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第一百零六章

她顿时吓得大气不敢出。

陆时寒是今天宴会的主角、人群的中心,自是要好好打扮一番的,哪怕他本人并不在意,仍旧一袭青衫长袍,陆家人也会仔细为他打理。

此时他一身鸦青色长衫,面料虽是昂贵的真丝缎面,可是除了衣襟袖口等处若隐若现的云纹锦绣外,浑身上下并无繁复华丽的织锦,依旧是那个崇尚简约低调的陆公子,不知为何就能给人一种清雅中带着三分贵气的感觉。

或许是高中状元了,在京城见过许多达官显贵甚至有机会面圣,这些经历变化让还没正式走入朝堂的陆时寒提前拥有了上位者该有的气场。

先前他脸上挂着一惯的谦和微笑还好,跟以往似乎也没太大差别,但此刻收敛了笑容,不怒自威的气势立刻出来了。

颜芝仪何曾见过他这样严肃又气场全开的样子?

被男主突如其来的惊吓,自己只是屏气凝神而没有当场吓尿,她觉得这就很出息了,毕竟她是真的做贼心虚。

虽然她代替原主已有五年之久,这期间相安无事,颜家人都没发现任何端倪,可是这五年她真正和男主单独相处的时间,也未必比这几天多啊,说不定他就是天赋异禀,在这几日频繁的接触相处中抽丝剥茧发现她是假冒伪劣产品了呢?

她这几天已经在安慰自己当个风光无限的官太太也不错了,如今就怕连官太太也当不成,被男主他们绑起来当孤魂野鬼处理,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颜芝仪稍微脑补一下,就快把自己吓得瑟瑟发抖了,眨着水汪汪的眼睛小小声问:“寒哥哥为何这样看我?”

扮演了这么多年小仙女的后遗症,颜芝仪现在害怕的第一反应都是越发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表情看着对方,而不是梗着脖子刚到底了。

连这久违的称呼都出来了,陆时寒自然也能感受到她的心情,心头不由一软,放柔了语气轻声说,“我在想,妹妹如何知道爹娘他们对我有所隐瞒?”

就这?颜芝乍一听还挺费解,多少觉得男主大惊小怪了,为这么点小事用高深莫测的眼神盯她那么久,险些把她吓得心律失常。

不过很快她心里一咯噔,意识到自己确实大意了,现实中她压根没机会得知两家商量的正事,加上她是送别男主不久后卧床不起的,颜太太他们怕她忧思过虑,平常都尽量不提起陆时寒,更不会主动告知他们达成对陆时寒隐瞒她病情的共识了。

这样一来,男主确实敏感多疑了些,但她自己的问题明显更严重。

颜芝仪开始慌了,一旦掉马要是被当成孤魂野鬼处理的她可怎么办?惊吓之余她反而急中生智,“我是不小心偷听到爹娘商议这事,寒哥今日知道也别告诉他们,否则爹娘回来了可没我好果子吃……”

这个理由配上颜芝仪脸上掩饰不去的惊慌心虚正好无懈可击,没有违和感,陆时寒这般通透睿智的人都看不出端倪,眼底最后一丝疑虑也终于消失。

边表演边观察着男主神色的颜芝仪,见状也终于放心了,在心里为自己点了个大大的赞,朝男主歪头一笑,又可爱又无辜,“难道陆伯父伯母没有像我爹娘一样选择对寒哥隐瞒吗?”

陆时寒微微颔首,也不再隐瞒自己的心情,“所以你方才那样问,我便以为是妹妹你的主意。”

然而母胎单身的颜芝仪压根不解风情,听到这番话第一反应竟然是郁闷,“寒哥太看得我了,爹娘他们可从来不让我掺和大人的事。”

陆时寒:……

颜芝仪是真的很惭愧,她要有其他穿越女那样说什么都能让全家信服的地位就好了,为了确保剧情顺利不变的进行下去,也是会这样提议、为剧情推动贡献自己一份力量的。

不过她没能掺和上一脚,现实也按照原著那样发展下去了,说明剧情不是轻易会被改变的,男主如果踏踏实实待在京城享受一朝成名天下知的快乐,她这会儿都回到现代愉快的吹着空调刷原著了。

偏偏男主本人不肯走寻常路。

他是天选之子,俗称老天爷的亲儿子,剧情破坏就破坏了,反正代价也只是她这个小炮灰回不了现代,又不影响男主建功立业走上权臣巅峰。

想到这里,渐渐接受现实的颜芝仪忍不住又开始闷闷不乐。

不知是不是发现了她一瞬低落的情绪,陆时寒突然开口回答了她最初的问题,“若说我是如何得知你病重数月消息的,还要感谢一位同乡兼同年张兄……”

颜芝仪的注意力瞬间被拉回,聚精会神听着男主讲故事。

陆时寒那位同年名为张鹤云,年过三十,跟他不在一个圈子,以前都不曾结识,此次江州的举子约定共赴京城、互相照应,陆时寒才和张鹤云有了交流的机会,也算是泛泛之交了。

当然陆时寒此前不认识张鹤云,对方对他可是如雷贯耳,此前乡试一场,陆时寒在江州乃至整个州府都小有名气了,连张鹤云某位远房亲戚进京做生意找他闲聊都提到陆时寒。亲戚便说听闻陆举人从小定亲的未婚妻自他离开不久就病倒了,求医问药了数月都不见好,怕是不行了。

亲戚当八卦般随口一提,张鹤云却记在了心里,不经意想起江州一别时,俊秀少年书生与秀丽少女执手相看、依依不舍的一幕。

当时好友还与他谈笑,说是这位年轻才子从不与好友喝酒狎妓、出入勾栏瓦舍,还以为会是个古板严肃的老夫子,不想也是这般风流痴情的好男儿。

张鹤云也觉得陆举人和未婚妻日后想必能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听到亲戚带来的消息不由以己度人,若是陆举人知道未婚妻病重不治该是何等忧心难安。

可张鹤云自己也是十年寒窗苦,知道三年一次的会试有多重要,已经千里迢迢到了京城,既然要心无旁骛的下场试上一回,他便没有第一时间告知陆时寒,而是等殿试结束后找到机会说与此时。

听男主娓娓道来讲述那日的经过,颜芝仪忍不住想要仰天长啸,发出灵魂深处的感叹:“唉,都怪我……”

陆时寒万万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都不禁有些呆愣了,“何出此言?”

颜芝仪:当然是怪她魅力太大、把男主未婚妻这个角色演得太好太深入人心,不但让男主沦陷的这么彻底,连他的同窗都搞破防了,她如果严格把握好原著中的尺度,不要表现得这么优秀,男主就不至于在拜别时那样沉不住气的拉她手。

没有浔阳江头那么一幕,男主同学得知她病重的消息也就当八卦听一听,才懒得来男主跟前通报呐!

这谁能想到,罪魁祸首竟是她自己?

颜芝仪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最后只能感慨一声造化弄人,并且在男主迷茫的目光中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怪我身子太不争气,险些害得寒哥无法安心科举了。”

“生病又不是你能控制的。”陆时寒摇头笑道,“我还担心颜妹妹会怪我回来得太晚。”

颜芝仪只是随便找了个借口,并不想在这里跟男主互相抢锅,便扯开话题,“如此说来,寒哥这同年也是位高风亮节的君子了。”

如今会试的激烈程度比她上辈子号称千军万马挤独木桥的高考还要夸张一百倍,一人高中至少三代跟着受益,一个读书人往往也承载着全家全族甚至是全村的希望,在这样重要到足以彻底改写命运的考试,能提前干掉一个竞争对手都是血赚,那位张书生但凡自私自利一点就该会试前一天找到男主添油加醋的告诉他了。

虽然颜芝仪相信男主这样的天选之子,就像打不死的小强,非但不会被一点点压力挫折打倒,还会越挫越勇反杀全场,可是别人不知道啊,兵不血刃这是多少读书人的目标。

所以无论如何,这位张同学都值得一张好人卡。

陆时寒也点头,看着颜芝仪的目光深邃得仿佛盛满了千言万语,“张兄这份恩情的确值得感激一辈子。”

没有人知道那天看着她晕倒在眼前,他内心是多么的慌乱无措,看着荣太医治病的那段时间,甚至比在金銮殿前面圣时更让他紧张,后来她安然无恙的苏醒,他跟着众人一起欢喜之余,还有深深的后怕,根本不敢想如果自己和荣太医晚回来一天,或者是张兄忘了告诉他,他将会如何追悔莫及。

尽管一切都已过去,陆时寒再回想那天惊心动魄的情形,心脏依然有漏半拍的感觉,眼神她再也无法压抑眼底的情绪,仿佛在看失而复得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