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栀醉了,半天没醒过来。
眼看着船已经开到中心小岛,江祗叫不醒棠栀,干脆伸手欲将她抱起来。
她嘴里嘟嘟哝哝的,嫌他烦,赶苍蝇一样的挥手,一掌拍在他的肩膀上。
“啪”的一声,不响,却在没几个人的船舱里显得格外的清晰。
“……”
江祗的动作一顿。
她的力气不大,拍在他肩膀上的这一下,还没之前蓄意捶上来的拳力道的一半。
但这醉酒了比原来还要更嘚嘚瑟瑟的样子……
空气在这一刻都仿佛凝结。
船舱门已经打开了,冷风嗖嗖地吹进来,船舱里的温度直线下降。
方明亮和几个编导原本还在收拾行李,这会儿撞见这幕,各个僵硬着身子,动都不敢动一下。
全世界大概也就只有这么一个棠栀,敢对江祗这么放肆了。
棠栀迷迷糊糊听见江祗叫她的名字,声音低低的,冷得像淬了冰。
好烦哦这人。
她晕乎乎地皱了下眉:“干嘛啦。”
回给她的也是冷冰冰的警告:“不想被丢下海你就乖一点。”
棠栀心说,我就不乖,我就不乖怎么了?
你个狗护卫怎么还有脾气啦?
但她眼皮重得跟压着千斤重物似的,睫毛颤抖地挣扎了半天,愣是没能睁开来。
下一秒,一阵天旋地转。
她感觉自己的身子轻飘飘的,好像被抛到了云端。
就是这朵承载着她的云硬邦邦的,不过味道还挺好闻,是那种淡淡的清冽的干净的香味。
她的手下意识地在身边摸了两下,摸到了一颗冷冰冰的玩意儿,圆圆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没忍住就多摸了两下,直到江祗冷淡的声音再度在耳边响起——
“摸够了没。”
噫!——
没有,一点也没有!
他说她,她就要多摸几下,气死他!
眼看着棠栀的手越来越不老实,放弃折磨他风衣上的扣子,开始往他的胸膛上走,江祗皱着眉,捉住她不安分的手,棠栀又猛地一缩,飞快地把手抽回来,很有防备心地挣扎了两下:“你……你别……碰我。”
她本来就刁蛮,不讲理,这会儿更是可着劲儿地闹。
江祗太阳穴突突地跳了两下,胸口也跟着起伏,这会耐心耗尽,恨不得把她摁在膝盖上揍一顿。
他松手,要把她放下来。
失重感袭来,棠栀脸色一白,又双手紧搂住他的脖子,生怕自己掉下去,两条腿也非常识时务地缠上来。
江祗双手悬空,语气里夹着冷:“到底要不要放你下来?”
棠栀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她又不是傻子。
当然不要啦!
她还努力往他身上拱拱,生怕自己掉下去,搂他搂得死紧。
红唇微嘟,似是不满。
方明亮隔着两人几米看着,这会儿,已经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地给棠栀喝烧酒了。
这下可好,身子是暖了,她和江祗的恋情可能是要到头了……
他唏嘘地捧着自己的酒瓶,心惊胆战地去看江祗的神色,犹豫着要不要过去帮着替棠栀说两句话,当务之急是先把人给带下船。
下一秒,就见江祗又使了力气,把棠栀公主抱起来。
她揪着他风衣的领口,小声道:“要是丢到海里去,做鬼也不放过你哦!”
江祗刚才还因为生气,紧紧抿起来的唇线,这会儿又似乎有了要扬起来的趋势,他冷笑了下,语气里却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行,这就扔下去。”
方明亮几个人在后面,看着江祗把棠栀抱出去,一个个的,都快看傻了。
就……
怎么说呢?
这两人在一起,真的只是棠栀一厢情愿的单恋吗?
总觉得……
那与人礼貌疏离,不沾烟火气的男人,在她身边,也渐渐染上了色彩。
——那是只有在棠栀身边,才会偶尔展现出来的,不礼貌、不温柔,却莫名亲昵的一面。
棠栀被江祗抱着出了船舱,兜头一个冷风吹来,她哆嗦了下,酒醒了大半,迷迷糊糊地揉了下眼:“江祗,你这是干嘛啊?”
江祗正好带她走到甲板上,他往前踏了两步,让她能够清晰地看到夜色下黑漆漆的海水,面无表情地垂下眼:“丢你下去喂鱼。”
棠栀无语地白他一眼,对这威胁一点也不买账:“……这笑话很烂欸!”
江祗无声笑了下,想了下还是没有吓她,怕她又跟刚才一样眼泪啪嗒啪嗒掉,比正常的时候难哄太多。
两人下了船,棠栀从江祗怀里跳下来。
晚上海上风大,这中心小岛上的树木被海风吹得沙沙响,在灯光之外全是影影绰绰的黑暗,被酒精支配的大脑却格外的兴奋,亮着眼睛问江祗:“你说……我们晚上要不要进去探险呀?”
江祗这一晚上的太阳穴就没停止过胀痛,第无数遍想——
她脑子里到底哪里来这么多七七八八的想法?
“要去自己去。”
他走回去帮着方明亮几人一起拿行李。
晚上大家要在小岛上露营,得赶紧趁早把帐篷搭好。
自己一个人去有什么好玩的?
棠栀瘪瘪嘴,看他把帐篷从收纳袋中抽出来,也跑过来帮忙。
她的动手能力还可以,江祗也不弱,两人动作利落地搭好帐篷,竟然配合默契。
就是搭好后,看着那丑兮兮的军绿色帐篷,棠栀又有点嫌弃:“我们晚上就睡这里面呀?”
那真是和豪华酒店房没得比。
导演果然是想坑他们。
她这会儿酒醒了大半,再不说稀奇古怪的胡话,但话却密,像个好奇宝宝。
江祗从袋子里翻出来两个睡袋,一红一篮,举到她面前:“要哪个?”
棠栀左看看,右看看,那俩睡袋的颜色全是最艳的颜色,两个都丑得不相上下。
“我不要!”
她宁可盖着被子,也不要睡这种丑不拉几的睡袋里!
江祗懒得理她,给自己挑了蓝色的睡袋,把那红色的丢她手里。
棠栀捧着这睡袋,跟捧着烫手山芋一样,一想到等会可能还会在帐篷里搭上摄像头,把她睡在睡袋里的样子播出去让全国网友欣赏,她就一万个不愿意,又悄悄把那睡袋丢回到原来装帐篷的袋子里。
等做好这一切时她抬起眼,正好撞上江祗看过来的目光。
两人目光对视,她心虚地挪开眼,以为他还要说点什么,但江祗什么也没说,把帐篷里的床铺好,招呼她洗漱睡觉。
明天要看日出,得早起。
晚风似要将人吹得麻木。
刚下船时,棠栀只是乍一下只觉得冷,以为冻冻就习惯了。
但没想到,这海风似乎很有持续性,棠栀洗完脸已经冻得不行,还好出发前在酒店洗了澡,不然她觉得自己这一晚也凑合不过去。
等洗完脸,就默默地去把那睡袋捡回来了。
这回小动作还是没能逃过江祗的眼,棠栀脸一红,迎着他的目光理直气壮地看回去。
哼,没见过美女睡睡袋吗?
说不要睡袋的是她,把睡袋捡回来的也是她,最后瞪着他,红了脸觉得丢人的也还是她。
江祗无声笑了下。
等他进帐篷,棠栀已经把自己塞进了睡袋里。
万幸帐篷里没有安装摄像,这让她心里好受了一些。
综艺已经进行到第三期了,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同塌而眠。
等到江祗把灯熄了,两人在帐篷里安静地躺了会儿,许是因为第一次和江祗躺在同一平面,棠栀一直翻来覆去地没睡着。
她翻了会儿,轻声喊他:
“江祗。”
“江祗?”
“你睡了吗?”
帐篷里一阵安静,过了会儿,响起来男人清清淡淡的声音:
“没。”
“那我们来聊天吧。”
棠栀翻了个身,“这帐篷我睡不惯。”
“聊什么?”
这问题还真把棠栀给哽住了。
“聊……”
她也不知道聊什么。
好像她和江祗,并没有过真正意义上的聊天。
大部分时候,都是他沉默而言,而她叽叽喳喳,说些不走心的屁话。
她不说话,帐篷里一下安静下来。
还是江祗先开的口:“酒醒睡不着?”
“啊?”棠栀愣了下,小声嘟哝:“我刚醉了?”
黑暗中,她看不见他的表情。
但无形中感觉江祗好像睨她一眼:“刚发酒疯的不是你?”
“……哦。”
棠栀摸了下鼻子,记起来好像他说她丑,她就委屈哭了。
她顿时没了和没有品鉴美丑能力的男人聊天的心情,干脆把睡袋往上一扯,屁股一拱,拿个背对着江祗,气道:“睡觉了!”
“从现在开始,谁先说话谁是狗!”
江祗就有本事真的一句话不说。
棠栀顿时更有种憋闷的心情,她气不顺,动作幅度很大地动了两圈,非常想张口再哔哔两句,但想到自己刚才赌气说的话,又赶紧闭嘴了。
她今晚就算憋死,都不要和江祗说一句话!
棠栀本来觉得自己这晚大抵是要熬到天明的,结果头沾着枕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江祗在一片黑暗中,听见她变得平缓的呼吸,刚弯了下唇。
下一秒,腰部就挨了她一记飞踹。
棠栀一直都没什么睡相。
她就算睡在睡袋里,也不停地打转,这会儿明显已经转到了九点钟方向了。
这帐篷小,活动空间本来就不大,两人这会儿搭在一起,像是个T字形。
江祗起身,捞着她的睡袋,把她的位置调正,刚睡下没过多久,又听见她把被子踹了。
他顾念着她体弱,伸手去为她扯被子。
厚厚一床棉被,拉得太上面,盖住棠栀小半张脸。
她闭着眼,不满地往上拱了拱,从被子里钻出来。
过了一会儿,棠栀似乎又觉得冷。
她抖了抖,又开始不断地往被窝里里的热源处钻。
哪怕睡着了,也像是装了雷达。
她一拱一拱地,拱进他的怀里,像是觉得极舒服,还幸福地喟叹了一声。
他浑身有如过电,竟有几分僵硬,下意识地推开她,可手碰到她柔软的肩膀,又倏地停住。
怀里的小姑娘似是觉得暖和,竟是变得乖巧又安分。
他的手在空中虚虚地僵了半天,最终没能忍心推开她,她的脑袋就枕在他的胸口,那一处火热得像是要烧起来。
许是又觉得热。
棠栀轻哼一下,推开他,又往自己原来的地方挪。
刚才被她压过的地方,又倏地开始发冷。
压感消失,空荡荡的,像是缺了一块。
江祗在黑暗中,无言地抿唇。
侧过脸看棠栀,她睡得很香。
怕她冻着,他又为她去拉那被蹬掉的被子,细心到连被角都压到她的肩膀下。
棠栀睡了会儿,似是觉得难受,哼哼两声,一个翻身,撞到帐篷边缘。
那帐篷簌簌抖了两下,扎地力不是很好的样子。
江祗无奈,没再继续动。
可棠栀又开始蹬,哪怕睡在睡袋里,也完全不安宁。
她像是讨厌极了那被子压在身下,一直在不停地滚,江祗伸手去抽她身上的被角,她又一个转身,把它压住了。
江祗:“……”
算了,随她。
本来就又作又爱闹,现在醉酒后睡下,本性也全露。
江祗刚放手没多久,棠栀又再度滚起来。
这回她像是攒足了劲儿,猛的一拱,被子成功掉落之余,帐篷也岌岌可危地开始抖动。
……
方明亮和几个编导就守在在外面看夜景,海城小岛的夜晚美丽,他们准备拍些有纪念意义的照片。
从刚才开始,他们就不断地听见后面的帐篷发出稀稀疏疏的声音。
但几个人也是专业的综艺人了,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因此纵然身后帐篷再怎么发出响动,他们都岿然不动地坐着,没敢往后看。
不过这回声音蛮响的,还伴随着帐篷发出来的哗啦啦的响声。
“这得看一眼吧……”
“是……是吧?”
几人同时回头,眼见棠栀和江祗的帐篷,在风里抖了抖。
在他们碎裂的目光里……
慢慢地塌了。
塌……了……
本来方明亮就听过两人之前的睡前夜话,当时几个小女生凑在一起笃定地说棠栀和江祗虽然看着不合,但私底下却如此狂野,方明亮还骂过她们私嚼嘉宾舌根。
但百闻不如一见,饶是方明亮再怎么有素养,这会儿也控制不住地产生了一个念头——
这里面的两人,得是玩了什么,才能把帐篷给玩塌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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