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似锦看一眼盛如翡,盛如翡微微点头,他便过去了。
他到了宿莲身边,宿莲在原地无形地织了一道结界,温和道,“你和夜朗没有在一起,为何去了盛如翡那里?”
“夜朗要杀我,我不敢再待在他身边,”林似锦顿了顿道,“而且他认为我弱,不需要我跟他一起。”
“要杀你?”宿莲闻言神色严肃起来,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林似锦大致的讲了情况,听宿莲道,“此事待出了秘境后,我会如实禀报给掌门。”
“宿莲师兄,”林似锦还有一件事不知道该说不该说,他想了想还是说了,“我觉得交给掌门处理之前,应当查一查他。”
林似锦指尖微动,面具下的眼眸清亮了几分,“我总觉得他给人的感觉有些奇怪……不像是普通的弟子。”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兴许是他多虑了。
宿莲面上温和,微微点头,对他道,“你不必担心,他的事交给我处理,即便是查清身份,也需要禀报给掌门,到时候慎刑堂的长老会处理。”
林似锦点点头,他现在在盛如翡这边,也不必怎么担心。
“我叫你过来,是有另外的事要交给你。”
宿莲确认了一遍结界,远处冷淡的少年一直注意着他们的方向,一旦有出格的动作,盛如翡的饮冰剑估计会立刻出鞘。
“可还记得我们的任务?”
林似锦点点头,他们的任务是隐藏身份给正方送一封信,他们现在的身份似乎暴露了,不知道还做不做数。
“记得便好,这件事现在要交给你,”宿莲从怀里拿出来一纸火漆信封,信封上有妖仙图纹,火盆印在中间,像是火焰一般生生不息。
“我恐怕不能在城中多待,仙门的弟子行为之后可能会受到限制,如今的局势很混乱。”
“这封信交给你,你自行判断,现在四方人,城主府、妖邪,仙门与斩祟使,他们可能有一方是正方,也有可能全部都不是。”
林似锦闻言有些意外,他听明白了宿莲的意思,“全部都不是……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没有正方,”宿莲微微侧脸,看向不远处河流尽头,在夜幕深处是一团看不清的黑雾。
“这是千年前消失在地图上的古城,”宿莲目光落在他身上,微微笑起来,“至于消失的原因,人们只知道大概,却不知道具体原因。”
“至于我为何这么说……接下来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林似锦听的有些迷糊,他有些懵懵懂懂,为何宿莲要把信交给他,不在城中是什么意思?
“宿莲师兄为何把信交给我,你要去哪里?”
宿莲微微一笑,靠近他耳边说了一句话,看一眼他身后的方向,身形在原地消失。
“我有比任务更重要的事情。”
船尾静悄悄的,朱栏下水面跟着晃荡,月光洒下来,船上已经没有了宿莲的人影。
宿莲临走前给他留了一句话,林似锦好一会没有回神,留下来的那句话是让他不要轻易相信盛如翡。
他身后传来了动静,盛如翡到了他身边,并没有问他宿莲跟他说了什么,而是握着他的手腕检查了一番。
确定没有事之后才松开了他。
林似锦好一会没有回过神,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他觉得自己好像不能胜任。
“师兄,你知道宿莲师兄去哪里了吗。”
盛如翡心里大约有猜测,看一眼跟在他身后的少年,“嗯”一声,“兴许是察觉到不对,提前走了。”
城主设宴并不那么简单,何况今日让仙门弟子都过来了,可能城主府也已经察觉了。
林似锦不知道有什么不对的,他回忆起来宿莲的话,宿莲说他马上就会知道了。
他们两个人一起回去,鎏金台上有歌女在弹琵琶。茫茫江色回荡着琵琶音,歌女用浣纱掩面,垂眸指尖拨动琴弦,弹出来的曲子先是欢快,之后带着几分悲怆。
底下原本一片和谐,月色当空,在歌女琵琶声停的时候,仙门弟子中有一名弟子站起来了。
在仙门弟子起身的那一刻,四周安静下来,那名仙门弟子抱剑道,“今日驱鬼节,是宜修城一年一度的节日,我等来宜修城已有一段时间,在此多劳城主府照顾,今日一段剑舞赠予城主大人。”
仙门弟子说要上鎏金台赠剑舞,城主没有反对的道理。
城主大人坐在首位,未曾开过口,一直都是旁边的侍君在说话,侍君的意思便是城主的意思。
此时侍君再次开了口,“那便劳烦诸位了,城主大人很期待诸位的剑舞。”
那名仙门弟子俯身行了一礼,朝身边的弟子低语了什么,鎏金台周围的灯被吹灭了数盏。
鎏金台整个是发亮的,这般台上更吸引人的视线,在人们被吹灭的灯盏吸引注意力的时候,鎏金台上多了数道人影。
林似锦被吸引了注意力,他顺着看过去,很快便发现了些许不对,台上的仙门弟子……穿的是斩祟使的衣袍。
其中一名弟子穿着斩祟使的衣袍,另一名戴着妖邪面具,两名弟子在过招,从一招一式中能够看出来一名代表的是斩祟使,另一名代表的是妖邪。
林似锦略微明白了一些……这并不是普通的在舞剑,仙门弟子是想通过舞剑透露什么信息?
斩祟使很快打败了妖邪,妖邪躺在地上,神情看上去有些痛苦,化作黑雾消失在原地。
而在妖邪消失的那一刻,斩祟使的剑上笼罩了一层若有若无的黑气。斩祟使并没有注意到,他没有走出两步,在他不远处出现了另外两名斩祟使。
两名斩祟使在看到他的那一刻,长剑便出鞘了,那名斩祟使还没有反应过来,迎面的剑光贯穿他,鲜血顺着滴在地上,长剑落地,人也跟着倒下了。
林似锦紧紧盯着台上,心里下意识跳个不停。台上那名倒下的斩祟使,在原地化成了一团黑雾,黑雾中透出一张人脸,人脸维持着死时的模样,带着深重的怨气。
“师兄……这是……”
林似锦回忆起来了,这是那日攻击盛如翡的妖邪,他觉得和妖族有些不同,这种妖邪怨气更加深重一些,不像妖族那般拥有自己的思考能力。
不止他,许多人都看出来了,底下议论声四起,台上依旧在演着。
被杀掉的斩祟使变成了妖邪,这只是第一个……后面许多斩祟使因为染上邪咒,都被同伴杀了,也有不舍得下手的。
其中一名斩祟使下不了手,没有杀染上邪咒的同伴,很快他便付出了更大的代价,那名染上邪咒的斩祟使……邪咒会传染。
邪咒像是瘟疫一样在斩祟使中扩散。
斩祟使都中了招,台上的斩祟使倒下许多,也有撑下来的,染上邪咒的会传染给更多人。
所有染上邪咒的斩祟使都被杀了。
是他们同伴亲自动的手。
台上的仙门弟子依旧在舞着剑,他穿着斩祟使的衣袍,用剑对准了同样穿着长剑挽月长袍的弟子,一人剑光未散,另一人剑光上笼罩着丝丝缕缕的黑气。
“是千年前的邪咒,这种邪咒最开始只在斩祟使之间蔓延,传闻是因为他们杀孽过重,”盛如翡嗓音平淡,“也有人说,是因为他们冒犯了妖仙,妖仙降临邪咒在斩祟使身上,示以天惩。”
斩祟使最初便是为了斩除妖邪设立,他们手上沾了无数的鲜血,与妖邪势不两立。
仙门弟子演这一出,明显是针对斩祟使。他们查出来了妖邪作乱的源头,这种邪咒只在斩祟使之间蔓延。
底下起了许多议论声,城主侍君的脸色也变了些许。
“这是什么意思……那些作乱的妖邪都是原本的斩祟使?”
“怪不得只攻击斩祟使,原来是他们自己造的孽……城中所有布防都在斩祟使手里,若是被透露出去了,和妖族联手……”
“确定邪咒只在斩祟使之中传染?若是传染给普通人怎么办……到时候可就不妙了。”
许多人都是下意识地后怕,其中有人不满地抱怨,“平日里他们杀了太多人,染上邪咒也是理所应当,邪咒他们可能有些还能抗过来,若是我们被染上了……可未必有那个好运气。”
“既然已经染上邪咒,为何城主还要用他们……倒不如和仙门合作。”
众人都没有接话,沉默地算是表明了意见,没有人反驳,但也没有人再提出来。
如今守在宴上的可都是斩祟使。
林似锦顺着看过去,斩祟使人数不少,没有一个人开口,他们像是沉默的雕像,只用完成自己的任务。
这些话对他们来说,无关痛痒,不需要反驳。
“师兄,台上演的是真的吗?”
盛如翡沉默不语,目光落在台上,察觉到了什么,转身看向身后的少年,指尖在原地布下一道结界。
“你在这里待着,一会不要乱跑,等我过来找你。”
“师兄?”林似锦不明所以,他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远处传来“嘭”地一声,鎏金台上几名仙门弟子被震地飞出数米远,台上笼罩着若有若无的黑气,团团黑雾蔓延出来。
舫船上瞬间乱作一团,林似锦在原地站着,黑雾笼罩着舫船上的天空,在这一刻,遮住了天边的圆月。
他手里握着长剑,看到了黑雾中许多若隐若现的人脸,那些人脸都是死时的模样。有的神情痛苦、有的满眼怨恨,有的神情狰狞,还有的在悲伤拗哭。
团团黑雾中传来微弱的哭喊声,舫船上的灯灭了,巨大的火光落满船舷,人群传来尖叫声,半边天都被火光染红了。
林似锦看着那些若隐若现的人脸,心里突然一阵抽疼,他目光略微涣散,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黑雾中出现了一道人影,林似锦隔着半空和那人对上视线。他只看到了一角羽鹤吟纹,男子身形隐在黑暗之中,有一道低沉的话音落在他耳边。
——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