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忱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和意志正在逐渐脱离他的掌控,这令他极度厌恶。
他狠狠地蹙了蹙眉,试图重新夺回控制,意识却不听使唤一般,骤然跌入一片黑暗。
冬夜落下的第一片雪珠凝在谢忱睫上。
七岁出头的少年身后背着一个气息微弱的小女孩,少年一脚深一脚浅地迈步在皇宫骤然积起的雪地里,敲开了琅华公主的殿门。
琅华公主是怀宣帝与谢忱母后产下的长女,眉眼间融合了崔氏的昳丽与怀宣帝的凌厉,她垂下眼,怜悯却淡漠地看着谢忱与他身后的小姑娘。
“长姐,救她啊,她是我们的妹妹。”
伏在谢忱肩膀上的小姑娘不过两岁有余,玉雪可爱的小脸痛苦地皱起,已是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
崔皇后与皇上感情淡薄,这在宫闱之中并非隐秘,然而皇后无宠产女,是极少人知的秘辛。
当初为皇后接生的宫人尽数被怀宣帝处死,剩余知晓此事的极少数人也无一例外对此事三缄其口。
而皇后产下的那名女婴,就此成了宫中众人讳莫如深的禁忌。
谢忱平日里功课繁忙,极少时间能抽得出空来照拂自己同母异父的妹妹。
而她不哭不闹,瘦弱地像只小猫似的,偶有偷偷溜进他所居的宫殿,也只是静静地待在一旁,得到谢忱分与她的糕点甜食,能自己一个人高兴好久,眼睛亮晶晶地冲着他笑。
就在崔皇后崩逝后三日,小姑娘跌跌撞撞地冲进他的寝殿,面上却已是口鼻淌血,她的意识模糊不清,只知道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袖。
太医院值夜的御医一个接一个地被召来。
满室的御医冷汗涔涔地跪伏在谢忱寝殿,却无一人能出手为她医治——
不是不能治,而是不敢治。
“阿忱,别犯傻。”琅华公主神情淡淡地抬起眼帘,冷静宣判道:
“这不仅是父皇的意思,也是崔家的意思。”
——话音还未落下,琅华与谢忱同时抬眼看去。
不知何时,在纷扬大雪间,谢忱背上的小姑娘已经悄无声息地没了气息。
……
喉间是熟悉的血腥味。
温香软玉的气息骤然贴近,谢忱眼睫微动,锐利冷冽的眼眸在微弱的烛火下猛地打开。
谢忱的意识尚未完全清明,只见身侧有窈窕婀娜的身影半坐在他的卧榻,纤细的身影俯下,似是要往他的卧榻上爬,白瓷般的颈间不知是否欲拒还迎般,泄了半边春光。
谢忱下意识将来人当成东宫爬他的床的女子,他皱了皱眉,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之色,凭借本能,翻身将人牢牢压制在身下,抬手猛地扼住了来人纤细的脖颈。
白皙颈间的血管在他指尖有力地搏动,他逐渐收紧指尖的力道,神色异常淡漠,厉声道:“是谁送你来的?”
沈蜜儿只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随后骤然被人摔到了榻上。
“叶澄!”
沈蜜儿低呼了一声。
她见他神情依旧恍惚,只是扼住她脖颈的指尖不再使力,却仍旧牢牢钳制着她的身子。
“叶澄…我是……,蜜儿啊!”沈蜜儿赶紧道。
这一声似乎唤回了他的部分神智,谢忱的神色逐渐清明,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半晌,他终于回过神一般,问道:“何事?”
叶澄从如意楼回来后吐血不止,又突然昏迷过去,这令沈蜜儿担心不已。
只是现下被他醒来之后一惊一乍的这么一折腾,沈蜜儿将方才蓄起的眼泪都憋了回去,险些忘了自己的来意。
“叶澄,你方才怎么了?”
沈蜜儿抽了抽鼻子,道:“今夜医馆没人坐诊,孙大夫和莹莹连夜去钱举人家应诊了。”
她为了给叶澄请大夫,连脚崴了都顾不上了,忍着痛走了一来一回,可他倒好,竟然刚醒来就这么对她!
刚才他把她摔到榻上的那一下,她的背到现在还痛呢!
不过,想到叶澄到底是去如意楼寻她了,沈蜜儿咬了咬唇,没有发作。
她憋着气恼,瞧了眼谢忱的脸色,看着似乎比方才好多了。
“你现下可有好一些?”
她问罢,抬眼等着谢忱的下文。
意识到他仍禁锢着自己的手腕,沈蜜儿秀眉轻拧,“你先放开我呀。”
谢忱目光下敛,看向被他压在身.下的沈蜜儿,长睫将他眼底的情绪掩盖。
沈蜜儿眼眉间带着清新的湿意,她已经换回了寻常的衣裙,携来洁净的皂角气息。
见他久久不语,她显出担忧关切的神色。
谢忱面容冷静,腕间却绷起青筋,沈蜜儿身上的熏香分明已经消散,不知为何,方才被他强行压下的渴求却再次有了抬头的迹象。
他的掌中握着沈蜜儿白皙的手腕,腕上的脉搏一下,一下,有力地,不停地跳动着。
沈蜜儿是康健的,鲜活的,她的喜怒哀乐都皆随自在。
谢忱闭了闭眼,再次睁眼时,眸色漆黑幽深,“我饮了如意楼的酒。”
“酒里有问题。”
沈蜜儿听得愣了一下。
她于男女之事堪称懵懂,但抵不过她自小长于市井,从往常听得的只言片语中,她隐约拼凑出了方才谢忱举止的怪异与他吐血不止的缘由。
热意后知后觉地爬上了她的耳根。
叶澄是因为去如意楼寻她才会……
沈蜜儿低头不语,此事算是因她而起。
愧疚几乎占满了她的心头,而她并不喜欢这种感觉,她昂起脸,似乎是急于摆脱心头的歉意与焦躁,她听见自己问:“那…要怎么办?”
谢忱面无表情地打量着她,看着沈蜜儿的神情从惊讶到愧疚,再到惊慌,最后仿佛打定什么注意一样。
“我们原本有婚约在身,两家长辈定下。”她掩下一丝赧意,小声道:“如果履行婚约,就算我们做任何事也是合理合法的…吧?”
他看着沈蜜儿嫣红的菱唇一张一合:
“叶澄,让我帮你吧…我要怎么帮你?”
她神情懵懂,昂起修长脖颈,像极了无知无畏的羔羊接近猛兽。
谢忱脑中的弦猛地绷紧了一瞬,却也只有那一瞬。
在那之后,他放任自己伸手划过沈蜜儿细密的乌发,然后沿着她的脖颈,一寸一寸地划过她的脊柱。
谢忱的手心施加了一点不轻不重的力道,就好似在抚摸掌下狸奴一般。
这让沈蜜儿莫名产生一种谢忱在默数她脊柱节数的错觉,脊背上的陌生感让她抖了抖身子。
谢忱几乎与她呼吸相接,目光交错间,他看见沈蜜儿澄澈的桃花眼里倒映出他的丑态——
有如控制不住自己欲.望的,被欲.望驱使的低等牲畜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