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复的裙撑下大腿外侧,小牛皮革绑着十字/弩,几乎是下意识玛格丽特将它对准正超她缓步走来的黑色“活尸”。他们没有意识,举着火把不断靠近,移动着空壳摇晃着,眼眶被木桩钉死,大张着嘴,无声叫嚣。
玛格丽特目光集中落在黑影上,眼珠缓缓转动,直到食指转动金属板钩,再轻轻松开,接连不断地弩/箭接连射/穿“活尸”的咽喉,他们纷纷倒下,融进潮湿粘稠地泥地。
这群干枯的黑影没了动静,玛格丽特才从草堆后方走出来,凑近他们盯了一会儿,这些黑影是人,还是兰卡斯特家族在这座城堡里养的下人,但所有能体现出生命体征的身体部分,全被抽干。
大雾不断涌入玛格丽特所处的草堆,窒息浓稠的灰雾像极了深海巨怪分泌的黏液,能见度连半米都不到,除了不远处火刑架下零星燃烧的火堆依旧带来些许光亮,明灭跳动的火光更像一个甜美充满恶意的陷阱,舔舐着火舌引诱着大雾中迷失的旅人。
被绑在火刑架上的男人从小腿骨到整个脚掌都被烧的发黑甚至皮开肉绽,连呼吸都变得极其微弱,紧闭的双眼,眼珠在眼皮下剧烈转动着,像是在做一场永远醒不来的噩梦。
在玛格丽特站在火刑架下,几乎是紧贴着靠近被绑住的男人时,潮湿的大雾彻底吞没燃烧的火堆,连身上的繁琐的外衣都变得湿重。双脚隐没在雾中,潮湿气体的游走过身体,像是根茎类植物,又像是软体生物划过小腿,逐渐蔓延至大腿侧。
一股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那是一种发自肺腑动物在面对庞然大物未知时会产生的应激本能,这样的本能反应让玛格丽特抽出短刀利落地割断了绑住男人的绳索,然后头也不回的扭身就要朝城堡的方向去。
直到身后传来清晰重物落地的声音,似乎是从干涸的喉咙间发出的游丝般微弱奇怪的声响,传来的轻微的声音让玛格丽特想起了鱼排卵的声触,这让她仅仅是有一个间歇停下步子。
纤细单薄的女体的脚踝上就被两只湿漉苍白的却有力的手用力牢牢按住,寒冷的触感像冰霜穿透全身,海岸边灰绿色苔藓的腥味充斥在空气中,一下又一下剧烈跳动的脉搏冲击着血管,玛格丽特与匍匐在她脚下的男人对视。
地面连同她丝质鞋面都被他滴落的鲜血浸湿,热气从他的肩膀上蒸腾起来,喉咙压抑起伏着,颤颤巍巍的低着头,祖母绿的眼,不合时宜小心翼翼地以不流露出更多表情的角度望着玛格丽特,他像菌褶一样不堪一击,更像从海沟里爬出来的脏污的怪物。
玛格丽特低头看着他浓密脏乱的灰发,在大雾中根根发丝潮湿的粘结蠕动,随着他的动作起伏,破碎的白袍下是布满伤痕的身体,坚实的肩膀垂的低低的,看向玛格丽特的眼神渴望至极,匍匐在她脚边,宛如顶礼膜拜。
她只是弯下腰用手轻轻覆盖在他的手背上,他抖得更厉害了,眼仁深处压抑着猩红。他身体的热气透过脚下的鞋底传来,热气的律动感在这大雾之中竟然带给玛格丽特一种诡异的舒适感,一种微弱的摇晃与蒸腾,仿佛骑在巨大软体怪物的身上。
“起身吧,”玛格丽特对他说,“我求你了。”
腹背受敌的局势,要想在兰卡斯特家族的阴影下找到活下去的出路,现在最好的方式就是不要招惹麻烦,显然现在这个麻烦彻底圈住了她。
她试图让他松开桎梏在她脚踝的手,带着泥水的裙摆擦过他残破的衣袖时,他会颤抖,祖母绿的眼里泛着莹莹波光,面颊上的潮红更甚,他不敢直视玛格丽特,当她注视着他的双眼,他的目光又会瞥向地上,卑微的像沙地里永远见不得光的的蠕虫。
仿佛玛格丽特直白的目光比烈日更加灼人,把这条卑微的虫子无所遁形的照射在诡异的大雾中,他像是被这样疏离冷漠的视线灼伤,整个身子几乎是颤抖着想要蜷缩起来,瑟缩着但依然不放开被他触碰着的小腿。
“我的主人…”
“您又要抛弃我了吗?”
他的喉咙游丝般拉响,失去了原本的音色。他抬起头,他的双眼因悲伤而微带泪光,双颊潮红发烫,紧紧贴着玛格丽特柔软的小腿肌肤,像遭到主人遗弃的大型犬,渴望着再次乞求主人的爱与垂怜。
玛格丽特刚来到这个世界,对于眼前的狼狈乖驯的男人没有半分印象,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原主和他之间的联系。
他的头发垂进了眼帘里,很好看,玛格丽特轻挑开遮挡的垂发,提住他的下巴,迫使他不得不仰起头,他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她,呼吸变得异常急促,唾液几乎都顺着嘴角下流。
渐渐地,玛格丽特看着他失控的样子,“抱歉,我不记得你是谁。”
她用柔软的指尖触摸着他的额头,“所以你叫什么名字?”
因为指尖的触碰,仿佛给他注入了一股股生气,让他拖着烧伤的腿挣扎着跪在玛格丽特身前,簇拥桎梏着她的裙摆和腰肢,低垂着头,他把发烫的面颊贴到玛格丽特的掌心里。
“赐予我一个新的名字吧,我的主人,我的光耀晨星。”他轻声说着,“这样我就可以用配的上你的方式,好好的…感谢您。”玛格丽特任由他的灰发垂落在手腕周围,他端详着玛格丽特,祖母绿的双眸闪烁着不安。
“米诺斯。”
起风了,大雾逐渐散开,一架马车穿过了城堡的城门,车顶上兰卡斯特家族鲜艳的蓝旗随风摇荡。
这座北部城堡庄园毗邻深海,远方的灯塔的照射过来依稀的亮光更显城堡的残败与破旧。像是被兰卡斯特家族遗忘的财产,随便搁置在大雾里,任其自生自灭。
出来迎接这辆马车的人只有城堡里的一位老管家,手上提着煤油灯,整齐古旧的衣着,在马车停靠在城堡大门前时,主动抬起小臂等待从马车上下来的夫人,至少在这一段不长不短的时间,她会是这座城堡的代理主人。
皮埃尔把马套利落的拆下来,看了老管家一眼,又从马车后方的鞍架里取出一只小方凳,放在马车侧面,“夫人,我们到了。”轻扣车门,里面传出窸窸窣窣衣服摩擦的响声,或许是在整理衣容。
在皮埃尔与老管家耐心等待的时候,璐比推开车门,扶着管家的胳膊,瞥了皮埃尔一眼,踩着凳子,稳稳地站在马车前,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瞧向马车内。
米诺斯从马车里探出身,他的目光没有停留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除了马车里那个人,尽管他浑身脏污的几乎无法分辨五官,凌乱茂密的灰发交叠在双肩至背上,双脚也被火焰舔舐熏黑。
他几乎是蹒跚的从车上挪动下来,脸上挂着潮红,但几乎被遮挡的无法看清,下马车的小凳子被米诺斯移开,而他自己匍匐在地上,像上马石那样,弓着要背,等待着那双小巧美丽的夫人的双足踩踏他的脊背,他渴望他小巧精致的鞋,渴望他皙乳白嫩的双足,渴望她的指尖,渴望她唇齿间轻微的呼吸,他渴望她的一切。
马车里的女人出现在老管家视野里的一瞬间,他浑浊的目光里出现一丝清明,但脸上依然挂着麻木的表情。当玛格丽特把手搭在老管家胳膊上,准备下车时,匍匐在地上的男人脊背弓紧了。
一股刺鼻又青涩的味道,还带着一股咸味儿的气息从米诺斯身上散发着,紧紧缠绕着玛格丽特,但让他期待落空的是,女人的双足一前一后轻盈的落到了地面上,堪堪从他的脊背边缘擦过。
当他抬起头,只看到主人的背影,而她美丽的手正扶着老管家的胳膊,米诺斯露出腼腆的笑容,某种失落阴沉神情从他的目光中一闪而过,像是狼嘴中的獠牙。
城堡里几乎没有下人,庞大而空荡,连窗户都裂开缝隙灌着冷风与潮湿,老管家带着玛格丽特先来到城堡里的会客大厅,站在空空如也的房间里,这里干净冰冷的堆积着无数的尘埃。
“夫人,您的卧室正在准备,请在这里稍坐片刻。”老管家谦逊守礼,丝毫没有因为兰卡斯特公爵的原因苛待玛格丽特。
“您初来乍到,身边总是要有属于您的下仆,您看…”老管家的目光转向跟玛格丽特身后的璐比,又转向一直在房间阴影角落处悄无声息的狼狈的米诺斯身上,不禁皱眉。
老管家的身后跟着一个乖巧的男孩儿,大概刚刚成年,鼻子扩散到两颊布满褐色小雀斑,灵巧聪明的眼睛悄悄打量着眼前这位新来的夫人。
他是城堡庄园里花匠的儿子,在他以为一辈子都要陷在这永远开不出鲜花的城堡里时,他父亲收到来信,兰卡斯特公爵夫人会在这里暂住,她身边几乎所有的仆人都被留在了伦敦,而这恰好是他们的机会,让公爵夫人开心,即使她不受公爵大人的待见,甚至厌恶。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至少她还是一位名副其实西班牙皇室纯血公主。
“他叫诺亚,是个机灵的孩子,夫人不妨带在身边,他会用心服侍您。”在老管家的目光下,诺亚忐忑又害羞的站在玛格丽特面前,而此时,会客室里绿色苔藓和海腥味更浓了,几乎是绞杀的力度缠绕的让人窒息。
诺亚打量着眼前的夫人,他甚至能嗅到夫人肌肤下的幽香,她的头发是暖棕色,每一缕都极富光泽,仿佛是从发丝内点亮,或许是刚从大雾中离开,还带着湿漉漉的水汽,大概是感受到了夫人对自己的凝视,诺亚迎着她的目光,夫人身材纤弱,正襟危坐,目光盈盈。
玛格丽特和诺亚的对视悄然的发生在阴影里安静站着的男人眼里,他一直低着头,只有喉头轻微的上下起伏,没有任何人发现他正用如疯狂的火舌般阴沉炙热的眼神凝视着手执中的跃动的烛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