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雨滴淅淅沥沥落在窗棂,廊下站着的那人换了身竹青色的长衫,上绣白竹白鹤,比平日着兵服时多了些许清冷贵气。

盛清砚手背在身后,有些紧张地握成拳,“郡主,末将盛清砚求见。”

坐在榻上的檀妧眉头轻皱,示意月薇去将人请进外间等候,月荷则是去了沏一壶新茶。

等到听得那人进屋的声音,檀妧方才不紧不慢地绕过屏风走出,目光落在那人身上时不由怔了一下,方才唤道:“义兄。”

“郡主。”他仍是礼数周全。

两人落座,月荷端上茶来,又带月薇退到门边候着。

屋里虽已撤了冰炉却也不热,只有两盏新茶上缓缓腾起水雾。

盛清砚这身衣裳衬得他多了几分贵公子的温润,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也就是这几眼,檀妧发现他仍是一副紧张模样。

估摸着自己不说话,这人怕是个把时辰都憋不出来一句,她干脆先开了口:“义兄都不曾在岚苑好好歇,便来了云苑,可是有什么事?”

“是。”他认真点头,微垂着眼并不敢看檀妧。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义父既将保护郡主之责交予我,从明日起,我便将随行保护郡主,无论郡主去往何处。”

这段没头没尾的话檀妧听得皱眉,“等等,父王何时让你保护我了?”

盛清砚:“方才。”

“方才你去了长霁阁?”

“是。”

“……”

檀妧半晌没说话。

檀承渊这安排属实是来得有些突兀,她这十数年从未被这样精心保护,倒不是因为父亲的疏忽,而是不需要。

摄政王之女的名声在外,檀承渊又极得人心,自然无人敢奈她何。

但既然这样安排了,必定有其用意。

檀妧心思微沉,想起自己这几日都没见过檀承渊,起身就要往外走,“我去见父王。”

“郡主且慢。”高大的身影忽然挡在身前,“书房有客。”

他张开一只手臂拦住檀妧的去路,眉头紧锁。

到府上来面见檀承渊的,大多是有朝中事务相谈,她背地里打听还好,但也确实不便露面。

檀妧脚步顿住,抬眼去看挡在跟前的人,想起月薇放才说的那些话,眼珠轻轻一转。

“既如此,那便请义兄留下来帮我个忙。”

盛清砚不明所以,“什么忙?”

檀妧朝他弯了弯眉眼,转而去叫月荷,“把妆奁底下压的册子拿来给将军。”

月荷知道那是什么东西,这会儿脸上晃过一丝惊讶,却还是快步进了里间拿东西出来。

那是半年前檀承渊给檀妧挑选的夫婿候选名单,上面几乎将上京各大勋贵的适龄男子都写了一遍,还标有详细注解,将每个人都分析得通透。

那会儿檀妧一心一意要嫁给齐彧,都没看几眼,如今却拿出来塞给了盛清砚。

月荷跟月薇小脸都快皱成了纸团,却也只是乖乖站在原地不敢吱声。

檀妧眼瞧着某人翻看了几页,眉头都拧出了个“川”字,不由挑眉,“义兄瞧着如何?”

盛清砚疑惑地合上名册,“这……”

“这些是先前父王为我选的夫婿,如今我既已和离,也该琢磨着再寻一个如意郎君。”檀妧饶有兴致地望过去,“不知义兄瞧着可有合适的?”

盛清砚脸色更奇怪了,忙道:“这是义父给郡主的,末将如何能挑……更何况……末将、末将并无龙阳之癖!”

“……?”

檀妧愣了一下,便听得月荷跟月薇笑出了声。

“将军还以为郡主是要给他寻个如意郎君呢!”

“啊?”

见盛清砚越发不明所以,檀妧不由失笑,解释道:“是想请义兄帮我挑选。”

这人此时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尴尬地咳了两声,“那、那便更不能了,郡主的婚事应由王爷做主,末将不能逾矩。”

檀妧眨眨眼:“可父王让我挑,我又选不出来,这才寻义兄帮忙。都说长兄如父,如今兄长远在江南,此责交给义兄你再合适不过。”

“这……”盛清砚虽仍犹豫,却也只得再将名册翻开仔细地看着。

“或者义兄还有更合适的人选?”

她这也算是循循善诱了,果不其然,听得那人开口:“我……”

他忽然顿了一下,语气有些不确定,“我觉得樊大人不错。”

檀妧:“……”

她本是想着试一试这人对自己是否有月薇所言的意思,可他偏偏真就认真地帮忙挑起来,她心中轻松的同时却也莫名失落。

复杂的情绪让人平白生出闷热之感,檀妧捏着团扇晃了晃,“罢了。”

她面上仍是淡淡的,“我淋了雨回来不舒服,想歇息了。”

盛清砚当即合了名册起身,“我去叫郎中。”

“不必。睡会儿便好了。”

饶是盛清砚再傻也能听出这话中的逐客令,此刻他有些拘谨地将名册放到桌上。

“郡主好生休息,末将便不打扰了,告退。”

待到月薇送完人回来,就见檀妧已躺在了床上,瞧这样子是真的要睡,可明明天色还早。

她望向月荷,发现月荷也无奈地摇摇头,还叮嘱她日后某要再说盛将军心悦她家姑娘的事。

“好吧……”小丫头也只得乖乖答应。

翌日是围猎的最后一日,檀妧想着去之前与檀承渊一同用早饭,不成想人又被留在了宫里。

“王爷说今日回来怕是会晚,让姑娘不必等了。”来云苑禀报的是檀承渊的贴身侍从。

檀妧心下微沉,“这次确定没有危险?”

“王爷并没示意属下,还请姑娘放心。”

“好,我知道了。”她摆摆手屏退了人,转而又让月荷叫了护卫来。

以往父王从不会这么久对她避而不见,这其中实在太过古怪,她不得不怀疑。

檀妧还在用早饭,盛清砚便已然等在了云苑门口。

“姑娘,将军来了,说在院外等您。”月荷说着给她夹了些凉拌藕丝。

檀妧舀粥的手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她淡淡哦一声,便没了下话。

候在旁边月薇本还想问要不要将人请进来,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月荷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月荷朝她摇摇头。

檀妧明显还在因为昨日的事情不悦,此刻提那人,怕是小命不要了。

不料却听得撂下碗筷的声音。

檀妧像往常一样漱了口,起身,“我吃好了,走吧。”

两个小丫头相视一眼,齐声应道:“是。”

云苑里种了各种花草,直到夏末也仍是馨香四溢,闻着便令人身心舒畅。

只是走到了院门口,那舒畅之感因着某人便也戛然而止了。

盛清砚垂首:“郡主。”

檀妧望他一眼,勾起唇角来,“昨儿义兄的话我也仔细思量了。”

那人听着,面上并无变化。

她不由轻蹙眉头,接着道:“樊大人年纪轻轻便官至四品,前途大好,家中又有祖荫庇佑,确实是合适的人选。”

“……”

“听闻他也参加了围猎。一会儿就有劳义兄将樊大人请到我的看位来了。”

盛清砚拱手,“是。”

围猎最后一日的赛事不多,毕竟更重要的是统计结果。

几乎齐府上下所有人都跟着忙活,就连几家远方表亲也被请到了上京帮忙。

途径一个岔口,刚好有一行人迎面而来,瞧着是要去半山腰的倾雨亭。

那里隶属皇家,是每年围猎才会开放的品茗弈棋之地,四周竹林环绕,清静淡雅。

远远便听得他们在议论着什么事:“我见方才文家姑娘从王府的看位搬出来了,应该叫她一起来的。”

紧接着便有人冷哼一声,“叫她做什么,她从王府的看位搬出来势必是与承安郡主闹了不愉快。我们跟她在一处可就等于是跟郡主作对,是你家能与摄政王府抗衡还是我家?滥用什么你的同情心。”

“那、那还是不叫了……”

“嘘,前面就是王府的马车,快快快,都闭嘴!”

一行人朝着缓慢而行的马车垂首行礼,直到车子走远了方才松一口气。

檀妧心烦意乱地撩起窗帘看出去,沉默着没说话。

倒是盛清砚的马慢下来,跟在窗边,提醒道:“郡主,前面便是围猎场了。”

“知道了。”她放下帘子,直到樊善被带至王府看台前都未曾再说一句话。

今日天色不好,阴沉沉的泛着闷热。

男人跟着盛清砚走进来,俊秀的面庞带着盈盈笑意,“樊某见过郡主殿下,殿下万安。”

檀妧思绪被唤回,缓慢地转过头来,即便眸中毫无波澜,精致明艳的五官也带着动人的妩媚。

她微微颔首,目光略过一旁似有些不自在的盛清砚,“樊公子请坐。”

樊善受宠若惊,却也牢记着眼前这位的身份,规规矩矩地坐下,“多谢郡主。”

无风的日子正适合蹴鞠比赛,场上激烈,看台的助威声不绝于耳。

檀妧移目看过去,话却是对着樊善说的,“听闻樊公子极善蹴鞠,今日怎么没上场?”

“樊某尚在孝期,无心参与。”他说着察觉不对,忙又补充道,“不过已是第三年,还有月余。”

第三年,便意味着他的孝期即将结束,而许多在孝期内不能做的事也都能开始进行了。

他这是在故意告诉她。

檀妧挑眉,饶有兴致地看过去。

这樊善虽然长得不如齐彧精致惹人疼爱,却也算是上京的

“早听闻樊公子不但擅长蹴鞠,还对音律也极有研究,不知本郡主可有耳福?”

此情此景,自是不便有他人在场,盛清砚下意识地想要离开,可腿还没抬起来,便听得身后有人唤了一声。

“义兄。”

作者有话要说:石见:《论那些年我给自己找的情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