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只有她知道,他的表情极其可怖,眼底燃烧着淬化的火焰,比地狱的恶魔更骇人。
另一只大手死死钳住她的胳膊,粗粝的掌心/指腹轻佻的摩挲着湿透的绸缎衣料下细嫩的肌肤。
玛格丽特扭动着身躯想要挣脱出来。
随着她晃动的动作,视线恍然掠过四周,她惊悚地发现身边围绕着人群动作全部被静止,就像是时间凝固住。
“你干了什么?!”
玛格丽特用单手撑抵在男人健壮又柔软的胸膛上,徒劳的想拉开距离。
亚当没有回答,只是用一种寂静又扭曲的眼神盯着她。
他把她的脑袋狠狠的按向自己脖子的方向,以一种依附的姿态。
亚当的掌心带着剑茧,一只手扣住她两只小巧无力的手腕。
手指在她滑腻冰冷的手腕子上转着,仔细测着她的脉搏。
她的脉搏跳的快极了。
粗粝的手穿过她背脖颈下后散落潮湿的长发。
再用力攥住向下拉,迫使她不得不仰起头,几乎快要贴上他的脸颊。
幽绿的双瞳不断地在她眼前放大,像是闯入一片长满了瘤结畸形树木的幽林。
窒息的茂盛,扼杀一切光亮。
绝对的寂静能衬托出一切隐藏在黑暗里的声音。
她在紧贴他的胸膛处的肌肤下,清晰地感应到某种疯狂危险正在逼近。
渐渐地,嘶嘶声从他的身体里隐秘的角落生长。
她看见他无声的对她说了什么。
几乎是下意识的玛格丽特感知到某种毛骨悚然的逼迫感。
她根本,逃不掉。
脑袋被捧到他冰冷的手掌里,幽深的绿眼睛仔细的打量着她。
他看上去很高兴,抿嘴笑着。
但紧接着,一种诡异的液态且柔软的庞大软触悄无声息地缠绕住她浑身的紧绷与战栗。
滑腻冰冷,分泌黏液的液态触遮盖住玛格丽特的双眼。
它们像是有策略一样,持续又灵敏地攻占着她的领域。
如果玛格丽特能看见,她会看见地面上倒映出巨大且可怖怪物的暗影。
肆虐生长的“它们”从他身体里变形扭曲,最后被释放出来。
巨大的海底恶魔,变形成扭曲的黄金巨树,那些并不是树木的枝干,而是“它们”。
“它们”从他的意志中编织出密不透风的巢穴,把迷途的猎物焊死在每一根突起的颤动中。
像巨大的软体蚕茧层层叠叠把她包裹起来。
“它们”感受着猎物呼吸的节奏,贪婪地汲取着每一滴汁液,身体鼓动的温热,跟随着她颤动着。
透明的表层液态薄膜从幽蓝逐渐变换成令人心动的粉红。
无视她的呼喊,挣扎,他和它们都想要她,想要疯狂的绞杀吞噬她。
被遮盖住的视线,游走在脸颊和脖颈间的粘稠湿滑的触碰。
这些触感让玛格丽特想起了实验室里那些从深海捕捞上来的软体动物实验体。
争先恐后的游过来,诡谲的盯着她,它们的腕足会紧紧吸附着玻璃墙,漫无目的随着她的移动而在玻璃上滑动。
实验室里的饲养员会倒入大量的深海冷鱼,每一次进食她都会记录观察数据。
这些疯狂的软体生物会通过伪装,欺骗,引诱,柔软漂浮的腕足成了最险恶的捕猎利/器。
把这些智商绝佳的冷鱼融化在吸盘分泌的窒息的粘液里,最后连根鱼刺都不剩。
此时此刻,玛格丽特被剥夺的视线,让她一瞬间有种自己成了那些冷鱼的错觉。
巨大的愤怒和逐渐渗入身体深处的恐惧让她颤栗。
直到她的嘴唇边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碰了一下,紧接着被喂入一小口清凉甘甜的水。
耳边慢慢浮现来自现实中熟悉又抗拒的声音,就像从游泳池底部一下子浮出水面的清晰感,那个声音一直在呼喊他。
她的后背正被轻轻拍打。
“睁开你的眼睛!”
“睁开…”
“…”
“薇安。”
这个名字。
被诅咒的名字。
玛格丽特十二岁就已经抛弃的名字,就站在伦敦远郊的墓地里。
对着祷告的约克大教堂的神父,把诅咒一起钉死进母亲的石棺里。
在这个地方,不可能还有人知道这个名字!
玛格丽特猛地睁开眼。
被呼唤出带有诅咒的名字令她心悸。
强烈刺眼的日光里,她看见一双祖母绿的眼嵌在深陷青黑的眼窝里,正仔细又安静的注视着她脖颈。
是米诺斯。
他后背抵靠着灰败的石墙,怀里抱着她。
一时间还无法从恍惚和现实间转换。
他的触碰让她的身体颤抖的非常厉害,玛格丽特不得不强迫自己握拳。
血腥味混合着海风的气息,让她的意识不断趋于清醒。
察觉到她轻微的抽动,低垂的目光动了动。
游移到她的目光中,像是阴暗的蛇类注视自己的猎物。
玛格丽特想起自己从女孩儿的身体里看到的一切,带着怒意一下子全想起来。
他如今看起来可没有回忆里那么体面。
从女王身边的炙手可热的看门狗堕落到最卑微的下仆,唯一变化的是他令人厌恶的眼神。
凝视她的时候,闪烁着黑色火焰。
尤其是被夺去视线爬满全身的湿漉漉的触感,令她窒息。
玛格丽特顿时挣扎起来,一把用力推开他。
从他瞳孔的倒影里她看见自己愤怒失控的面容。
那些死后还被践踏尊严的西班牙士兵,那座残酷血腥的人形金字塔。
站在女王身边当一条忠心不二看门狗的他。
叛徒。
脖颈右侧还在隐隐作痛,依然伴随着可以忍耐的灼烧感。
“我会保护你的…”
米诺斯缓缓地看着她说。
他伸出手试图把她拉回来,玛格丽特直接在半空中打开他的手。
“呵…保护…”
她似笑非笑的抬起头,灼烧的疼痛加剧了跳动血液中的愤怒。
她大跨一步,冲上前狠狠揪住米诺斯的衣领。
“他们做错什么了?”
“他们全部都战死了,难道连死后的尊严都不配吗?”
她气到浑身颤抖,眼泪顺着滚烫的面颊一滴滴掉落在他的唇边。
“你究竟…到底是为什么?”
“要背叛…”
她的话让米诺斯僵滞,绿色的眼睛瞬间变得锐利。
无能的愤怒和悲伤彻底席卷玛格丽特的神经。
无意识间,她没发现自己已经把米诺斯整个人扑倒在地。
她正跨坐在他身上,揪住衣领的双手死死掐住他的喉咙。
米诺斯审视着眼前被卷入崩溃边缘的女人,用舌尖舔舐滚落到唇边的泪液。
因为用力的挣扎,玛格丽特松散的里衣从锁骨轻垮,一道不起眼的浅蓝色纹路从胸骨处隐蔓延。
米诺斯看着那抹浅蓝色纹路,一直看着它,近乎爱抚的视线。
“我的主人…”
“您想起…什么了吗…”
并不是疑问,而是一种意料之中带着奇异的叹息。
低声地呢喃,眼底的幽深如同急速旋转的漩涡,几乎把她卷进去。
他缓缓闭上眼,像是放弃挣扎一般,任由她的处置。
或许是他异常平静的面容让玛格丽特想起那些安静死去的士兵,他们灰白的脸不断地重合晃动。
“对…对不起。”
“我可能有点…奇怪…”
玛格丽特猛地惊醒般抽回手,颓然的跌靠在墙角,额头埋在双膝间。
耳边响起米诺斯剧烈的咳嗽和喘息,令她不禁颤抖。
这些愤怒都是来自于亚当和那位西班牙公主,并不属于她。
这些过去的经历对她毫无意义。
可是。
可是,为什么?
她的心脏无比抽痛,沉重又悲伤。
她失控了,被愤怒支配的想要杀掉米诺斯。
真正怀有强烈恨意的是那位公主,她想要杀掉的,是亚当。
这些不属于她的回忆像是幽暗处的阴影,一次次缠绕着她,而通感越来越清晰。
有的时候她几乎无法分别她自己到底是谁。
就像是灵魂被撕成了两半,分别寄居在不同的躯壳里。
“别害怕,我在。”
“我会保护你的。”
嘶哑又低沉的声音从她额头上方传来。
和回忆中一样冰冷的手指轻拂她垂落在脖颈间的长发。
米诺斯半跪在她身前,把自己的斗篷小心翼翼的披在她身上。
不露痕迹的盖住那些在肌肤上难以察觉的浅蓝色暗纹。
小心翼翼的拢过她,动作很轻,像呵护一滴轻轻一碰就会破碎的水珠。
但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她被他不动声色地钳入怀中,让触手可及的柔软的曲线紧贴他的肋骨和胸腹,严丝合缝。
奥尼尔…
奥尼尔!那个男孩儿去哪儿了?
这又是哪里?
玛格丽特终于意识到自己忽略的部分,她把头仰起来,四处打量。
放眼望去这里是一间破败的小木屋,已经荒废很久了,到处都是蜘蛛网,以及在光束中飞舞的灰尘。
海鸥的叫声盘旋上空,还有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
“这里是罗切斯特海湾。”
“山崖的最下方。”
米诺斯用额头抵住玛格丽特的额头,停留几秒后,不禁蹙眉。
“你还在发烧,我们得在天黑之前赶回城堡。”
他又从破口透明的小瓶子里舀出一小勺水,顺着她微微张开的小口,冰冷坚硬的木勺轻碰她的舌头。
“奥尼尔…”
“有个男孩儿…”
“一直和我一起的那个,去哪儿了?”
米诺斯停顿了一下。
并没有接上玛格丽特的话,反而是异常平静的问她,“你很喜欢他吗?”
在那双绿色眼睛的注视下,玛格丽特不自觉地轻点了一下头。
但又很快的想到什么,“他是个很好的男孩儿,非常勇敢。”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受伤,但我希望他能没事。”
“我和诺亚走散了,多亏了奥尼尔…”
米诺斯在日光阴影中微笑着,安静的聆听她的担忧和赞美。
他用手指穿过她的蓬松的头发,把毛躁难以梳理的发丝慢条斯理地捋顺。
“所以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她抓住了他的手,小巧柔软的手指交缠进他的指缝,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手心。
她从来都没有主动握住过他的手,这是第一次,是为了另一个男人。
米诺斯盯着她,玛格丽特此时还无法解读他脸上的表情。
她只看见他的嘴角又加深了笑意,安抚的又回捏了捏她的手。
“我见过他。”他缓缓地说。
“不过他现在还没醒,肋骨被撞断。”
“诺亚发现你寻不到你后,就赶回城堡通报。”
“找到你们的时候,已经被海浪冲到岸边了。”
“他就在隔壁的木屋里。”
他说着,目光停留在她淡粉色的唇瓣上。
“有人为他治疗吗?”
木勺被捏出细密的裂痕,眼底的绿色渐渐幽深。
“村庄里的药剂师正在为他治疗。”
他的声音很平稳,几乎不带任何情绪。
她瞬间松了口气,松开握住米诺斯的手,深深呼吸了一下。
他的手心里还残留着片刻的温度,而她骤然再次推开他,目光投向窗外。
“我去看看他,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她想要亲自确认奥尼尔受伤的情况。
米诺斯用拇指揉搓着几根掉落在他臂弯间她的金发。
若有所思的低垂着头,掩盖住眼底的隐晦与狂暴。
正当玛格丽特触碰到紧闭的大门,脖颈右侧的疼痛加剧,几乎是痛到让她眼前一阵发黑。
“我…”
“呃…”
紧紧捂住脖颈,脊背抵住大门,脱力缓缓滑落,却一把被米诺斯稳稳接住。
他的双臂紧紧环绕着玛格丽特,感受着她无法自控的颤抖。
她勉强的撩开脖颈间覆盖的发丝,主动露出来。
“帮我看看,这里怎么了?”
脆弱又娇嫩的脖颈,直白的暴露在残暴凶恶的怪物面前。
幽蓝色的毒液正顺着她脖颈里的血管沸腾翻涌。
浮现出隐秘的蓝色线条在脖颈边勾勒出蔷薇印记的一角。
米诺斯用指尖轻轻碰了碰这些游走变换的幽蓝毒液。
随着他指尖的滑动,蔷薇印记的边缘愈发清晰明显。
“没有…”
“这里什么都没有,也没有受伤。”
“一切正常。”
手臂绕过她弓起的腿弯,稳稳地托住她的后腰,一把抱起来。
“您还需要休息。”
绿色的深瞳近乎贪婪的舔舐着她脖颈间浮现的印记。
抱着她背对着紧闭的大门,金色的头发散落在臂弯间。
他的手不露声色落在门锁上,又很快收回来,抱着她轻轻放到床上。
“没事了,没事了。”
他轻柔的挑开粘粘在她脸上的发丝,用温热的毛巾细心的为她擦试着细汗。
从额头到脖颈间…
疼痛剥夺了玛格丽特敏锐的注意力。
她丝毫没有察觉,在这间破败的屋子里,为什么会出现一张看上去十分不错的新床。
连洁白的床单和被褥都没有一丝灰尘和褶皱。
格格不入,就像是故意准备好。
同样她没有察觉到的还有门上的锁。
在锁孔外还露出一截的铜钥匙还完好无损的挂在上面。
但锁头和锁心已经被巨大的外力破坏到扭曲变形,它们几乎融化粘连在一起。
毛巾在清凉的水盆里拧过水,妥帖的敷在玛格丽特灼烧疼痛的脖颈间,带去丝丝的凉意。
米诺斯十分耐心的一遍遍换着毛巾。
他的视线牢牢固定在柔嫩皮肤下渗出的细密的汗珠。
因为疼痛,她的眼角流出的生理的泪水。
脖颈印记处鼓胀凸/起的血管脉络。
紧紧咬住的粉唇。
拼尽全力忍耐着,抵抗着对她来说还暂时无法理解的疼痛。
他的单手握住了她汗津津的手。
五指插/进她纤细的指缝,牢牢抓住她。
轻轻的翻过她的手背。
安抚性地亲了亲。
“这里有镜子吗?”
“也许是被毒虫咬了,或者是皮下肌肉组织感染…”
“我想看一看…”
她脆弱的目光带对他的请求。
她的请求让米诺斯握住她纤软的手下意识的收紧。
直到她想要从他的掌心里滑出,米诺斯才轻轻展开手。
把她的小手放进被褥里,再次把毛巾换水,湿敷上去。
“我去拿。”他在她的耳边轻轻说着。
或许是毛巾的镇定起到了舒缓的效果。
玛格丽特感觉到灼烧的疼痛感正在减弱。
喉咙被灼烧的发干,甜腥味儿冒出来。
胳膊肘半撑起身子,她伸长手去够床边桌子上的水杯。
指尖颤抖着刚要碰到杯子的边缘,一只大手稳稳的托住杯子,喂她喝。
“嗯…谢谢…”
玛格丽特小口抿着水,接过米诺斯递给她的一面小镜子。
手掌般大小,镜子边缘的雕花纹路看上去有些眼熟。
是月桂树藤叶的花纹,在另一面巨大的铜镜上也看到过。
她想起来了,是那天夜里在城堡仆人房下层拐角处的镜子上有着同样的花纹。
掀开毛巾,看着镜中自己侧过来的脖颈。
什么伤痕淤青都没有。
光滑细腻的肌肤在日光下散发着淡淡的光晕,倒映在他幽深的眼底。
作者有话要说:米诺斯/亚当:门是自己坏的,和我无关。
作者:十级冷泡茶泡茶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