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元明睡得迷迷糊糊被吵醒,得知是将军夫人要见他,虽然沈翀关照过不必在意,可她一则是沈翀的母亲,得要尊敬,二则自己作为晚辈,于情于理该主动拜见。
只是他重伤在身,而且又是扮成女装,实在担心被人发现举止异常,暴露身份,否则早该拜见了。
仆妇提醒数次,他收回思索的目光,随意地拿起架子上的裙子穿上,因为女子的衣裙繁复,他穿着笨拙,一旁的婢子见他动作迟缓,主动上前为他系上腰带。
这在别的千金贵女眼中自然理所当然,可身为男子的孟元明顿时神色一变,手速快于理智,猛然将婢子推开,还好他受伤力道不重,可婢子还是踉跄地退了几步。
婢子难以置信地抬眸望着她,眼中泪水盈盈:“奴婢笨手笨脚,姑娘若是不愿让奴婢服侍,大可告诉公子换了奴婢。”
这位名叫赤芍的婢子手脚勤快,忠心耿耿,是沈翀点名来侍候孟元明的。她得到沈翀的看重,本想大展拳脚,尽心服侍沈翀,没想到这几日他不让自己更衣,也不让自己替他沐浴伺候,就连入睡的时候也不让她在屏风外守夜。
这让信心满满想要做出一番成绩的婢子十分受伤,职业生涯遭到了有史以来最大的滑铁卢,自我已经陷入深深的怀疑:自己还是不是伺候主子的料?要不要转岗?
孟元明也未想到自己的无心之举带给婢子许多困惑,他只能尴尬地笑了笑,思索着解释:“不怪姑娘,只是我从小的衣食住行都是自己动手,从没有被人伺候过,所以有些不适应,望姑娘恕罪。”
“是奴婢多心了。”
赤芍长舒了一口气,不是自己的问题就好。
化解了婢子的委屈,孟元明在她的指导下穿好衣裙,她正准备跟着仆妇出门,又被赤芍提醒。
“袁姑娘你生病了,脸色白得异常,不如上点胭脂让气色好看点。而且去见夫人,你可以穿得贵重些,簪子和耳环,项链都可以选一套戴上。你长得标致,若精心打扮,会更好看的。”
孟元明嘴角抽了抽,望了一眼梳妆台上未开封的首饰脂粉,瞬间起了鸡皮疙瘩。
他堂堂男儿扮成女子躲在这养伤,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羞耻心,现在还让他像闺阁女子一般将脸涂成猴屁股?带着花里胡哨的首饰?
绝不可能!打死他都不甘!
他的底线便是女装,其他的不能再挑战了。
这些日子,他每每望着铜镜中的自己,都恨不得一头撞进去。
孟元明先是对她的好意表示感谢,随后又找了个借口:“我对脂粉和首饰过敏,大夫嘱托了要素面朝天。”
这么惨?
赤芍惊愕地打量他不同于一般女子的俊美面容,又羡慕地望着那堆首饰香粉,十分遗憾:人无完人,上天给了她美貌,却也给她致命一击。
试问哪个女子不爱首饰和胭脂,而袁姑娘却对此过敏,啧啧啧。
见她深信不疑还对自己一脸同情,孟元明松了口气,还好这个借口她信了。
想到将军夫人还在等自己,他连忙快步走出门。
孟元明十几年的男子,又从小习武,走起路来大步流星,带着几分英气。
好在他观察过府内女子的走路姿势,又受了伤,穿上裙子正有几分病美人的袅娜身姿,饶是赤芍看了也只能暗暗感叹:病西施。
......
孟元明在仆妇的带路下,穿过几座抄手游廊,饶过一个园子,终于走到前厅。
气氛逐渐压抑,他长舒一口气后抬眸望向正中,只见首座上是位保养得宜,雍容华贵的妇人,虽然面带笑意,可自有不怒自威的贵气,不用猜便是威远将军夫人——安氏。
而她身旁站着的一位容貌惊艳的少女更是引人瞩目,夏日炎炎,她身着碧色华裙宛如傍晚的绿荷,清新夺目,让孟元明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只是看着看着发现这少女竟有几分眼熟。
好像是前几日扮成婢子对沈翀死缠烂打的表妹,叫什么虞儿。
他瞳孔蓦然睁大,难以置信那哭得鼻子通红,蛮不讲理的女子竟然是面前这位面若春花,亭亭而立的美人。
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三分容貌,三分装扮,三分优雅,便可脱胎换骨。
听到将军夫人的咳嗽声,他回过神来,立刻拱手行礼,忽然想到自己如今的女儿身,立刻手势一换,作揖道:“民女给夫人请安。”,他恭敬地低头,却久久没有听见让自己起身的声音,忽然心里一沉,涌上不好的预感:这将军夫人莫不是给沈翀表妹出头的吧?
安氏漫不经心地捧着茶,居高临下地打量沈翀带回府里金屋藏娇的女子,见她虽然不施脂粉,不配钗环,不着华服,却容貌惊艳,浑身透着超凡脱俗的气质,远非寻常的山野村妇,怕是个心思深处的。
瞧瞧她今日的穿着,素净淡雅,虽有些病色,可却看着楚楚可怜,自有一番秀色可餐,怪不得迷得翀儿失了礼数,哼!
安氏嗤鼻冷笑,她眼里揉不得沙子,这点手段骗骗男人还行,在她面前只是班门弄斧。
况且她最恨自侍风情卖弄可怜,诓骗男人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女子,她非得好让她得不偿失。
“听闻我家翀儿带回了个受伤的姑娘回府,我本想替他好好照顾你,可你进府数日也见不到你一面,想必姑娘身子娇贵,我便辛苦你走一趟。”
她话外之音便是孟元安没有礼数,身为晚辈不主动拜见主家长辈,还得她亲自请。
孟元安立刻低声赔罪,解释道:“是民女礼数不周,望夫人见谅。民女本该当日拜访您,只是我路上受了伤,大夫嘱托不能走动,所以未能见您。”
受伤?不懂走动?
这话骗骗傻不拉几的男人还行,还想瞒过自己?
“既然受伤了便坐下吧,免得别人说我待客不周,还以为我故意为难你。”
孟元明:“….....”
这将军夫人字字带刺,话里藏刀,敌意太过明显,他轻轻扫过一旁的楚虞,心里更加笃定这两人今日是给自己下马威的,这是场场鸿门宴。
“对了,听姑娘口音不是本地人,不知家住何处,师从何人?”
安氏露出温婉的笑容,等着她的回答。
孟元明露出一抹了然的笑,自己果然猜的没错,开始调查自己家世了。好在他进府前就编好了自己的身世背景,就等着突发情况应对。
“民女姓袁名敏,家住南方一个偏僻小城,长于当地乡绅之家,从小略读了几本书,并未拜师学习过。因近日家中遭难,所以我和兄长投奔外祖家,没想到兄长路上受了重伤,只能拜托沈公子暂时收留我,等我伤好了便北上去往梧州。”
安氏听着嘴角挂上一抹笑,这女子和自己猜想的一样,出身低微,家族落寞,一看到高枝便迫不及待攀上,仗着有几分姿色便胆大妄为,也敢觊觎将军府的长子。
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随后得意地望着楚虞,似乎在说:姨母说得没错吧,这种不知廉耻攀龙附凤的女人十有八九出身低微,为了贪恋权势装得清高。
楚虞敬佩地朝安氏点点头,双眼闪着崇拜的光芒:姨母果真神机妙算,料事如神。
孟元明正经危坐,被两人犀利地眼神从上打量到下,灼热的视线似乎能将自己烫出几个窟窿。
他生怕露陷,紧张地生出一身薄汗,恨不得对天长啸:老天啊,若是她们不待见我,不如打我一顿,好过话中有话,话里藏刀。
行军打仗,刀光剑影他都没有这般心累。
孟元明紧绷着一根筋,胸口的伤隐隐作痛,面色也逐渐发白,病态更甚,他咬着唇角,朝安氏抱歉道:“民女的伤口似乎裂了,暂不能陪伴夫人,望夫人恕罪。”
“无碍,你去歇在吧。你独身一人待在这里,想必也孤单得很。”安氏说着看向楚虞,温柔笑道,“我的侄女虞儿与你年纪相仿,不如让她时常陪你说说话,下下棋,好过你一人形单影只,暗自伤神。”
孟元明:“?”
楚虞:“?”
两人面面相觑,皆一脸慌张。
楚虞疑惑了片刻,又想到姨母的吩咐定是有她的用意,便也忍下不情愿,假意笑道:“姨母说的对,袁姐姐孤身一人在此,表哥又是粗心的男人,想必也顾忌不了袁姐姐思念亲人的心情,便让我多陪陪姐姐,咱们定能合得来。”
她心眼多,话说得极为漂亮。也轻描淡写地告诉对方男女有别,莫要事事打扰沈翀,不合规矩。
孟元明神色古怪地望着她,难以置信听着她这番话。
这丫头把自己当情敌,前几日还要死要活地赶自己走,现在就突然改口说两人合得来,简直是睁眼说瞎话,都不怕闪了舌头吗?
“怎么?袁姐姐你不愿意?是觉得我不如表哥善解人意吗?”
楚虞突然面露愁容,露出楚楚可怜的表情,她微微抬着眼皮,装出小心翼翼的模样打量自己,仿佛天了天大的委屈。
孟元明:“….....”
果然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
“妹妹多心了,只是我愚笨手拙,怕委屈了妹妹,既然你乐意之至,我自当荣幸。”
“那我明日就去找姐姐。”
孟元明心漏了半拍,半晌后露出苦笑:“好,明日我必榻相迎。”,心里却痛苦地呐喊起来:还能不能好好养病了!这丫头陪着自己怕是病情更重了。老天啊!
他苍白着脸,虚浮着脚步,颤颤悠悠地离开,宛如失了魂般。
等他走远后,楚虞便迫不及待地询问安氏:“姨母,我讨厌这个爱慕虚荣的女人,为什么让我陪她,我怕我会忍不住揍她!”
“扑哧!”
安氏望着她气鼓鼓的面颊,忍不住笑出声,笑够了才柔声讲道理。
“你好好回忆她刚刚的神色,是不是察觉到她也很害怕与你相处?”
“嗯……好像是的,她似乎又惊讶又不安,而且走的时候笑容也很勉强,她应该也不乐意与我虚与委蛇。”
“那就对了!我之所以让你陪着她,除了让翀儿看到你的温柔大度,更是让这个女人心有膈应,难以有花里胡哨的心思迷惑翀儿,让他们两人没有独处的时日,将这段情愫慢慢扼杀在摇篮里。”
楚虞瞬间双眼冒光,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一脸激动地抱着安氏的胳膊:“姨母,你真是太厉害了,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些呢?你对的太对了,只要我日日缠着那狐狸精,她与表哥便没有独处的时间,又怎么暗生款曲,即使那狐狸精有通天的本领,也不能迷惑表哥!”
她越说越激动:“姨母!虞儿崇拜死你了!”
“傻孩子,这才哪对哪,姨母还有很多会慢慢教你。”安氏舒坦地享受宝贝侄女对自己的马屁,得意了许久又叮嘱道,“明日你若与那女子相处,切忌言语和行事莫留下把柄,有些狡诈女子就喜欢拿捏你的无心之举在男人男人面前卖惨,你若真的想磋磨她就好好想法子,做的不留痕迹,让她找不到把柄。”
“多谢姨母教诲,虞儿知道了。”
平日在家中,她也一直与继母还有二妹斗智斗勇,自然知道怎么恶心人。之前她被表哥吓到,才失了心智,如今重振旗鼓,看她怎么对付这狐狸精。
敢和她抢男人,活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