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工食堂前后两个门,离研究所近的就是这一道。程签估摸着下班的点儿来的,等了没多久,就看到了小江大夫的影子。
她下班后换上了常服,穿着件薄风衣,手插着兜,走路姿势也好看。旁边的贺淼淼挽着她的手,两人不知道说什么呢,笑作一团。
江知妍弯了弯眼睛,不是那种对待病人时客客气气的笑,是眼角眉梢都在发光的那种笑。
“上了上了。”
程签招呼了孙桓一声,摇着轮椅往前行,眼睛也没专门盯着江知妍不放,望望这儿望望那儿,假装是个偶遇。
临到近前了,他才“恍然”抬高视线,扬起个笑,“小江”两个字刚出口,就看着江知妍和贺淼淼笑着从他身侧掠过去了。
俩女孩身量高,行端步正,带起一阵秋夜的冷风,无情地扑打在他脸上。
程签不可置信地回过头,问孙桓:“这什么意思?她没看见我?”
孙桓眼睛下飘,瞄了少爷和他的轮椅一眼:“大概是你太矮了吧。”
坐着轮椅、身高缩水到一米三的程签:“?”
孙桓刚吃完饭,供血往胃去了,脑子就犯迷糊,这句话顺嘴遛出来后就想抽自己一个嘴巴子,哪壶不开提哪壶,这话明显挫伤了少爷撩妹的自信心啊。
他试图描补:“这人的视线吧,习惯平视,水平的或者高一点的东西就显眼,太低的,下意识就掠过去了。”
程签想扔他回B市的心越来越强烈了。
轮椅拐了个弯,他又追上去。
“哎,小江大夫!真巧,出来遛个弯都能碰到你!”
江知妍视线扫向右手边,这才看见他人,十分吝啬地收起了脸上的真笑,换上了四颗牙齿的客服笑。
“晚上好,你出来散步啊。”
程签不忘来意:“你点的药膳我吃了,特别好吃。”
江知妍:“喜欢就行。”
程签:“看在小江大夫盛情款待的份上,改天我请你吃饭吧。”
江知妍:“不用,不是我付的钱,药膳会记在药方里的,你缴费的时候就一并结算了。羊毛出在羊身上,你不用谢我。”
程签:“……”
OJBK。
目睹了全程的孙特助快要被尬出内伤了,不由得开始回忆少爷前边几任女朋友都是怎么被他追到的,到底是被少爷的真心所打动的?还是把他当成了活生生的段子手,为了天天看他犯蠢而下饭的?
可惜孙桓以前只负责程董一人的出行琐事,对少爷的私事了解得不是很清楚,想半天,没回忆起什么来。
他这个“总裁特助”的名头叫得响亮,其实公司里的总裁特助凑一块能站一排,业务特助、翻译助理、物联网及对外接洽特助等等,大多是博士衔。
像孙桓这样的老实人,在“生活特助”这个极适合他的老妈子岗位上一呆就是十几年。
工资拿得多了,头发也秃得快了,发际线每年后移半厘米。尤其是晋升为少爷贴身保姆的这半年,简直血泪之史不堪回首。
研究所离医院后门挺近,刚绕过一栋十几层的住院楼,就听到中医门诊楼那边吵吵嚷嚷,附近围着很多人,都抻着脖子往北面看,似乎是有突发情况。
江知妍一怔,被贺淼淼拉着上前去了。
中医门诊楼的医护人员不多,这会儿却几乎全部出动了,守了条人墙让病人先离开。
而更远处,满地撒着黄白纸钱,路边燃着的火盆在暮色中刺得人眼睛疼。几条白条幅高高悬着,上边写:
——“丧德医院!谋财害命!”
江知妍心沉了沉。
一旁的贺淼淼已经叫了起来:“我去!前几天才刚开了医疗纠纷研讨会,这一转头就出事了,怎么宣发室这么乌鸦嘴呢!”
早晚高峰是医院人流量最大的时候,医护人员下班的、来倒夜班的,病人亲友来探访、送饭的,进进出出络绎不绝,医闹往往会瞅准早晚这么两个时候来闹。
贺淼淼嘴上叭叭叭,水群的速度也不慢,没一会儿就打探出了消息。
“是半个月前送来的一个脑膜炎患者,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大爷,脑膜炎并发高压II级,头晕得那么厉害,家属也没当回事,送得晚了。好不容易救回来,病情也没稳定住,三天后去世了。”
“家属当时没说什么,把尸体运回了老家,这两天跑医院索赔来了,说是抢救当天主诊医生在自己家,来医院的路上耽误了半个钟头。急诊说先输液用药吧,家属不让,非要等着主诊医生来了再说,这一等延误了抢救时机,老人没救回来。最后家属又一口咬定是医生不负责任导致了老人去世,张口就要赔一百三十万!”
“哪有这样的!ICU呆了一礼拜,十来万的治疗费用还没交上,倒是有钱雇人医闹!老人去世十来天了不声不响,在家筹划好了找过来索赔了!”
江知妍望着那头:“那怎么来中医部闹?”
贺淼淼又问了前门急诊大楼的同事,给了信儿:“前门人更多,来了四五十号人,特警都惊动了,家属明显是专门找了医闹团队,把前后大门都堵死了,看见医生就不让出去。”
脑血管专科堪称是医院亚专科里最惊心动魄的科室,收治的病人病残率和死亡率都比别的科室高出很多,因为它占了好几样最容易致死的急病,像脑梗、脑出血、颅内感染、脊髓炎等等,发病急,最佳治疗时间就那么几个小时,很多病人送来的时候就要下病危了。
俗称从死亡线上抢人的科室,也是个常闹医疗纠纷的科室。
人越聚越多了,院门前有人拿着喇叭嘶喊,离得远听不清楚喊的是什么,倒是他们身后几十个人群情激奋,都跟着喊。
院门口零零星星有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被缠住了,脱不了身。
程签还从没见过这个阵仗,首都听过医疗纠纷,能形成规模的医闹却是不可能的。
他远远望着挺震惊:“医闹不是好几年前就入刑了吗?”
贺淼淼义愤填膺:“入刑法有什么用?有恶性情节的医闹才会入刑,没伤人的顶多带回去批评教育两天。这伙职业医闹聪明着呢,只管拦车和堵人,站旁边煽动指挥,拿着手机录个像,一旦两边起了冲突他们绝对不伸手,要砸要打都是死者家属做的,家属伤了人又能怎么办,最后还不都是协调和解!”
江知妍拍拍她的手,示意不要说了。
周围人多眼杂的,穿着这身白大褂,喜怒哀乐都得淡下来。
医闹事件很难说个谁对谁错,真闹起来往往是两头各打几板子,公安批评闹事群众,医院批评医生与患者的沟通工作没做好,向家属道歉安抚。实在调解不开的,也就没法细究对错了,接受索赔条件,算是给个交待。
而参与医闹的往往是周边村镇的无业游民,大道理不懂,也不愿意听,赚钱的事却总能一呼百应。
好不容易医闹入了刑法,却有那么点高高拿起低低放下的意思,因为明确了刑事追究的界限,所以极恶性的暴力事件少了,可医闹却一点没少。
就像这些有组织的演员,混在其中煽风点火,看上去各个气急败坏,心里却跟明镜似的,绝不湿自己鞋。
保安和调解员聚了不少,一时半会儿却也调解不开。
一院地理位置好,方圆画个三公里的圈,市公检法全能圈进里边,这么大的阵仗瞒不过人,不多时就听到了警笛声。
工作群里消息滴滴滴震个不停,江知妍关消息提示时扫了一眼,群里也都是在讨论这个事情,消息刷屏的速度很快。同为医生,多少有点物伤其类的悲哀。
隔了会儿又收到了院方群发的短信。
【紧急通知:事态已基本控制,请全体医护人员不要参与扩大争端。前后门无法出入,院长被堵在主停车场里,该处被公安戒严,上下班的同事们请从东侧小停车场进出。具体事由请勿外传,事态平息后会由院方出面调解。】
贺淼淼接了个电话,挂了后说:“妍姐你先走吧,我去门诊那边替朋友值个班。你开车小心点啊。”
江知妍看着短信,慢腾腾地苦笑:“我车停前边了。”
就院长被堵、已经被戒严的那个停车场。
贺淼淼一愣:“啊?你今天不是得接江爷爷一起回家吗?今天有爷爷的号啊,现在还在医院吧?”
江知妍想了想,没说话。
程签一直坐在旁边听着她俩说话,这会儿好整以暇地开了腔:“小江大夫,要帮忙么?我车就停在东边。”
让对自己有不明好感的病人帮忙,不符合江知妍的做事原则。她摇摇头:“不用了,我带爷爷打车走。”
程签睁大眼,表现出了恰到好处的惊讶:“你的意思是,要让老先生从门口这么多暴力分子中挤出去?太危险了吧。你看,那边好像打起来了!”
几乎在他话落的同时,江知妍也看到了,心下一沉。
到底是变成恶□□件了。
看热闹的群众都纷纷往里躲。早晚班都是医院人流高峰,围观的人太多,安保已经分不清医闹演员和围观群众了。
她开始焦虑起来,天已经大黑了,总得把爷爷送回家去。
程签又补了句:“都这个点儿了,医院附近多不好打车啊。坐我车吧,正好我想出去兜兜风,今儿一天都呆在病房,刚想下来散散步就遇上这事,我附近找个小公园溜溜。”
在正常合理、即少爷不来骚操作的情形下,孙桓眼力见还是挺好使的,不用吩咐,就去停车场开车了。
十分钟后,江知妍与程签并排坐在雷克萨斯后座,一时没搞明白昨天还信誓旦旦说“不接受超出医患关系之外感情”的自己是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的。
程签偏头冲着她笑:“不好意思啊小江大夫,副驾太窄了,我腿放不开会疼。”
江知妍强作微笑:“没事。”
副驾上的江爷爷一直看着窗外,忧心忡忡:“这么多人,起码又得闹三五天。”
他们从前门开车出去的,前门围着的人更多,几辆面包车横停着,地上花圈摆了十几个,几乎把正门堵死了。倒是有特警压阵,还没像后门那样发生肢体冲突,却也是闹得不可开交了,几个医调委的干事费尽口舌也比不过病人家属声儿大。
车从辟出的单行道里慢慢地开过去,把喧嚣留在了身后。
江老先生叹了声:“接诊的是脑血管科的王副主任,刚才已经被医调委叫到楼上会议室去了。”
“医生也不是神仙,一周轮休三个半天,一碰上病人病情恶化,刮风下雨也得赶过来。再说脑膜炎又不开刀,输液用药的事,药都用上了,人没救回来,怎么能算到大夫头上?”
“你们当医生的真危险。”程签感慨了一句。
他胸口有点闷,想摁下窗吹吹风,又看江知妍穿得不厚,怕她冷,遂作罢了。
江知妍和江爷爷关注着群里和电话的消息,都有点心不在焉,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他话。
程签不身在其中,对这类社会事件感慨没他俩那么深。他只悄无声息地打开了导航APP的行程记录。
小箭头指向北方一闪一挪,他的心也一点一点雀跃起来。
——马上就要知道小江大夫家住在哪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程签:我还能在爷爷家留个宿,你们信不信:)
顺便安利一下基友的新文!!《影帝的小公主[娱乐圈]》,作者微风纤妙。基友天天催我拼字催我更新,堪称拖延症大杀器,快来跟我一起感谢她!
文案:
#流量与实力齐飞的影帝VS壕破天际小公主#
贺清川出道6年,演过无数戏,却没动过一次心,直到他遇到了一个小姑娘。
这个小姑娘白白净净又乖巧,一口一句贺老师,每天端着小板凳围观他演戏,招人喜欢得紧。
可是,还没等他下手,她却毫不犹豫地离开了,不带走一片云彩。
贺清川:???
楼樱只是想与贺清川合作而已,这是她少女时期的梦想。
可她没想到,合作着合作着,她就将自己搭进去了。
楼樱:我把你当前辈,你却想……
人人都说贺清川是高冷禁欲系男神,只可远观不可亵玩,没人能拿下他。
直到有一天,一段视频流出。
众人看到他对一个小姑娘亲了许久,直到她恼了才将人放开,轻声哄着,神色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网上瞬时炸开锅:
网友一:这是我认识的贺清川吗?【不可置信.jpg】
网友二:原来,那人之所以高冷,只是因为暖的不是你。【深沉.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