兑省。
金镇。
一个距离坤省很近,但偏远不知名的小地方。
“滋儿哇——滋儿哇——”
夏日,蝉在枝头吟唱着某种咒语。
“啊啊啊啊!好烦啊!”
坐在茶馆二楼的某个客人刚和同伴讲两句,就被窗外的蝉声吵得心烦气躁,猛地关窗,依旧能听到蝉鸣,他忍不住抱怨了几句。
他的同伴倒是个气度好的,抬手轻尝了一口茶杯里的冰镇杨梅汁,感受着冰凉顺着肠胃往下滑去,眯着眼,很舒服。
“真想研究一个降温剂!让夏天不用电也能开空调!怎么又停电了?真他娘的热死了……好嘛,我不说就是了,龟毛!”
身材魁梧的男人用蒲扇一样大的手掌给自己扇风,这一秒就收到同伴警告的眼神,这才无奈地叹气摇头,表示自己会努力克制这被热到烦躁的心情。
同伴去拿桌上的壶,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表哥,喝茶。别那么急躁,心静自然凉。”
同伴端起茶杯,忽然出声:
“对了,如果研制成功了,记得送我几瓶。”
他也不喜欢夏天。
给自己扇风的表哥手一顿,抬头看着慢条斯理喝茶的表弟,忍不住吐槽道:“……你这性格,怎么越来越像我们最近来的那个外援了。”
同伴喝茶的动作一动。
这还是第一次,一个陌生人成为了他的衡量词。
要知道,以往大家都是拿他衡量来别人的,他才是别人家的孩子。
本来不想理会的他顺着表哥的话往下问:“哦,外援?你们不是天下第一组织吗?还需要请外援?”
表哥满脸不以为意。
“害!什么天下第一?我们缺人啊!你不是也在我们调查组挂名当顾问嘛!”
像是想起了什么,表哥眼睛一亮,然后俯身凑近,特地转头看了看四周,做贼似的压低声音:“我上次和你说的那个晋级需要填写的收容物清单,你还有印象吗?”
“嗯,有点印象。”同伴轻轻点头。
“你说,晋一级就需要那么多收容物,你可能这辈子都成为不了高级调查员,要蹉跎在这个兑省的小县城一辈子了,哭得可惨了。”
那天,这个大男人抱着他真情实感哭泣的模样,差点让他以为自己的表哥终于被诡异彻底污染,失控了。
“哎呀,那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调查组来了一位神人!”
“他一个人!十天!就帮我填满了一半!”
表哥表情古怪地竖起一根手指,眼中带着不知道是敬佩还是恐惧的神采。
“绝不绝?这他娘的还是人吗?!我怎么做不到?”
“别老说脏话。”同伴下意识斥责一句,然后也被惊到了。
十天就完成了一半的清单?
这效率也太高了!
怪不得表哥这么高兴。
不过,十天啊,那人是有多了解诡异,又是有多喜欢收容诡异?
“他帮了你那么大的忙,你还吐槽人家?”同伴看着他。
表哥抓了抓脑袋:“唉,你不懂!许先生的能力那是没的说,但是吧……许先生那个性格,经常让我的心忽上忽下,有时候还会莫名停摆,不吐槽两句实在难受!”
想起那位许先生,表哥抬手搓了搓脸,感觉自己仿佛又苍老了好几岁。
许先生帮忙归帮忙,但不能总是搞他心态啊!
难道,这就是天才大佬的怪癖?
同伴眼睛一眯,瞬间抓住重点:“许先生?就是你说的那个很厉害的外援?很少见你这么尊重一个人啊。”
他这个表哥对人都是直呼姓名,少有这么礼貌的时候。
这个许先生是真有本事,还是只是在忽悠人?
他家表哥傻乎乎的,可不能让人骗了!
“他长什么样?年龄多大?从哪来的?做什么的?为什么来我们这?说起来,姓许的,我之前怎么都没听说过咱们金镇有这一号人物?”
听着那机关枪似的一连串问题,表哥表示自己耳朵疼,赶紧摆手:“哎哎哎!你是职业病犯了,在这查户口呢?那是人许先生的隐私,你别乱打听,我也不会告诉你的!”
“两位先生,这是你们点的冰粉,请慢用。”
看到吃的来了,表哥趁机打断,招呼道:“哎!别说话了,吃粉吃粉!这夏天啊,就是要吃冰的!”
“哼~”同伴瞅了他一眼,然后抽筷子。
“你怎么用筷子啊?这夹的起来吗?”拿着勺子的表哥,奇怪地看着他的举动。
同伴慢条斯理地用筷子夹断了冰粉:“是啊,就像有的人,非要用吃的堵住我的嘴,这拦得住吗?”
表哥咀嚼的动作放缓了一瞬,眼神飘忽了几下:“……不就是出去了一趟嘛,怎么回来说话变得这么阴阳怪气了?”
“哎!你别让我为难啊!许先生说了,地址要保密,没有他的允许,我真不能带你去拜访他!”
他虽然有些大大咧咧的,但人家说了要保密的事项,他绝对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的。
这是操守问题。
夹断好几根透明粉条的同伴抬眸:“我也没说要让你带我去他家拜访他,不用为难。”
“哦、哦,那就好。”
表哥点了点头,放下心来,抬起碗,开心地扒着冰粉。
同伴突然出声:“我明天会自己去调查组的基地门口等着的。”
“……噗、咳咳……咳咳咳、咳!”
正在吞咽的表哥直接呛住。
他娘的!
这俩人的性格,真的,太像了!
都喜欢玩他!
第二天。
“你赶紧走!许先生今天不来!”
表哥一边往外看有没有人进来,一边用胳膊肘赶人。
同伴却是动都不动,甚至朝旁边人招手:“我是客人,来店里消费不行吗?来,小米,帮我把这个拿出来看看,好的话我就买下了。”
在这个伪装成普通金店的调查组基地里,小米既是调查员,也是销售人员。
一听钟君秀说要买东西,她顿时笑眯了眼,动作麻利地把一条金手链拿了出来:“好嘞!钟老板!要这款是吗?您可真有眼光!这是我们店里做功最精致、耗时最久、价格最实惠的一款!”
“是吗?”钟君秀拿到手后磨挲了一下。
看着这两人在那演戏,旁边的秦钧天额角抽搐。
“我说你们……”适可而止一点啊!
话没说完。
“叮铃铃~”
门上的风铃响了。
余光一直注视着门口的钟君秀当即抬头,就看到一位穿着黑色长风衣的男子推门走了进来。
第一眼看去,来人的年龄和他差不多,二十左右。
男子穿着过膝的黑风衣,经典的翻领,风飘扬,但依旧让人产生‘夏天穿这个真的不会热吗’的想法。
黑色风衣内搭配的大概是白衬衫,领子非常整洁地扣到了第二颗,留了一颗,让领子服帖地翻折在锁骨旁。
银色的链子从口袋延伸,挂在风衣的扣子处,黑白相间,完美的简约风。
钟君秀最后定格在来人的脸上。
半长的头发看着很清爽,不长的刘海遮住睫毛,但去露出了最关键的眼睛。
他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温和的笑意,眉眼弯起的弧度是这个镇上的原住民不会拥有的那种优雅隽永。
不,该说整个兑省的原住民都不会有这种气质。
他们习惯了直率而锋利,很少出现这种如水般温吞的人物。
暗中打量的钟君秀,眉头微微上挑了一下。
一个家境优渥、受过良好教育、社会地位不低的外地人?
来金店做什么?
秦钧天迎了上去:“许先生,你来了?”
钟君秀拿着金手链的手指动了动。
这人就是那位许先生?!
看到秦钧天,来者脸上的温和扩大,笑着唤道:“金叔,早上好。”
听到这个称呼,秦钧天尴尬地抓头,他已经纠正到不想再纠正了,反正对方也不会改:“……许先生早上好。”
“…………”钟君秀的脸皮动了动,忍住。
忍不住。
“噗!”
“哈哈哈哈哈哈哈!金……金叔……哈哈哈哈哈哈……”
钟君秀突然倚着柜台捧腹大笑的举动,让店里其他的三个人都齐齐将目光投向他。
正准备寒暄两句的许珪:“?”
好奇怪的笑点。
“喂……笑够了吧?”
秦钧天抬手按在表弟肩上,语气低沉。
他本来以为,许珪那死活不改的称呼会让他在表弟面前丢脸,现在看来,表弟让他在许先生面前丢脸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哦,不对,是已经在许先生面前丢脸了!
钟君秀竭力抬手捂嘴堵住笑声,但身子依旧一抽一抽:“唔唔唔……哈哈哈……笑死我了!金、金叔……哈、哈哈哈哈!”
不知道哪里好笑,但钟君秀就是笑得停不下来。
许珪好奇地看了钟君秀一眼,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个风格简约的盒子递给秦钧天,顺口问道:“这是你新招的调查员?”
什么调查员,分明就是个丢人的傻子!
他们的调查员可没那么傻!
“当然不是!他是其他组织的!”秦钧天当即否认,就当忘了自家表弟也是调查组的顾问。
看到许珪和往常一样,拿出了一个他没见过的东西,秦钧天赶紧擦了擦手掌,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
“我、我可以就这么拿吗?不会出事吧?许先生啊,这次的……又是什么等级的收容物?”
许珪指着他怀里和那个装糖果的盒子差不多大小的翻盖盒子,如数家珍道:“这是一个像潘多拉一样的盒子,你每次打开,它都会随机出现各种情绪,影响不大,只要合上盖子就会停止。可以无限次打开,每次都有新惊喜。”
“没什么危险性,要试试吗?”
秦钧天疯狂摇头。
呵呵,他才不会傻到像第一次那样上当!
你这个常识缺乏症患者,你嘴里的“没什么危险性”,说不定极具危险!
秦钧天心有余悸地抱着盒子:“不了不了!我还是先把它放进格子里,等明天交给省里的专家鉴定……”
“我试试!”
带着闷笑,一只手快速从秦钧天手里把盒子拿走。
秦钧天抱了个空,当即转身瞪眼:“你来捣什么乱?”
这是许先生带来的收容物,怎么能随便乱碰?!
本就特地过来接触许珪,调查他能力的钟君秀就当没听到,在秦钧天过来夺的时候,拇指向上一掰,很轻松地打开了这个盒子。
他倒是要看看这个被表哥吹得天花乱坠的许先生有什么真材实料!
下一秒。
钟君秀突然收敛笑容:“…………”
“????”
看到突然像没了电的机器人一样顿住的表弟,已经扑过去抢的秦钧天赶紧刹车,高举的双手僵着,生怕自己碰一下就会出事。
柜台后的小米也很担心,她转头看向许珪,有些慌地求救道:“许先生,请问,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没事,别急。”
许珪从容地上前两步,手指稍微用力,点了一下盖子。
“咔哒。”
盒子的翻盖向前,合上,恢复原状。
“呼……呼……呼……”
盖子刚一合上,钟君秀就动了,他眸光泛着水光,却没时间擦去,只是用没拿盒子的那一只手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呼吸。
就像躺在岸上快干死的鱼一样。
许珪倒是不奇怪,都说了会随机出现各种情绪。
见盖子合上后,钟君秀就恢复了正常,好像没什么大事的样子,不敢动的秦钧天松了口气。
他的目光在表弟身上转了一圈,打量着他,好奇地问:“有那么刺激吗?你之前不是一直说自己有多厉害吗?连这点悲伤的情绪都撑不住?”
还在平复情绪的钟君秀这才腾出空擦了一下已经通红的眼睛,不想搭理自家这个脑袋缺根筋的表哥。
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哪点让许先生看中了?
难道是看中他缺根筋?
钟君秀垂眸,掩下眼底的震惊和喟叹,彻底收敛了心底的骄傲。
这次是他自讨苦吃,小瞧了天下英雄,没想到,他老家这小小的金镇上,居然来了一位深藏不露的高人!
钟君秀深呼吸几次后,总算是恢复了稍许,他非常认真地把手里的铁盒奉还给许珪。
“冒昧打扰,请容许我做个自我介绍,我是兑省安全部特殊安全员,钟君秀。这是我的名片,请您收下。”
许珪接过,随手翻了个面,扫了一眼:“哦,你不是金叔的客人啊?”
安全部的特殊安全员?
估计是和调查组差不多的职能,都是收容诡异的。
从钟君秀刚才哪怕手抖得厉害,也把铁盒拿的死死的一幕就知道,哪怕自己刚才不帮忙,等一会儿他缓过神来,一样有能力可以盖上停止。
大概是他们很少遇到这种精神攻击,心理准备不足,所以阴沟里翻了船。
“他是我们外聘的顾问。”
虽然对表弟各种嫌弃,但在关键时候,秦钧天还是愿意替钟君秀说话的。
这时候要是不解释一下,许先生可能转身就走了。
见许珪看他,钟君秀连忙知趣地趁机表达自己的善意:“是的,我们安全部一直和调查组有合作,我有空也会帮他调查一些金镇上的诡异事件,看看是否是诡异作祟。”
秦钧□□天翻了个白眼。
有空?
这真是个好词呢。
他就没看到你有空过。
许珪点了点头,把名片放进口袋:“既然是金叔认识的,那我就收下了。”
“你好,初次见面,我姓许,只是一个云游四方的不知名作家,打算去白虎城采风,恰巧路过此地,钟先生可以随意称呼。”
许珪也和钟君秀做了个介绍。
“许先生客气了!”
钟君秀赶紧把信息记在心里,暗自有些无奈,他根本不信。
作家?
是写书的那种吗?
什么书?
关着A级收容物的书吗?
还去白虎城采风?
他们兑省的省会城市大概是全球最破烂的一个了,有个毛线的风景?
真是的!
现在的大佬都这么随意吗?
就不能再编个更靠谱点的身份和理由吗?
就说是经商来采购的也行啊!
秦钧天抓头:“许先生啊,能不能别叫我金叔?我哪儿像你的叔叔辈了?”
许珪抬头,目光划过秦钧天掺白的头发、密集的胡茬、宽大的手掌、沧桑的面孔。
说他像六七十的老大爷都有人信。
“哪儿都像。”
秦钧天哽住:“…………”
他只是长相有点老成。
有、一、点、罢、了!
“金叔就金叔,反正他也老大不小了,看看这满头的白发!”钟君秀飞快地站在了许珪那一边。
秦钧天指着自己的头发,吹胡子瞪眼道:“你在说什么胡话?!我连半百都不到,哪里老了?!看清楚,这只是少白头!就那么几根而已,哪来的满头???!”
少白头?
这是在自欺欺人吗?
好可怜啊,金叔。
屋内突然陷入一阵沉默,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秦钧天:“???”
为什么没人说话了?
看了眼秦钧天,许珪思忖了一下,说道:“我最近整理了一款收容物,似乎具有美黑效果,金叔需要吗?需要的话,我等下帮你拿过来。”
秦钧天瞪大眼睛,很想拒绝,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有、有点想要……
救命!
他要怎么说才能既不打自己的脸,还能得到这款神物?
作者有话要说:秦钧天:组织语言g
钟君秀:许先生,别等了,他组织一天都组织不出来!还是我陪您去拿吧?我可以开车送您,对了,您住哪儿啊?
许珪:……动机过于明显了,钟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