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宁看到这截指骨后,手一抖,汤匙和碗沿撞击发出叮咣响,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唐宁刚想说这鱼里有指骨,紧接又突然意识到他需要闭口不言,那没说出口的话化为气音软糯的“嗯”了一。
因为说话急刹车,唐宁的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他的皮肤很白,一有什么情绪波动都表现在脸上,那张脸泛出了窘迫的红。
林蕴离得最近,他看唐宁嘴巴闭得紧紧的模,宛如一只抗拒的蚌,将柔软的舌头藏在唇齿后。
不知道为什么,不能说话的唐宁似乎更……
见到他看过来了,唐宁就像遇到了救星,连忙伸出手指了指碗里的东西。
林蕴将自己的视线从唐宁脸上移开,他顺那修长白皙的手指往下看,当看清鱼汤里的东西后,林蕴的表情一沉,“为什么这里面有指骨?”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放下碗筷,警惕的看向船夫老伯。
船夫老伯惊讶道:“什么?”
他看起来像全然不知,端起了唐宁的碗,汤匙舀出来一看后脸『色』大变,连连和唐宁他们道歉。
“抱歉!这真的……好你们没吃下去!要不这,我把你们的伙食费退…退一半好不好?”说到退一半的候,船夫老伯脸上的肉都心疼地在抽搐。
“伙食费不要紧,我们只想知道这截骨头怎么回事。”林蕴冷静道。
“我不清楚,这、这……”船夫老伯不断赔礼道歉,“我让我家老太婆再给你们做一份新的!”
“不了,我们随便买点吃的就行。”玩家们纷纷拒绝,在陌生的副本大家都不敢随便吃东西,尤其见到鱼汤里有指骨后。
船夫老伯看起来很落寞,似乎对玩家们很有亏欠心,林蕴在这个候问道:“老伯,我们过来旅游想体验各地的风土人情,我想问问你们这里平常有没有什么节日啊仪式之类的特殊风俗,如果有,我们可不能错过。”
系统介绍这个副本提到过,“你们作为游客,准备好好体验小镇上的各种民俗风情”,在这种副本介绍中出现的任何信息都相当关键,遵循系统提供的思路有利于提高他们的存活率。
没想到当林蕴问出这句话后,上一秒看起来很愧疚的船夫老伯下一秒就变了脸『色』,他硬邦邦道:“没有这些东西。你们什么候想吃饭了,就告诉我,如果不想在我这里吃了,我现在可以带你们去找隔壁的人家。”
这大概就好感度都没刷到就急匆匆问npc消息的下场了,林蕴知道自己『操』之过急,他放缓了语气,“老伯,我们一路从外地过来,现在才刚刚下船,大家胃口都不很好,这个候即使神仙做饭我们没心情吃,而且闻香味,隔壁人家做的饭不一定比得上你家的。”
船夫老伯的脸『色』和缓了许多,“,你们大老远过来肯定累了,你和你——”他指了指林蕴和唐宁,“你们个住我这儿的,我现在带你们看看房吧。”
说他又看向了其余六位玩家,“你们不住我这儿,谁带你们过来你们就住谁家,他们都在隔壁,你们自己去找找看。”
玩家们各自散开,唐宁和林蕴一起行动去看了看自己今晚要住的地方,分别间邻近的屋子,空间不大,屋子里都摆衣柜、镜子、床头柜和窄床,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
船夫老伯交了一些注意事项后就回到他自己的屋子,那间屋子看起来正屋,比较大,供船夫老伯和老婆婆同住,唐宁站在院子中央处环顾,看到了一间门窗紧闭的屋子,那间屋子的门口摆一碗鱼汤和一碗白米饭。
“我们现在去桥那边看看情况。”林蕴走上来低道。
唐宁下意识想回好,但很快他又意识到自己这个副本不能说话,他皱起眉点了点头。
不能说话真的好麻烦,唐宁拿起手机在备忘录上认认真真打字道:“这里有胶布吗?我想贴在嘴上,这就不会不小心说话了。我的那个技能一天不说话,可以换一次唱歌的机会,怪在我唱歌的候不会攻击我。”
他抽到的那张卡牌看起来挺实的,起码比什么都没有要好,就不知道到候要怎么唱歌,可不可以无限制唱下去。
林蕴看到唐宁备忘录上的内容愣了一下,情不自禁看向了唐宁的唇,他几乎下意识道:“你的皮肤不太适合胶布,会留红印的。”
唐宁看了一眼林蕴,颇有点恨铁不钢的意味,他打字道:“命重要留个红印子重要?”
林蕴:“......不过这,你真的遇到怪不能及唱歌。”
唐宁想想这个道,他决定接下来的每每刻都提醒自己不要说话。
想到这里,唐宁的唇就抿得更紧了。
林蕴看板小脸的唐宁,忽然很想听听对方唱起歌来什么。
唐宁戳了一下林蕴,下颌微微抬起,示意他们赶紧动身。
他们去河边的路上看到了其他玩家的身影,来来往往很多npc往那个方向赶,这些镇民有老有少,老一辈的甚至老到拄拐杖走路,旁边有子女想要扶老人家,都被老人家生气得手拍开。
大概村子里家家户户能出来的人都到齐了吧?只不过接待他们的船夫老伯似乎闭门不出?
唐宁走到了岸边,看到很多人围老道士,许之前不停遭遇坏道士,唐宁现在看到道士下意识就对对方产生偏见。
那老道士鹤发童颜,气定神闲站在具尸骸前对一个中年男人说话,唐宁离得远,没太清老道士说了什么,不过看老道旁边的中年男人神情凝重、不微微摇头的模,能猜出那大概不什么让人开心的好话。
围聚在岸边的镇民们不断议论,有上了岁数的老人敲拐杖连道:“我都说不能炸桥!不能炸桥!啊!你们非要炸!!!”
人群里似乎有年轻人轻嘟囔:“不过发现了很久以前的尸体,这个世界上人这么多,哪里没死过人?”
“嘘,你音小点。”
提醒的音已经迟了,那位老者气到咳嗽,手指哆嗦指周围的年轻人:“镇子老了,我老了,你们翅膀硬了,好、好!”说完老头就颤颤巍巍往回走。
“他们年轻人不懂事,太爷您别气坏了身体!”
围聚在岸边的几个年轻人悄悄嘀咕:“我说错了吗?难道不就这么回事吗?”“不过这确实怪瘆人的。”“好了好了,你少说句,干什么非要惹老太爷生气......”
如果这在进入游戏前,唐宁肯定会站在年轻人的阵营里疯狂点头,然而现在,唐宁看了一眼倒在岸边的尸骸,不知道不被人动过,那具尸骸从平躺的状态变了侧躺在淤泥里,空洞的眼眶对准了唐宁所在的方向,唐宁背后肌肉不断紧缩,那鸡皮疙瘩从背中央向脖颈蔓延,他默默后退了一步,把自己藏在了林蕴身后。
虽然林蕴的身材高大,但唐宁心慌得厉害,他拿出手机想要打字给林蕴,不过打开手机就被群聊吸引了注意。
姜眠眠:“这群npc喊来了道士和镇长,道士说想要建新的桥就必须要打生桩,镇长看起来不太赞同的这个方法。”
常涵亮:“这感觉不什么正经道士,怎么会有道士继续让人打生桩?河边的红包不他提前放下去的?”
镇长?
唐宁看了眼站在道士身旁的中年男人,他们的交谈似乎进行到了尾,道士摇头离去,和镇长闹得不欢而散。
具尸骸需要人去搬,胆子大的年轻人自告奋勇跑去收尸,围观的镇民陆陆续续离去,唐宁和其他玩家停留了在岸边停留了一段间,确定没有什么后续,他们才转身离开。
此天已经黑了大半,玩家们决定分头行动,各自在镇子里逛逛,唐宁和林蕴决定去找那位老太爷,他们向镇民问了对方的居所,来到了那位老太爷的家门口。
老太爷家的房门紧闭,林蕴一边敲门一边道明来意,过了一会儿,房门突然打开,门后『露』出了半张阴沉的脸。
“外乡人,你们来做什么?”
林蕴诚恳道:“老人家,我们过来的候正好遇到了炸桥,那桥看起来古建筑了,外面很少能见到保存得这么好的古桥,炸掉实在可惜,只我们外人,当看到不好阻止,当那座桥坍塌的那一刻,我的心在滴血……”
唐宁茫然地看向滔滔不绝的林蕴,对方语气真挚,似乎真的为了一个古建筑的毁灭而痛惜。
老太爷冷笑一,“你们根本不懂。”
林蕴停了下来,真诚的看向了老太爷,“老人家,您走过的桥比我吃过的盐多,在您面前,我自然什么不懂的『毛』头小子。”
他看似在贬低自己,话里话外却把之前那帮嘀嘀咕咕的年轻人骂进去了。
老太爷沉沉的看了林蕴一眼,他背过身,没关门,一边走一边说:“进来吧。”
唐宁对林蕴偷偷竖起大拇指,他像个小尾巴跟林蕴走进了这间老宅。
老太爷坐在院子中央的藤椅上,拿了根旱烟不断的抽,他抽了好久才道:“我爷爷的爷爷在我很小的候告诉我,那座桥,就镇里的命脉。”
老人狠狠抽了一口烟,那布满皱纹的脸上都岁月留下的痕迹,“桥没了,整个镇要跟死。”
......
从老太爷的屋子里出来,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唐宁害怕在副本里走夜路,他紧紧跟林蕴快步走,幸好这里离船夫老伯的屋子不远,他们大概走了五六分钟就见到屋子里隐约的灯光。
唐宁松了一口气,他走向自己房间,走到一半突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林蕴问。
唐宁拿起手机打字道:“饭空了。”他指了指那间门窗紧闭的屋子,屋子门口摆个空空如的瓷碗。
那间屋子正好在他房间的正对面,唐宁记得白天他们出去的候,那个瓷碗里盛饭菜。
这屋子里住人吗?
林蕴皱了皱,“休息吧。”
候不早,他们最好早点回到各自的房间,有候等到白天再探索不迟。
唐宁没有异议,他们回到了各自的房间,房间里有装好的热水瓶,唐宁倒了一盆水准备简单洗漱一下,白皙修长的手指伸进水中,搅得水面微微晃动,倒映在水面的自己似乎随之显得有些陌生。
唐宁的动作一顿,水滴从指尖流回水面,一圈圈涟漪漾开,水面中的自己神情有些憔悴,唐宁缓缓呼出一口气,他擦干净脸,关灯上床。
陌生的副本,陌生的环境,以及那陌生的恐惧让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他的脑海里全那位老太爷说的事情,老太爷说古镇里有一个传说,据说河神的恶的化身会来人间渡劫,如果化身在人间过得随心所欲,那么河神的恶就会被无限放大。
如果化身在人间饱受折磨,那么河神的恶就会被打压,河神的恶降低了,人间的灾难就会变少。
判断谁河神行走在人间的化身有一个很简单的方法,就看看谁有鱼鳞病。
因为这一个传说,镇上每年都有一场固定的仪式,他们会选出人来虐待化身,直至化身奄奄一息才肯停手。
这个仪式举行了很多年,但近几年小镇里的年轻人看不惯这些习俗,一直阻止仪式的进行,再加上今年古镇里推选出了新镇长,新镇长虽然中年人,但思想和年轻人一进,新镇长一上任就做了很多事情,发展旅游业、炸古桥、停下往年的仪式......
老太爷认为,镇长和那帮年轻人的做法会彻底毁了村子。
唐宁闭上眼,他的眉头不太舒服的蹙起,脑海里闪过一幕幕老太爷说仪式的神情,那所应当,所应当到唐宁实在有些不舒服,他努力摇了摇头,让自己不要再想这些。
快睡!不然明天就要没精神了!
唐宁在床上不停翻来覆去,努力让自己睡过去,不知躺了多久,他『迷』『迷』糊糊陷入了梦境,唐宁感觉自己应该在做梦吧,又像醒,那一种很奇妙的状态,就在这个候,唐宁突然听到了林蕴的喊,“不好了!罗初雪往河里跑了!”
罗初雪,那个倒霉的发现红包的女玩家。
唐宁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他看到窗外林蕴焦急的神情,唐宁连忙穿上鞋披上衣服走了出去,林蕴对他道:“快和我走!姜眠眠力气太小,根本拦不住罗初雪!”
姜眠眠说过,打生桩会在河边放红包,罗初雪虽然拿木根碰的红包,但在这种不讲的卡牌世界,估计沾了因果。
想到这里,唐宁连忙跟林蕴跑了起来,只他毕竟受到体质拖累,哪怕全力奔跑,永远差林蕴一步。
河离他们所住的地方并不远,特别跑过去,只了五六分钟,然而他们晚了一步。
在只有一轮惨白明月悬挂的夜幕下,波光粼粼的河面出现了一只同惨白的手,那只手像在拼命抓住什么,可它的周围没有任何东西,又如何抓得住那渺茫的生机?
“罗初雪!”林蕴猛得扎进河里救人,他游泳的技术不错,一下子就游到了那只手旁边,林蕴紧紧抓住那只手,将被黑发蒙住脸的罗初雪抱在了怀里,他努力朝岸边游过来。
站在岸边的唐宁格外紧张,他看林蕴拖罗初雪游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在即将游到的那一刻,之前都像昏『迷』那般的罗初雪突然拼命挣扎。
救起溺水者最可怕的一种情况,就溺水者处于极度恐慌的情况下,拼命抓住一切能抓住的东西,勒住施救者的脖颈,拖施救者一起往水下沉!
而现在,林蕴遇到的就这情况!
唐宁急了,他在岸边看到了一根木棍,唐宁赶紧将木棍的一端递给林蕴,林蕴一只手努力想要扒下罗初雪的手,一只手挣扎伸向了唐宁递过来的木棍。
他的身体上下沉浮,激烈的水花在周围溅起,那颤抖的指尖不断伸向木棍,唐宁竭尽全力将木棍递过去,然而就在即将碰到的候,一直被勒住脖子的林蕴终于达到了极限,他的手一软,和被黑发蒙住脸的罗初雪一起往河下沉。
在口鼻没入水中,那双眼睛直直看向了唐宁所在的方向。
一如当初吊死的纪珂看了过来。
唐宁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的脑子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身体就本能的跳了下去!
游泳这个技能唐宁当初为了体育考试学过,虽然很多年没游了,但这种东西就和自行车一,哪怕最开始很生疏,身体会记得如何使它。
河水冰冷的,唐宁没入水中,河水灌进了耳朵,冲进了眼眶,涌进了鼻子,水下的世界一种奇异的安静,唐宁隐约看到林蕴挣脱开了罗初雪,那个挣脱的动作似乎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罗初雪往下沉,属于林蕴的身体却缓缓飘上水面。
唐宁生疏地划了一下水,他仰起头,雪白的脸透出水面,通红的唇张开,大口大口吸了一下空气,月光洒在他湿漉漉的脸上,破碎的波光倒映出无数属于唐宁的喘息碎片。
唐宁再次没入水中,修长的双腿像摇曳的鱼尾在水中摆动,他的皮肤在水中白到近乎剔透,在水中散开的黑发宛如浓密的海藻,眸子在这一刻乌幽潋滟。
河水真的太冷了,冷得唐宁快要晕过去,他的身体本就没有多少力气,稍微做点事情都要气喘吁吁,下冷水游泳委实为难这具身体了。
唐宁几乎想直接往回游,可那就等于放弃林蕴。
不可以这。
他曾经问林蕴,他们不可以托付『性』命的队友。
既然许下了承诺,那就一定要做到。
唐宁努力伸手去够林蕴,很近了,只差个巴掌的距离,唐宁力竭的身躯又生出了一点力气,他努力往前游了再一段距离,那指尖和林蕴的鞋底近到马上就要贴上了,可不知道波浪推动了林蕴,怎么了,林蕴漂浮的身体突然往前移了一点。
唐宁见状只好再压榨已经快要动弹不得的身体,真的太冷了,冷到他手脚冰冷,麻木到像人偶,根本不能在水下灵活活动。
全身上下只有胸口有一点温度,像贴了一个暖宝宝,但实际上那个位置只挂一块珊瑚玉。
等等,珊瑚玉怎么会发烫呢?
唐宁愣了一下,那被珊瑚玉贴的肌肤确实烫得惊人,烫到唐宁忍不住将头浮出水面,再次大口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唐宁!”一道属于林蕴的音传来。
林蕴醒过来了吗?!
唐宁看向了近在咫尺的林蕴,对方漂浮在水面上。
“唐宁!!!”那音更加大了,可眼前的林蕴却闭眼闭口的状态。
唐宁循音转回头,看到林蕴站在岸边冲他焦急喊道。
......发生了什么?
唐宁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那个在岸边拼命朝他呼唤的人确实林蕴的面容,对方看子恨不得下水,可却踌躇没有下来。
虽然最开始和林蕴相处,林蕴经常抛下他跑路,但自从林蕴将符箓贴到他头上后,唐宁就知道林蕴不会再做类似的跑路举动。
他没有什么由,只根据直觉这判断。
唐宁相信如果他遇到了危险,除非林蕴不会游泳,否则林蕴不至于袖手旁观,因为在他的印象中,林蕴虽然一个很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但有候会做出疯狂的事情......等等。
既然林蕴对初次相处的唐宁不会舍命相救,那么对初次见面的罗初雪来说,应如此......
林蕴会舍命去救罗初雪吗?
唐宁的脑袋嗡了一下,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个很可怕的问题,既然真正的林蕴绝对不会去救罗初雪,那么刚刚那个跳水的“林蕴”、他一直想要救的“林蕴”......又谁?!
唐宁猛然回过头,看到了让他心脏骤停的一幕——
那一直漂浮在水上的“林蕴”突然诡异的转过身,毫不犹豫的朝他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