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动好久没有停止。
许珪觉得有问题。
“快去祭台！”
紫衣男子也察觉了不对劲,立刻对许珪他们喊道：“那里一定是关键！”
“走！”灵玑甚至都不关心自身形象了，利索地扯下碍事的裙摆，拿出比自己身体还高的镰刀,一马当先。
哎？！
还在抱头的胡十七赶紧摇晃着站起身，踉跄地跟在他们身后。
周围的房屋刷刷后移,许珪边跑边思索。
这个神降仪式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或许……这里根本没有什么神降。
只有一个陷阱？
*******
一道模糊的身影俯视着下方的结界,像神明从天空投下视线,安静地注视着人间的羊群。
“你在做什么？黯！”
苍祭祀的身影飘然出现在他身后，语气带着丝丝凉意。
质问时,他的视线略过结界投影,看到了那处于天崩地裂中的惊慌教众,眉宇间闪过一抹心痛。
他看到很多人都在到处抓人，以为送上祭品，神的发怒就会停止。
其实，根本没有什么神降。
这次的神降仪式，不过是他们的手段罢了。
为了抓出某些卧底。
只是……
“为什么突然启动机关？这和计划的不一样。”
苍祭祀的视线又定在那人冷漠的背影上，目光如剑。
永夜教会目前有三大祭祀，除了暮、苍外,还有一位更加神秘的黯。
其他三位祭祀曾多次更换人选，唯独黯祭祀这个位置,在苍的印象中，似乎从未有过变动。
他一直都在。
甚至比现任宗座都久。
这使得黯祭祀的地位略显超然。
虽然不是神钦定的大祭司，却也时常令暮和苍极其警惕。
苍忽然失笑。
当然不是神钦定的,因为现在出现的所谓“神”，不过是永夜教会的高层包装出来的罢了。
宗座畏惧黯的资历和神秘,不愿他成为大祭司,顺理成章统领众人,当然就不会让“神”降下的神谕。
神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其实教内已经很久没人见到过了。
但祂又确确实实存在。
甚至，在许愿祈祷的时候能模模糊糊感应到，感应到，这无尽的宇宙之中有那么一个亘古不变的伟大存在。
祂在无声地注视着他们。
所以，每当苍想做些什么坏事的时候，总会变得很心虚。
神在注视着他。
“快停下。”一想到这，苍祭祀就忍不住劝道。
那身影却是轻叹一声，幽幽道：“苍，你变了。”
苍祭祀不解地冷笑了一下：“我变了？我反倒觉得是你变了。”
“你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不停下？已经死了很多人了！”
苍蹙眉，隐约觉得不对劲。
不是说好利用这次的神降仪式清洗教内卧底吗？
怎么感觉黯打算全灭这群人？
“我变了？那不是很正常吗？”
黯祭祀负手而立，一身融入黑夜的长袍，显得模糊而尊贵。
他专注地注视着眼前万人惊慌的场景，评价的语气不带烟火气。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神能亘古不变、高高在上，其他凡人，谁又能不变呢？”
黯徐徐转身。
苍祭祀面色陡然一僵：“…………？！”
“你被污染了？！！！”
苍祭祀难以置信地盯着黯那张蠕动的无数气泡、去演鬼片连化妆都不需要的脸。
‘啪嗒……噗嘟……’
光是看几眼就有种心绪被牵动的惊惧。
那仿佛有生命的气泡在黯的脸上活动着，他甚至都能幻听到它们破裂又生长的细微声音。
说不定，再过一会儿，那张脸上还能长出八只眼睛，或者十张嘴。
这还是人的脸吗？！！！
很明显。
这已经属于严重污染了。
脸已经不成人形的黯歪头：“污染？你是说……这样？”
叽里咕噜……叽里咕噜……
窸窸窣窣。
一阵隐秘的冰凉划过苍祭祀的身体，让他差点打了个寒颤。
像是感应到什么，他惊悚地猛一低头。
就看到地板上一瞬间爬出无数条贴地游走的章鱼触手，滑动、跳跃、膨胀，越聚越多，游弋在自己周围，似乎对他蠢蠢欲动。
“？？？！！！”
苍祭祀瞳孔放大，视线在触手和黯的脸上来回打量。
异化？！
不不不不不不！
不可能！
这可是黯祭祀啊！
虽然教会总是在宣传，要聆听神的教诲，诡异也是他们的同伴，但那些不过是忽悠底层教众的歪理罢了。
实际上，他们都知道，真的完全听进去的话，绝对会被污染到变成被人收容清理的诡异。
不论怎么样，都一定要在可怕的呓语冲击下保持一丝理智。
不然，就会堕入疯狂，变成真正的怪物。
喉咙艰难地动了动，苍还想说服自己，这些说不定都是幻觉……
“噗嘟！”
黯原本整齐的衣服突然破出几个大洞，带着吸盘的触手像是在和他打招呼一样，滋溜一下就钻了出来，在他面前摇摇摆摆。
这下。
苍再也不能欺骗自己了。
黯，真的被污染了。
苍祭祀此刻的脸色不比投影上那些惊恐于天地突变的教众好多少。
“瞧，你果然变了。”
似乎真的是在开玩笑，黯脸上的气泡唰一下就消失不见了，变回了俊美无俦的圣洁祭祀，抬眸回视苍。
“你之前面对那些受污染的教众，可不是这么冷静的。”
但苍祭祀知道。
这些都真的。
在接受了现实之后，苍的心态非常稳定：“那是因为我在思考，如果我现在动手清理，能不能打得过你。”
黯一笑，满室生辉。
“你果然很适合，苍，加入我们吧。”
苍祭祀心头一惊。
‘我们’？
居然还有其他同伙？！
他丝毫没被蛊惑，反而冷眼防备：“你们、是谁？打乱神降仪式意图做什么？成神？”
最后两个字，苍几乎是带着嗤笑的口吻说出来的。
人类怎么可能成神？
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但他知道，教会里很多人都有这种想法的。
大概是因为神明总是不出现，他们才会生出这般错觉和妄想————苍如此想着。
他们深信祂的存在，但祂好像根本不在乎他们这些卑微的信徒。
哪怕他们疯狂至极，也只能听到来自星空的呓语，像是无法解读的神之旨意。
所以。
他们开始妄想成为神。
“为何不能？”
另一道身影出现在这片空间。
苍倏然转身。
瞳孔中尽是难以置信。
“……暮？！！！”
虽然还没看到清晰的面孔，但仅凭声音，他都能辨识出自家好友。
虽然这个好友的地位，对方从来没有承认过。
这是怎么回事？！
苍祭祀刚安定下来的心跳又开始加速。
这是哪个组织联手给他施加的幻觉吗？
为什么这么突然？！
“并不突然，为了这一刻，我们已经准备了上千年。”
虽然从未承认过和苍的友情，但和对方一样，暮祭祀也能一下就听出对方的情绪。
“上千年？”苍皱眉。
这话是什么意思？
“苍，你应该知道，再问下去的话，除了加入我们，就再也没有其他选择了。”黯身上的触手开始朝苍周围的空缺蔓延。
苍盯着他的威胁般的举动，眼底冷静且漠然：
“说的我好像不发问，你们就会放过我一样。”
注视这那双丝毫不被影响的眼睛，一直负手站在原地的黯感叹一声：“冷静若你，如果染上了疯狂，那真是最美好的祭品呢。”
卜嘟、卜嘟……
触手焦躁地在地上抬起又放回，像是在纠结。
苍这下是真的笑了。
“祭品？哈哈哈哈哈……可以哦，如果你们真的能让我见到神，荣幸乐意之至。”
“但是！”
苍收敛笑意，冷然道：“我可不是那些不知隐秘的教众，你骗的了他们，骗不了我。”
“立即停下！”
暮祭祀懒散地出声：“停不了了。这是开始，却不是结束。”
苍呼吸一滞，侧身看他：“……什么意思？！”
但他却没有等待两人的回答，反而是趁机虚晃一枪，身影一淡，消失在原地。
暮祭祀毫无动作，深深地注视着苍消失的地方，转头问道：“你怎么不拦住他？”
黯微微侧眸，凝视他的同伙：“那你又是为什么不拦住他？”
“我打不过啊。”
“这时候说谎话就没意思了，暮。”
暮祭祀无视地上悄然蠕动过来跃跃欲试的触手，耸肩道：“反正仪式开启后谁都跑不掉，让他去亲眼见证一下人类的末日不是更好？也能更好地撬动他的蚌壳。”
“真是狠心。”
随口评价了一句后，黯没有对他动手，转回身，再次看向那仿佛世界末日重演的画面，脸上露出一抹救世主般的微笑。
“众所周知，神降是需要祭品的，希望他们能自觉一点，别让我亲自动手。”
暮祭祀眼珠子一转，视线在画面和黯祭祀身上来回打转。
“有话直说。”黯像是能看到暮祭祀的动作一样。
“没什么……我就是想说，这次似乎进来了不少其他组织的精英，你是打算……”
暮祭祀提醒道：“虽然阵法遍布全球，没人可以阻止，但如果‘燃料’不足，可是连这个结界都出不去哦。”
这是唯一的缺陷。
所以，这时候出现的卧底，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都是障碍。
这也是他们之前忽悠苍祭祀，同意他清理卧底计划的原因。
这确实是个问题，不过……
黯的视线定格在其中好几个非常显眼的身影上。
在周围都是惊慌失措、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跑、踉踉跄跄连路都走不稳的人群的映衬下，他们的冷静是那么的耀眼。
就像是黑夜里的星辰，微弱却醒目。
让黯眯起了眼。
看不出是欣赏还是厌弃。
“没人能阻止这场献祭。”
“至于他们，我会亲自出手验证，如果合适，可以邀请他们加入。”
“就比如这个……”
视线来回移动了一下，黯似乎是在挑选审视着什么，随后伸出手。
指了屏幕上的一个人。
暮祭祀抬头看去。
那个人是————
他的小玩具。
猩红伯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