开始暴躁:【你为什么不问我?】
祝莞心道,你一门心思拖我下水,我穷疯了才问你。
系统逼逼赖赖,祝莞手动屏蔽掉这个烦人玩意。
刚要闭上眼养会神,眼风里瞥见素玉从一堆衣物中拿出个盒子。
盒子挺精致,但祝莞瞧着眼生。
“那是什么?”她随口问道。
素玉正在思考把这个盒子放哪里好,听到姑娘发问,愣了下:“啊?”
祝莞指着她手里的盒子:“你手里拿的什么?”
瞧着有点值钱的样子。
但她确实不记得自己收拾过这样一个盒子。
素玉眨了眨眼:“这、这是姑娘最喜欢的一套绣针啊,姑娘不记得了?”
绣针?
什么东西?
祝莞脑袋空白了一瞬,突然想起来什么。
她眼睛一亮,马上坐起来,紧紧地盯着素玉手里的盒子:“拿过来,我看看。”
嗓音还带着兴奋和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