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还假装老实巴交的乡下人的人贩子,听见动静就知道事情不好,立刻想要逃。
但他们才悄悄向外退了两步,就被解放军拦住了去路。
当人贩子扔下斗笠想要冲出去的时候,直接被早有准备的解放军双手擒拿,按在地上。
刚刚闹出动静的时候,解放军们就察觉到不对劲,听到江平之的声音,立刻就确定是出了事,除了上去帮忙的几名解放军,其他人都将注意力放在了人贩子身上,防备着他们,又怎么可能让他们有机会逃走。
而上前帮忙的几人,在看到泔水桶中的景象时,几乎都露出了和江平之一样的目光,震惊、心痛,还有瞬间哽塞的喉咙。
其中一个大方脸的人,脱口而出了句,“这群杀千刀的!”
说完,他的眼眶就红了。
最先发现李明宛的解放军没有说话,他俊朗的眉头紧皱,抬眼示意上来的人。
他们将压住明宛她们的夹层取出,另外几人则不约而同的翻开另外两个泔水桶,同样的,里头都藏了人。
而李明宛看着一瞬间没了遮挡的阳光,双眼畏光的眯了起来,整个人都紧缩着。
这时候,一双有力的大手伸了进来,他把明宛极为小心的抱了出来。
直到这时,明宛才真正看清楚他的样子,眉眼坚毅,眼神锐利,无时无刻脊背都挺得笔直,但确确实实生的极为出众,即便穿着最普通的粗衣麻布,扔进人海中,也能叫人一眼瞧见。
他将李明宛从泔水桶中救出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她放在平地上,取出三角巾,帮她包扎不断流血的手臂。
李明宛嘶了一声,因为疼痛,条件反射的向后缩了缩。
他的动作缓了缓,轻轻摸了摸李明宛乱成一团的细碎头发,声音极为温和,与满身戎霜的冷硬截然不同,“没事的,等止住血就不疼了。”
说完,他竟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糖果,悉数递给李明宛。
明宛在他的注视下,慢慢打开铁制的糖果盒,拿了一颗放到嘴里。
清新的水果味一下在口中回荡开来,惊惧了许久的心,也随着甜腻的糖果慢慢回落。
不知道是不是身体变成小孩子的原因,李明宛竟然真的觉得伤口不那么疼了。
望着明宛黑白分明的眼睛,救下她的解放军也微微露出了些笑意。
等他帮李明宛包扎好了以后,旁边一个解放军对着眼前棘手的事情犯了难,转头对他喊道,“平之!”
还含着糖的李明宛,作为七八岁身体的小孩,看起来乖乖巧巧的,十分惹人疼惜。
但她想的其实是,原来救下自己的解放军叫平之。
江平之起身之前,先安抚了明宛一下,“别怕,我去一下就回来,你已经被救出来了,不会有人再伤害你。”
李明宛此时已经缓过来了,她到底不是真正的小孩子,不至于害怕得离不开人。
她点了点头,理直气壮的喊道:“我不害怕,解放军叔叔先去吧。”
这也真怪不了明宛,别说她现在顶着小孩子的身体,内里的灵魂却是快要成年的人,但出于从小养成的习惯和信赖,她就算到了八十岁,也一样是喊警察叔叔、解放军叔叔。
李明宛知道自己现在安全了,她也有心情思考自己到底穿越到了哪里。
她不仅是穿到了别人的身体里,应该还到了别的年代。虽然也有解放军,可他们身上穿的衣服,还有各处贴着的标语,以及明明有很多人,但房屋与街道依旧看起来灰扑扑的,这里肯定不是现代。
李明宛穿越前,才高考没多久,就被父母带回了家乡的小镇子。就拿家乡的小镇子来说,都比这里看着繁华不少。
最主要的是氛围,这里的给李明宛带来的感觉,就好像老照片里的年代,大多数人都穿着朴素的黑灰白三色的衣服,就连样式也是斜对襟和大褂。
还有她熟悉的电子产品是一个也没有看到,但这里仍然有保护百姓的人民解放军。
所以她应该是在五十到八十年代之间,李明宛很快就做出了推测。
虽然手臂很痛,但她还能有余力安慰自己,至少现在已经建国,要是往前穿几十年,才是真正的炼狱。
就是不知道自己现在这副身体,究竟有没有父母,是被拐走的,还是被卖走的。
她想归想,却并不是很担忧,因为她已经被救下了,至少能得到一个妥善的安置。况且她也不是真正的小孩子,就算真的有问题,应该也不至于太过艰辛。
就在李明宛认真想着的时候,她还含着糖,脸颊一边鼓起,虽然形容依旧很狼狈,有乱糟糟的头发和脏污的小脸,但是一双杏眼却很好看,莹润水汪,她现在又是一副小孩子的模样,看起来就像双眼中映出了细碎星光,无辜而稚嫩。
她如果是寻常的小孩也就罢了,偏偏又有这样凄惨的遭遇,看到她伤痕累累的手,还有身上的其它淤青,让人忍不住叹息,生出深深怜悯。
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何其无辜,如果不是今日她知道自救,来日又将会面对怎样凄惨的命运?
只是这样一想,看向李明宛的目光又多了心疼。
都怪这些杀千刀的人贩子,他们此刻已经被解放军们制伏,双手被绑着,看起来也有了狼狈恐惧。
而被藏在泔水桶里的另外几个姑娘,则被救了出来,她们喝的迷药更多,还在昏睡中。和李明宛一样,这些姑娘大多浑身脏污,有的甚至衣不蔽体,不知道曾遭遇了什么。
但将衣不蔽体的姑娘从泔水桶中救出来之前,就有解放军立刻解了外衣给姑娘披上,他们的脸上寻不到一点恶念,几乎都是连忙移开目光,但看向人贩子的目光却锐利了很多,全是憎恨厌恶。
这时候,原本为了欢迎解放军入城的老百姓们也都嗡嗡了起来。
一个穿着黑裤,深蓝衣服缝着补丁的银发老太太,吓得直叫,“哎呦喂,这些女娃呦,这、这不是造孽吗?”
还有把头发扎着,低低拢在脑后的中年妇女,她提溜着个篮子,本来是想给解放军送些水的,看到这个场景,也顾不上许多,连忙上前,从篮子里拿出粗糙的陶罐,在碗里头倒了点水,动作熟练的给昏迷的姑娘喂水,还示意旁边的解放军扶着点。
她一边喂,嘴上还一边碎碎念叨,“这一看就是被药着了,都是好人家的姑娘,怎么就遭了难。唉,人贩子都是杀千刀的,得挨雷劈!”
可能是想到了家里的娃娃,中年妇女转过头,朝着人贩子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做着没良心的事,等着遭报应吧!”
不管是任何年代,任何地方的人,对于人贩子,都是深恶痛绝。
就连站在最前头的几个,因为辈分高,德高望重而被选出来带头感谢欢迎解放军的老人们,也举起布满斑点的手,指着人贩子骂,情绪激动些的,直接拿起拐杖往人贩子身上打。
聚集起来的百姓也是群情激奋,人贩子们被绑起来动弹不得,再凶恶无良的人,在面对这样的场面,也会胆颤。
直到他们结结实实挨了打,身上挂了彩以后,才有解放军站出来安抚百姓们的情绪。
人贩子一般是成伙的出没,既然抓住了这几个人,肯定还有其他人在这附近,如果这里的动静闹得太大,就怕其它人贩子有了警惕,走其他路,或者在其它地方汇合,那就难抓了。
之所以让他们承受一会儿百姓们的愤怒,不仅是因为看不惯他们的行径,让百姓出气教训他们,更是为了吓一吓这几人,好叫他们开口,说出其他同伙的下落。
等其中一个解放军拦住百姓,劝慰起百姓们的时候,早就商量好的江平之走到他们的面前,他没有骂他们,甚至没有做出凶恶的动作,他只是弯下腰,目光直直的盯着人贩子,黑沉黑沉的眼神,还带着刚下战场的杀意,那眼神仿佛能把人心破开一样。
江平之的声音也并不大,但足够清清楚楚的落进人贩子耳中,“看到了吗,老百姓们的愤怒,如果我们不阻止,你们会是什么下场?”
其中一个人贩子青肿着脸,直视江平之的眼睛,恐惧的咽了咽口水,“您、长官……不对不对,同志,救救我救救我,您要什么我都给您!”
江平之的目光一下子凛冽起来,“同志两个字,你们不配说。”
“是、是。”人贩子唯唯诺诺,他们现在鼻青脸肿的样子,配上这样的神情,看起来好像有点可怜。
但江平之完全不吃这套,这群人不知道把多少无辜的人送进深渊,是真正的心狠手辣,否则也干不了这样的事,贩卖人口可不仅仅是拐卖人,还要和三教九流打交道,能是什么可怜人?
“说!其他人在哪?”江平之没有再周旋,而是直截了当的开口质问。
“没有同伙,就我们几个。”人贩子咽咽口水道。
江平之连一句话也没有多说,他直接站起来,把人贩子完完全全的暴露在百姓们的面前,失去了江平之的遮挡,立刻有抑制不住怒火的百姓扔了石头过来,砸向人贩子,直接将人贩子的额头砸出血。
看见老百姓们充满怒火的脸,自知落到老百姓手里是什么下场的人贩子,没有过多犹豫,连忙将其他人贩子的下落说了出来,就连之后去哪汇合也和盘托出。
江平之连忙和方才叫走他的解放军商议了起来,“璋玉,问出来了。”
之后他们就分别派人出发,而李明宛也终于等到了跟在后头的军医。
让昏迷的姑娘们和受伤的李明宛就这样露天待着,明显不对,所以在和一个店家商议后,江平之和其它几名解放军小心地把她们送进茶馆休息。
而解放军们则整整齐齐的站在墙根,任凭老百姓们如何劝说,都不肯打扰老百姓,进屋休息。
李明宛坐在角落的板凳上,外面围了一层白布,隔断外人的视线,由军医小心的重新处理伤口。因为她的肩颈也有淤青,所以斜对襟的衣服也被小心的扒开,露出青红的伤口。
但同时,也把李明宛颈间带着的红色护身符露了出来。
李明宛有些好奇的拿起来看了看,帮她处理伤口的军医却以为她是想家了,语气温和的安慰起她,“这是你家里人帮你缝的吧,手艺真好,你放心,我们一定帮你找到家。”
然而军医的温柔却并没有安慰到李明宛,她现在整个人处于呆滞发蒙的状态。
因为她发现,在护身符的左下角,用密实的针线缝着三个字,李招娣。
招娣这个名字,在这个年代真的非常常见,但护身符上的娣却少了一撇,让李明宛想起自己前段时间看到的娘道文,一本看似歌颂伟大母亲的,实则全是封建糟粕的小说。
里面的娘道文女主的女儿,就叫李招娣,在女主忍痛把女儿卖掉后,过了十数年,就是凭借着护身符上少了一撇的娣字,成功认回女儿。
没有无缘无故的穿越,所以她这是穿越进了自己看过的娘道文,还是被压迫被欺负被扒着吸血的娘道文女主的女儿。
想想原身一生的凄惨遭遇,李明宛就觉得心情复杂。但既然是她穿越了,就没道理像原来一样,一辈子都被迫奉献,为所谓的娘道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