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妹妹去参加了什么节目？”
盛屹放下酒杯。视线穿过长方形大理石餐桌，投落在长子盛明昊身上。
还未等盛明昊回答，坐在上首的盛屹又拧起眉，似乎想到了什么不悦之事。
儒雅和精明协调地融合在这张面孔，更难得的是没有中年男人惯常的小肚子。藏蓝薄毛衫与长裤的穿着虽然家常，也不减他作为地产大亨所散发的压迫感。
盛明昊通过观察知道父亲这是真生气了，他掩饰住心底的幸灾乐祸，紧接着添油加醋说：“不止如此，她为了和皇甫辰上恋爱综艺，书都没读完就巴巴跑回来。又是倒追又是走后门，无所不用其极。您都不知道，现在网上已经炸开锅了。”
另一侧的秦若萍不由攥紧了餐巾角，暗恨盛予棠不争气。她保养得宜、打扮优雅，故而看着比实际年龄轻上一些。要不是有个糟心女儿，秦若萍觉得自己指定还能再年轻几岁。
盛予棠刚从雕花弧形楼梯走下来，便直直对上盛爸不满的目光。
他啧的一声：“丢人现眼。”
盛予棠：？
不等她说话，秦若萍就已经听信了盛明昊的一面之词，自然而然给女儿扣下帽子，发起首轮兴师问罪：“小棠啊，我们已经知道你不好好留学反而去综艺的事了，怎么这么不懂事？赶紧来给你爸认个错。”
“我没有要认的错。”
盛予棠拉开椅子坐下，眉梢都未皱一下。
乍一看，气度居然和久经商场的盛屹颇为相像。
盛明昊见盛爸脸色沉得要滴出水来，继续添火：“就为个不喜欢你的男人，钱和学位都被你败坏完了，事到头来还死鸭子嘴硬！干啥啥不成，惹爸妈生气就属你最行。”
答应了要帮助她的系统适时跳出来提醒：【宿主，其实你哥为了捧许小橙，还没开播就给《恋爱桃花源》投了三千万。】
盛明昊恶意满满地盯着她。
不料，她没反驳自己的说辞，只说了六个字：“三千万，许小橙。”
盛明昊一慌，右眼皮随之一跳，“你、你说什么？”
因为盛屹不喜欢子女和娱乐圈沾边，这三千万是他偷偷拿来投给节目组的，家里人分明都不知情。见鬼，那盛予棠是怎么知道的？
“要我再说明白点吗？”盛予棠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仿佛在包容任性的小辈：“我说的是你拿三千万去投资《恋爱桃花源》，点名让许小橙当嘉宾的事。”
被揭了老底的盛明昊恼羞成怒：“我那是正当投资！是奔着商业回报去的！许小橙最近很火，能给节目引流，而不是你，满脑子只有把我们盛家的钱倒贴给皇甫辰！”
盛予棠抬眼，正不紧不慢地准备打这场嘴仗，盛屹便斥责道：“够了！你哥好歹是毕业了去参股投资，再看看你，有点盛家人该有的样子吗？”
见父亲偏心自己，原本恼怒的盛明昊一下子笑开了，他岔开腿悠闲靠在椅背，目光漫过妹妹的脸庞，无声地挑衅着。
在盛家，从来没有公平的裁决。
这一回，盛予棠却没如了便宜哥哥的愿大吵大闹，只是放下筷子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盛明昊被看得头皮有些发麻。坐在盛予棠右边的秦若萍也没有如往常那样一起责怪盛予棠，反而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小棠，你真的没毕业就回来了？”秦若萍抬起头，问得突兀，目光却很平和。
【清醒光环起作用了！】系统激动道。
盛屹话语不耐：“你还不愿意相信现实吗？她就是被你给惯成这样的。”
“让她自己说。”谁知不再受剧情迷惑的秦若萍只是扫了他一眼，全不复方才的温柔顺从。
盛予棠怔住，这些年秦若萍几乎从未替自己说过话。每到这种时刻她总会顺着盛屹的态度偏向盛明昊，反过来责怪起亲生女儿，盛予棠自然不服，母女俩经常闹得不欢而散。
如今秦若萍忽地换了副模样，还真是让人不习惯啊。
【宿主快解释啊，就剩二十秒了！】系统着了急。
“不是，按照学校的培养模式，修满学分就能毕业。我已经提前修满了。”盛予棠平静回道。
“就是，我还说呢……”秦若萍话音未落眼中的清明又猝然消散，她微微摇头，诧异道：“怎么还没给你爸道歉？”
【我都一直坐在我妈边上了，光环为什么还是只能维持一分钟？】盛予棠问系统。
【抱歉宿主，低级清醒光环不能在连续时段内对同一个人发挥作用，需要时间恢复。】
那就意味着——还可以再去让她爸清醒一分钟。
转折来得猝不及防，盛明昊一时没回过神，嘴角的意面耷拉着掉下，像只落败的垂耳兔。奇怪，后妈今天怎么不跟着他们训斥盛予棠了？
听到女儿没有辍学，盛屹脸色略缓，可他是绝不会承认自己有错的，“原来小棠是提前毕业，你早点说我们也不至于误会。送你出去留学本来就是想锻炼锻炼你，没想到毕业回来还是这么不懂事。”
明明是他偏听偏信，到头来却怪女儿不懂事。
盛予棠瞥了盛屹一眼，眼神古井无波。
“爸，后天的波格丽晚宴……”盛明昊吃完饭，想起那场国内最大的高奢晚宴，心底痒痒。
盛屹拿起餐巾擦嘴，一锤定音，“到时候我带你出席，小棠刚回国，就先在家歇几天再说。”
【宿主也去吧，那天肯定会有其他主要人物过来，咱们就可以给光环升级。】
【行吧，真麻烦。】
盛予棠起身走到盛屹侧边，僵硬开口：“爸，我也想去。”
“你？还是算了吧，之前在皇甫家晚宴闹的笑话还不够吗？”盛明昊眼带嘲讽，戳她痛处。
秦若萍也朝她看来，示意盛予棠别胡闹。这次的晚宴皇甫辰肯定也会出席，她还能不清楚盛予棠打的什么算盘？退婚一事已经打了盛家的脸，他们再丢不起这个人了。
盛予棠没有理会，只是等着盛爸回答。
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
“想去就去，咱们小棠打扮起来比那些个明星还好看。”盛爸乐呵呵一笑，随即嫌弃地瞪了盛明昊一眼，“还是当哥的，天天打击你妹妹算什么事？带你去才是丢人。”
盛予棠站在盛爸椅子后，向他挑了挑眉。
盛明昊惊恐：什么鬼？
被盛爸嘲讽完心情极差，盛明昊脸色无比接近耳朵上的骷髅耳钉，怎么想都气不过，随后去一楼健身室打了半个小时沙袋，并喜提胃痛，大呼小叫着给家庭医生拨去求救电话。
傍晚，阿姨刚做好舒芙蕾当下午茶，门铃响起。
恋综节目组的人到了，说是要拍嘉宾介绍的先导片。其实本该上午就来的，但因为他们谁也不想去盛家，又是抽签又是换人，折腾大半天才凑齐一队倒霉蛋，不情不愿挪了过来。
“那就拍吧。”盛予棠不知其中曲折，直接将他们带到了别墅后的花房。
主持望着她的背影眼神微变，盛予棠和报名时蛮横的态度完全不一样。接着赶忙招呼助理、摄像抓紧时间，争取快速拍完就走。
盛予棠颜值摆在那儿，化妆师没派上半点用场，坐在一边反而不由自主观察起盛予棠的脸。看这情况，后期连磨皮都不需要了。
“盛小姐是因为什么……想来我们《恋爱桃花源》的？”主持人硬着头皮提出固定问题，尽管这个答案大家清楚。
“放松身心，开阔眼界。”盛予棠坐在摇椅，想了想答道。她有些心不在焉，目光偶尔会落在外面的除草机上。
连摄像机都一晃，对这个答案表示震惊。难道盛予棠是在内涵其他嘉宾让人大开眼界？很有可能。
“盛小姐对自己，或者是未来的那个人有什么期待呢？”
盛予棠：“没有。”
主持人额头冒汗，可盛予棠的态度偏偏又很正经，不似作伪。
“那……您的理想型是怎样的，能给我们描述一下吗？”
盛予棠：“好像也没有。”
清醒过后她完全无法理解那个叫“爱情”的东西，像猪油一样，不仅蒙了心，还腻得很。
【不只是爱情，宿主没发现自己对所有情感都很淡漠吗？】系统忍不住出声。
【这些很重要？】
系统沉默。
“如果在桃花源遇见了您心动的人，您首先会做什么？”到后来主持人已经不抱希望了，只想赶快结束这无味的一问一答。
“这就多了。”盛予棠放下杯子，掰着指头数着。
摄像头拉近，原来盛予棠终于要展现出少女心的一面了吗？
“要先去裁判文书网查他有没有被起诉判刑过，再去执行信息公开网看他是不是老赖，还有企业信息公开系统可以查他名下公司经营状况，别忘了在银行征信中心查他的征信负债状况……”她像个没有感情的普法机器，说出的内容却让主持人也听得恍神。
主持人：差点忘了她还是个法学生orz
而他们没料到的是，盛予棠这个恋综先导片尽管十分另类，但过不了几天就会在其他嘉宾的先导片中脱颖而出，被部分网友称作“人间清醒”。
别人是营造出了梦幻的粉红泡泡，盛予棠则一脸漠然地戳破这些泡泡。
天空渐暗，橙黄暮色穿过玻璃花房，给洁白荼蘼花笼上一层金边，似真似幻。
代表“末路之美”的荼蘼花开，春日所剩无几。
但凡棋差一着，他们也都会在之后的夏天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