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短暂地失重感带来的微微晕眩让佟文瑾头脑空白了一瞬，可眼前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舒舒塔尔玛的背影和耳边顿时嘈杂起来的尖叫惊呼声却唤回了她的理智，她也来不及细想，只能尽力将身体一歪，斜斜地往舒舒塔尔玛旁侧一尺有余的方向砸去。
“砰！”
“砰！”
佟文瑾背后传来的推力端端地对准了舒舒塔尔玛的背心，即使佟文瑾有心避让，却还是不小心绊倒了舒舒塔尔玛的身体，一轻一重两道结实地落地声齐齐地响起。
所幸千秋亭前的石阶不过七八层，舒舒塔尔玛出来的步伐不慢已经快走到了底部。
只是佟文瑾却生生地从最上方跌了下来，御花园中的宫道多用坚实的青石板铺成，而千秋亭前还坐落着一座高大的假山石堆群，为了防止雨后来往行人脚下打滑，这一带还有条满是由鹅卵石点缀其上的小径。
“格格！”
“格格！”
“宁楚格！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
“嘶~”佟文瑾半趴在地上，看着自己霎时间紫红一片的手掌，鼻腔中似乎都充盈了一股子血腥味，本想自己挣扎着起身，双臂却疼得像是要断了一般使不上半点的劲儿，钻心的疼痛感直冲她的大脑，让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直到满脸焦急的二格格和丹珠连忙围到了她的身侧，一边一个小心翼翼地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她这才缓了缓神。
而那边的舒舒塔尔玛也在匆匆赶到身边的乌仁哈沁的搀扶下从地上爬了起来，她被撞到时离最下方不过两步台阶，本来摔倒在地也只会有些狼狈而已，并不会有什么大碍。
可偏偏不巧，她的脑袋正好磕在了一块皲裂的鹅卵石上，她一伸手摸了摸额角的痛处，竟有一抹殷红的血迹晕在指尖，顿时又怒又怕。
“你滚开！”一把推开挡在自己身前不住安慰着的乌仁哈沁，舒舒塔尔玛只觉得自己今天实在是流年不利走了大霉运！
又想起自己还在草原时那般自由自在、无人约束也无人敢违逆的日子，心中只觉得又是愤怒又是委屈。
她抬头看了一眼仍站在千秋亭前高高在上看着下方一片混乱的五格格，又看了一眼站在佟文瑾身边牵着她的手不住嘘寒问暖的二格格，随即狠狠地将目光瞪在了佟文瑾身上，冷冷地向乌仁哈沁问道：“那是谁？”
乌仁哈沁是今早的事情过后孝庄太后才拨给舒舒塔尔玛叫留在她身边规劝她言行的蒙古族宫女，她先是定定地看了佟文瑾几眼，审视片刻之后才摇了摇头：“回格格的话，奴才不认识。”
“哼~”听了乌仁哈沁的话，舒舒塔尔玛冷哼了一声，更觉得自己若是不让别人知道知道自己的厉害，这紫禁城中怕不是将来任谁都能欺负她三分。
于是她甩开乌仁哈沁半环着自己的手臂，在周围所有人都还来不及反应时快走了几步冲到佟文瑾面前，扬起手一巴掌往她的脸上甩去。
“啪！”
“丹珠！”
清亮的巴掌声响起，却是被半蹲在佟文瑾身前正捧着她手臂轻轻观察的丹珠眼疾手快地挡下。
只是舒舒塔尔玛年纪虽小，却自幼在蒙古长大，如今早已过了学习骑射的年纪，她此时含怒的狠狠一掌拍下，丹珠的左脸颊立马红肿了一片。
“舒舒格格！你知道你究竟在做些什么吗？”看着丹珠迅速红肿的脸颊，二格格眉头一皱，这一巴掌刚刚若是打在了佟文瑾的脸上可还得了？
她下意识地向前一步挡在佟文瑾的身前，一脸不满的与舒舒塔尔玛对视了起来。
而那边的乌仁哈沁见了舒舒塔尔玛的一连串儿动作也是一惊，又看了二格格对佟文瑾回护的模样连忙心中一凛，疾步上前拉住了舒舒塔尔玛的手臂，在她愤怒的目光注视下无奈地苦笑了一声，只能附在她的耳边连连叮嘱。
舒舒塔尔玛听完乌仁哈沁的一番话，目光转过仍站立千秋亭石阶之上一脸无辜神色的五格格，又瞥了一眼挡在佟文瑾身前的二格格，不悦地冷哼了一声：“不过是一个奴才罢了！我就算是打了她又如何？二格格还要为了她向我问罪不成？”
佟文瑾扫过丹珠红肿的脸颊虽然心中也对舒舒塔尔玛十分不满，但却也知道这件事的罪魁祸首究竟是谁。
况且正如舒舒塔尔玛所说，她如今这一遭算是无妄之灾，就算她的本意是冲着佟文瑾来的，可这一巴掌是打在了丹珠的脸上，便再没有人会觉得不妥。
思及此，她也只能是眼神安抚了丹珠一下，又轻轻扯了扯挡在自己身前二格格衣袖，等二格格转过头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时，先是朝她笑了笑，这才把目光落在那边神色的凌厉的舒舒塔尔玛身上，微微笑着点头示意：“宁楚格见过舒舒格格！丹珠刚刚只是太担心宁楚格的伤势，这才不小心冲撞了格格，还请格格不要怪罪于她。”
舒舒塔尔玛纵使娇纵也知道自己刚刚本就是在强词夺理，没想到佟文瑾竟然还会主动向自己请罪，一时也是略微怔了怔。
“舒舒格格的脾气还是这样大！不过是一个不懂规矩的奴才罢了，竟也能劳烦您亲自上手教训吗？”一时间众人还没来的及再开口，就突然听见几人身后传开了五格格的一阵轻笑声。
五格格一边从石阶上缓步走下来一边看着舒舒塔尔玛笑道：“如此不知礼数东西，做主子的若是放下身段和她计较可就成了个笑话！不如便打发了去慎刑司，叫她从哪里来的便滚回哪里去罢？”
“你！”五格格话中的指桑骂槐过于明显，再加上她眼中明晃晃地挑衅之意，直气地舒舒塔尔玛双眼通红恨不得再将一巴掌甩到她的脸上去。
可到底刚刚乌仁哈沁的劝诫言犹在耳，更何况五格格如此明目张胆地想挑起她对佟文瑾的怒火，她虽然心无城府可也并不是个蠢货。
只是，到底心中愤愤难平。
舒舒塔尔玛紧咬牙关垂眸扫过自己淤青一片的双手，正打算心有不甘地就此作罢之时，目光掠过了左手腕上微微开裂的金累丝点翠四龙戏珠碧玺镯。
“呵~”她忽然抬头一笑，伸手褪下左手腕的镯子，将它举到二格格眼前轻轻掠过，然后走到佟文瑾身前站定，掰开她的手掌将镯子放在她手中，对上佟文瑾的目光得意地一笑道，“这个玉镯是昨日我进宫之时太后娘娘赏给我的见面礼，我知道这位格格之前的冲撞并非有意，但损坏长者赏赐却是推脱不得的！舒舒心中有愧这便回慈宁宫中向太后请罪，这位格格便在此跪上一刻钟以儆效尤吧！”
说完，她略想了想刚刚围绕在佟文瑾身旁搀扶着她的宫女似乎只有丹珠一人，又将视线转向丹珠，略挑了挑眉：“你也跪着吧！”
等吩咐完这一通儿，舒舒塔尔玛这才浑身舒爽地无视了一旁的五格格，对着看着她满脸不悦之色的二格格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舒舒先行告退了，二格格安！”
……
舒舒塔尔玛与五格格先后离去，佟文瑾手捧着那只金累丝点翠四龙戏珠碧玺镯跪在冷硬的青石板宫道之上，垂眸将视线放在自己身前方寸，眼中一片墨色翻涌。
“宁楚格……”二格格半蹲在佟文瑾身边，一只手搭在她的肩头，看着佟文瑾满脸的担忧。
“二格格不必担心！”佟文瑾先是缓缓吐出胸中一口郁气，这才抬头看向二格格，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就如舒舒格格所说，不论如何宁楚格都是损坏了太后娘娘的赏赐，不过是小跪上一刻钟的确只是小惩大戒。格格若是有心，不若先行去景仁宫中替我报个平安可好？”
“啊！对啊！”似乎是佟文瑾的话提醒了她，二格格双眼一亮，连连对着佟文瑾安慰道，“宁楚格你放心，我这便到景仁宫中去告诉佟福晋事情原委，佟福晋知道后定会派人来接你的！”
“好的，那二格格便去吧，我在这儿等着您！” 倒是也并未再向二格格解释佟妃大概是不会插手这件小事的，佟文瑾只是带笑地看着二格格满脸忧色一步一回头地走远了。
千秋亭地处偏僻，丹珠也侧跪在佟文瑾身后方向，这儿只有偶尔才能经过几个结伴往来的宫女，便是如此，每每见了这边的情景也都自觉地绕着路远远地离去了。
佟文瑾直挺挺地跪在冷硬的青石板宫道之上，双眼直视着千秋亭前那一片高大的假山石群，目光中偶尔闪过一抹冷意。
“咳、咳咳……”
西六宫与御花园西南角相连的阆苑右门旁有一道高高的宫墙，上边修了座往御花园中延伸出大半的露台，从千秋亭处往上看去被重叠的树影遮挡地严实，居高临下却一览无余。
听见半躺在紫檀木贵妃榻上的宫装女子喉间压制不住的咳意，旁边一个大宫女急急上前挽住她的手臂轻抚着她的背脊，小声规劝道：“主子，这上边的风儿实在是太大了些！我们先回去吧？”
“咳咳，没事的。”宫装女子轻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指了指下方的千秋亭，兴致颇高地点评着刚刚的一场闹剧，“这五格格还是这般有趣！”
“主子说的是。”眼见着宫装女子半点不将自己的身体放在心上，那位宫女只能无奈的应和道。
待下方人群散去只留下地上跪着的佟文瑾和丹珠时，宫装女子又看着佟文瑾轻声向身侧的宫女问道：“她就是佟家的那位小格格吗？”
“正是的。”那宫女点点头，也望了望那道跪着的小小身影，“主子，要奴才去请佟格格上来吗？”
“咳、咳咳……不必了。”宫装女子摇了摇头，柔弱美丽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浅浅的笑意，“再看看罢，看她能不能演出一场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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