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里塞了蛋烘糕,桃妈下意识咀嚼。下一瞬,她表情凝固住。
“妈妈,是不是很好吃!”
桃妈回神,惊异地打量桃桃手里的蛋烘糕,“这是汤圆做的?”
“嗯嗯!”
汤圆手艺居然这么好?桃妈爱吃蛋烘糕,便宜的贵的都吃遍了,也没吃到过这样好吃的蛋烘糕。
她实在是没想到,汤圆这小姑娘,竟有这样好的手艺。她取走桃桃手里的蛋烘糕,又咬了一口,一抬首就与桃桃后面的汤圆对视上。
汤圆目露歉意,为自己的突然辞职而道歉。
桃妈原想责备她几句,然而口中不断蹿香的蛋烘糕,把她要责备的话压了回去。她有些僵硬动动嘴唇,没忍住,又咬下一口蛋烘糕。
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蛋烘糕?蛋烘糕怎么会好吃成这个样子?她心绪激宕翻涌,责怪的话完全说不出口,最后闷闷道:“蛋烘糕做的挺不错,谢谢。”
汤圆笑笑。
桃妈咀嚼着蛋烘糕,多瞅了汤圆几眼,“那我们把工资结了吧。”
原本桃妈还想扣汤圆一点工资,毕竟汤圆违约在先,这会子吃了蛋烘糕后,桃妈扣工资的念头不觉间完全歇了下去。
她算好工资,给汤圆转账。汤圆离开后,桃妈一转头,就见桃桃不停往嘴巴里塞蛋烘糕。
她大喊出声,“桃桃你慢点吃,给妈妈留点!”
桃爸拎着大西瓜进屋。注意到桃桃母女俩吃蛋烘糕吃得急吼吼的,他笑道:“这是饿着了?来,吃大西瓜,今天买的这大西瓜保甜。”
桃桃冲过来,给桃爸分享蛋烘糕,“爸爸,你尝尝,这是圆圆老师做的,好好吃的。”
“我不吃,你自己吃。”他向来不爱吃蛋烘糕这玩意儿。他也不知这玩意儿有什么好吃的,这母女俩那么爱吃。
“爸爸你尝尝嘛!”
“好好好。”他敷衍性地轻咬一口。
外酥里软的蛋烘糕侵入唇齿,他瞳孔一缩,“这蛋烘糕……”
这蛋烘糕怎么与他之前吃过的不一样?蛋烘糕有这么好吃么?
桃桃:“爸爸,是不是很好吃?”
“嗯。”他走到桌边,从装蛋烘糕的盒子里取出一个蛋烘糕来。
这蛋烘糕,竟然越吃越好吃,越吃越回味无穷。
一家三口围着蛋烘糕,默默吃起来。渐渐地,盒子里只剩下最后一个蛋烘糕,三人同时飞快去拿最后一个蛋烘糕。
蛋烘糕同时被三只手捏住。
一家三口面面相觑,都没有放手的意思。桃妈先开口:“老公,你不是不爱吃这个吗?”
“我以前不爱吃,想来是没吃到真正好吃的。现在我发现这玩意儿还挺好吃的。”
桃妈翻了个白眼。
桃桃说:“爸爸妈妈,你们怎么跟我一个小孩抢东西吃呀!给我吧!”
桃妈桃爸对视,很是不愿意把蛋烘糕让给桃桃。蛋烘糕太好吃,他们还没吃够。
但他们两个大人,能跟自家小孩争吗?几乎是咬牙切齿,他俩松开蛋烘糕。
桃桃迅速夺走蛋烘糕,嗷呜一声,开开心心送入口中。
下午五点,工地下工。老王丢下铲子,如脱缰的野马,以快如闪电的速度,飞奔到工地外头。
“小伙子!小伙子!我来了!我的两份盒饭!”
汤阳把两份盒饭递与他。
终于吃上盒饭,老王幸福地弯起眉眼,“可算是吃上了,想这口想了大半天了!”
一个工友走过来,“老王,你跑得够快的啊,我在后面死命追你都没追上!”他平时的速度可比老王快,毕竟他比老王年轻两岁。
没想到老王刚才跟打了鸡血似的,他怎么追都追不上。
“这不是为了这口吃的嘛。来来来,你快尝尝这家盒饭!”老王笑眯眯地嚼着坨子肉。大坨大坨的坨子肉,量大味美,吃起来真真过瘾,真真酣畅淋漓。
围在汤记盒饭周围吃饭的工人们,个个狼吞虎咽,跟个牲口似的。
有人目睹这一幕,诧异道:“这些人是饿了多久?”
正在吃汤记盒饭的,有耳尖的人听到这话,抬头反驳,“不是饿了多久,是这家盒饭好太吃!”
闻此言,这位工友好奇地探头,“多好吃啊?”
“这么跟你说吧,在这南城,你绝对找不到一家比这家还好吃的盒饭!”
“那我也来一份尝尝?”
“吃了你就知道了。”
片刻后。
“老天爷……”这位工友手一抖,饭盒险些滑落下来。
他属实是没想到,这家盒饭能如此美味。
和汤记盒饭比起来,他从前吃的那些盒饭,简直就是猪食!
如此美味,却又如此便宜。吃到就是赚到。他鼓动腮帮,大吃大嚼。
五十份盒饭,不多久便卖完。汤阳收拾泡沫箱,听到有人说:“老板,再来一份。”
“已经卖完了,不好意思。”
“卖完了?”工友满面遗憾,“老板你明天多做一些吧,这不够吃啊。”
“行。”
这边又有人说:“我还想买一份带回家里去吃呢,就没啦?老板你明天可一定要多备些盒饭。”
“好好好。”
“小伙子,你妹妹可真厉害,年纪轻轻的,手艺这样好!”
听到顾客夸自己妹妹,汤阳与有荣焉,“我妹妹不仅手艺好,成绩还好,她今年高考,考上了南城大学!”
“嚯!南城大学?成绩这么好?你妹妹可真能干!”
夕阳西下,汤阳骑着小三轮回了家。客厅里安静无声,唯余风扇嗡嗡响。汤圆躺在凉席上,怀里抱着小八。
汤阳轻手轻脚走过去。他看了看汤圆面前的风扇,又看了看她怀里的小八。
都这么热了,还抱着毛茸茸的小八,岂不是更热。
小八倏地睁开黑溜溜的大眼睛,与汤阳对视上。
它歪了一下头,圆圆的蓬蓬脸Duang了一下。
它整个身子圆圆滚滚,短胖短胖,微微炸毛,活像一个胖嘟嘟的三角饭团。
非常可爱,可爱到汤阳想把它抱进怀里,使劲儿揉捏。他没忍住,摸摸小八的耳朵。
小八耳朵动了动,奶声奶气,“不可以随便摸本系统哦,不过鉴于你是圆圆的哥哥,本系统就大系统大量,原谅你啦!”
汤阳一愣。小八好像没张嘴,它怎么说话的?
“我怕吵醒圆圆,所以在用意念和你说话啦,你也不要出声哦,你直接在心里和我说话,我就能听到的!”
收起惊讶,汤阳点点头。
汤圆醒来。
汤阳在凉席另一边做手工活。
“哥,你回来了?盒饭卖得怎么样?”
“都卖完了,还不够卖。明天中午的,工友们已经预订了六十份了。”
一份盒饭十二元,利润差不多四块。今天卖了七十份盒饭,除去成本,赚了将近三百块。
三百块,还是卖得太便宜,没几个赚头。
小八瘪瘪腮帮子,“圆圆,你卖得太便宜啦!这么便宜简直是在糟蹋你的手艺,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呀!”
汤圆:“才刚开始,先拉一波客源再说。酒香也怕巷子深呀。”
她捏捏小八的圆耳朵,面向汤阳,“哥,我会努力赚钱,还债,然后开个饭馆,你要不要一直跟着我干?”
汤阳毫不犹豫,“妹妹我跟着你干。”
他没考上大学,高中毕业后就一直做外卖骑手。他干了两年外卖,没什么前途。他也没什么本事,赚不到大钱。跟着妹妹干,肯定比他自己去找活有前途。
汤圆把凉席上的薄毯子折叠好,“哥,厨房里还有蛋烘糕,你去拿来吃吧。”
汤阳火速取了蛋烘糕。他吃得满面红光,吃得极香。
她笑,“还是刚出锅的最好吃,这会儿没刚出锅的时候好吃了。”
“妹妹你做的,就算不是刚出锅的,也好吃。”汤阳憨憨地咧嘴,陶醉在鲜酥可口的无尽美妙滋味里。
汤圆凝视汤阳。
面前的他,是真实的,鲜活的。
太平间里,他青白死气的面容闯入她的脑海,她鼻腔一热,抱住汤阳,“哥……”
“妹妹,怎么了?”
“我……”她抱紧他,“我会努力挣钱,一定会让你和爸妈都过上好日子。”
汤阳拍拍她后背,“咱一起努力!”
“嗯!”
次日一大早,汤圆还在睡梦中,汤阳就骑着小三轮去买菜了。
快到中午时,汤圆本打算跟着汤阳去卖盒饭,汤阳按住她,“我一个人就行,外头太阳大,热得很,你就别去了,你待在家里休息。”
汤圆想了想,得养精蓄锐做下午的盒饭,便作罢,“那哥你小心着些,辛苦了。”
带着八十份盒饭,汤阳骑着三轮车,赶往工地。
工地,碎石机阵阵轰鸣,一波波尘土飞扬。徐有康推着装满碎石的小推车,把碎石倒出来后,他歇下来,擦擦脸上的灰尘。
歇了会儿,眼泪不觉间淌下来,与脸上的尘土融合成了泥水,刷得他的脸斑驳陆离。
旁边,杨国平见徐有康又在哭,同情地叹息一声。
两月前,徐有康被熟人诈骗走了十八万。
徐有康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十八万是他辛辛苦苦,攒了大半辈子的钱。就这么被人骗走了,人都找不见了,钱根本就追不回来。
这两月以来,徐有康几乎每日都以泪洗面。
杨国平安慰道:“有康,别哭了,咱要振作起来。”
徐有康哽咽,布满劳苦痕迹的面庞上,淌满了泪,“那是我给女儿攒的嫁妆钱,那是我给女儿攒的嫁妆钱……”
杨国平默然,旋即破口大骂,“狗.日的死骗子,我咒他断子绝孙,一辈子不得安宁!”
咒骂完,他道:“有康,马上吃饭了,你要吃啥,我帮你带过来。”
徐有康边擦泪,边说什么都可以。
没过多久,杨国平拎着盒饭回来。
“外头有一家新来的卖盒饭的,工友说这家盒饭很好吃,我瞧着是挺香的,就给你买了一份这家的盒饭。”杨国平放下盒饭,“我先去趟厕所,等会儿回来吃。”
他尿急,放下盒饭后直奔厕所。
徐有康打开饭盒,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他微微一愣。
盒子里二荤一素,最抢人视线的是金红金红的坨子肉。
肉块泛着鲜红润亮的色泽,红润润的,晶莹晶莹,微微透明。红酥油润,油汪汪的,能挤出水波似的。
光是看着,就只让人口舌生津。
他眉眼间的愁苦与难过,被这盒饭的浓香一下子打断。喉结一动,他夹起一块坨子肉。
酥中透糯的肉皮撕裂开,浓郁而不浓烈冲鼻的香味,以不容拒绝之势占据整个口腔。
软糯的肉,入口即化,肥而不腻,细腻化渣,汁浓味醇,唇齿留香。
徐有康所有的感官都在瞬间消失,只留下味觉被无限放大。
绝顶的味觉感受,如决堤一般,排山倒海似的在他身体里倾泻,一点一点冲刷走他胸腔里的后悔与苦痛。
这两个月来,一直积压在他头顶上的乌云,被这无与伦比的香气熏得受不了,连忙挪了位。
他呆呆地注视饭盒里的菜。
杨国平归来,见徐有康又在哭,他道:“老弟啊,你咋又哭了?又因为那事儿?唉,你就别想那事儿了,咱吃饭就开开心心的,别哭了,别哭了啊。”
徐有康抹泪,“不是因为那个,我只是……”
他只是很久没有这样放松过了。
他又吃了一口红酥盈润的坨子肉。
无法用语言赞美的极致美味,一寸一寸安抚他的神经,一寸一寸治愈他的伤痛。
人间至味,最抚人心。
吃着吃着,徐有康又没忍住掉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