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周叙妈妈会问她为什么来他们家,宋也连借口…哦不,原因都想好了。
但他妈什么都没有问,甚至洗了一盘水果招待她,然后就去厨房忙活了。
宋也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束手束脚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而周叙早就回卧室了,临走前丢给她一本《活着》。
呵呵,很难不怀疑他不是故意的。
坐立难安三四十分钟后,门外走廊上突然响起一阵激昂的音乐,隐隐听到一句“你是我天边最美的云彩,让我用心把你留下来”……
是宋有福回来了。
宋也垂头捂住脸,她早就劝他把这老掉牙的铃声换掉,可他就是死活不听,还得把手机音量开到最大,唯恐漏接谁的电话。
她往厨房方向扫一眼,但厨房的门关着,什么也看不见。
犹豫几秒后,她踩着脚尖走到周叙卧室门口,举起手轻轻敲两下。
没一会儿,门从里面打开了,周叙把耳机摘下来,一只手撑在门框上,低声问:“怎么了?”
透过敞开的门缝,宋也无意扫到卧室内的一角,黑白调的书桌上亮着一盏暖黄的灯,旁边是类似平板还是阅读器之类的东西。
她挪开视线,耷拉下眼皮,小声说:“那个,我爸好像回来了,我先走了。”
周叙抬手看一眼腕表,点点头:“好。”
结束了冷冰冰的对话,宋也扭头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停下折回去,朝他露出一个标准的社交性笑容。
“今天太谢谢你啦,下次有机会的话我请你吃饭。”
“好。”
呃……
其实她就是客气客气,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爽快。
临走前,周叙他妈温柔而热情地留她吃晚饭,得知她就住对门后,他妈有些诧异,盯着她仔细看了会儿,最后笑眯眯道:“我说瞧你怎么这么眼熟的,原来咱们是邻居啊。”
宋也低头笑了,不知道该怎么接,然后他妈又说:“有机会常来玩。”
她知道,这句话就跟她刚才对周叙说的“有机会请你吃饭”一样,都是客套话。
可成年人的客套往往会让她不知所措,于是她说了声“谢谢阿姨”便打开门仓惶而逃。
走出去后,宋也看到她家大门敞开着,宋有福温和又响亮的声音从屋里传到走廊,不知在和谁打电话。
她站在门外没进去,在心里默默复盘着刚刚在周叙家发生的一切,直到宋有福的电话打完了她才推门而入。
“爸,我回来了。”
宋有福站在玄关处换鞋,冷不丁地听到她的声音吓一跳,转身拍着胸口说:“你这孩子,走路怎么不出声啊。”
宋也饿得没力气跟他理论,拖着书包往客厅走,宋有福随手关上门,夹着公文包乐呵呵地跟过去。
“小也,你今天怎么放学这么晚?”
宋也刚想开口,不知怎么,下意识就把钥匙忘带在周叙家待了俩小时的事隐瞒下来,随口说:“放学后跟同学在外面玩了会儿。”
然后把话头引到他身上,“你不是说今晚银行有饭局吗?怎么回来这么早。”
“哦,上面领导临时有事,取消了。”
说完这句话,父女俩同时沉默下来。
客厅里太安静了,静得让人心里发闷,宋也从茶几上拿起遥控器,按下开关键的刹那,宋有福突然叹了口气。
“唉,也不知道你妈这会儿忙完没有,我看天气预报说,她那边今天也有阵雨,我给她发信息提醒她带伞,她一直没回我。”
宋也眼睛盯着电视屏幕,随口安慰道:“您别整天瞎操心了,我妈是个四肢健全头脑发达的成年人,她还能不知道怎么照顾自己吗?再说了,就凭我妈那性子,你老是给她短信轰炸估计她还嫌心烦呢。”
她太了解钟艳了。
在钟艳看来,荒废时间就是浪费生命,所以她向来看不惯浑水摸鱼懒懒散散不务正业的人。
包括宋有福总是在上班时间对她嘘寒问暖这一行为,在她眼里就是没有上进心。
想到这,宋也忍不住摇头。
其实钟艳以前不是这样的,这种转变还是从她的事业步步高升后才开始的。
宋也小的时候宋有福独自在外工作赚钱,那时候他只是一个奋斗在最底层的小业务员,为了跟客户打好交道,他经常应酬到很晚才回家。
刚跟钟艳结婚那会儿宋有福不喜欢抽烟喝酒,后来为了生计不得不染上这些陋习,时常深更半夜带着一身的烟味醉醺醺地回来,为了这个钟艳和他没少拌嘴。
不过自从钟艳重回职场后,俩人拌嘴的机会就越来越少了,如今夫妻间最常说的话题也都是围绕着宋也的学业。
思绪转到这里,宋也突然愣了愣,而后木木地扭头看向宋有福。
“爸,你和我妈还好吧?”
宋有福显然也被问住了。
直到电视屏幕里跳出一道孩童的声音,宋有福眨眨眼睛,咧咧嘴笑了:“你问的这是什么话,我和你妈……我和你妈风雨同舟二十年,怎么会不好。”
说完,他把脸转回去,低头拍拍裤腿,半张脸露出一个生硬的笑。
宋也想说,爸你笑得太假了,别笑了。
但最后她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问。
大人之间的秘密往往太过沉重,她不想窥破。
—
周一早上辅导班进行了阶段性模拟考。
宋也早早到班里拿着数学公式表死记硬背,猴子看见后还不屑地嘲笑她说,照你这样学要能学会才怪,理科最重要的是要会举一反三触类旁通。
她没理他这句废话。
要是有这能力,她还至于在这背得死去活来吗。
其实这考试就跟随堂测试一样,不用调换座位,也没有监考老师,抄不抄的全靠自觉。
不过她和猴子水平差不多,谁也抄不着谁的。
第一场考数学,开考前,老师说这套卷子的考点都是最基础的,且几乎都是课堂上讲过的题型。
屁,都是骗人的。
做到第八题的三角函数,宋也死活想不起来和差化积的公式,如果换成平时她肯定就先空着做下一道了。
可今天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硬着头皮跟这道题一直死磕。
磕着磕着她还是认输了,最后随便选了个看起来最顺眼的选项。
而她还在掰着手指蒙选择题答案时,前排的小桃已经翻页了。
宋也心中流出两行清泪。
也许对这些学霸而言,这套题就是对他们智商的侮辱吧。
上午两场考试结束后,她在附近随便买了点吃的填饱肚子,回教室趴桌子上休息了会儿。
下午两点继续考物理化学,等全部考完,她混沌的脑子就剩一个念头。
当初他妈的脑残了才改学理科!
刚拖着疲倦的身体走出教室,猴子在后头一直叫:“宋也,你等等我啊!”
她现在特别不想说话,脸上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估计把他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我没事。”就是有点累,有点烦。
下了台阶走出去十几步,猴子突然“嚯”的一声。
宋也刚想吐槽他别老一惊一乍,一抬头就看见,周叙两手插兜站在前面那棵繁茂的大榕树下。
白色短T,军绿工装裤,不知道是那里的光线比较好还是什么,他看起来特别耀眼。
宋也的心突然狂跳一下,后来她把这种现象解释为“血液流通过快”。
嗯,一定是这样的。
猴子“见色忘友”,一见到周叙就屁颠屁颠黏上去,照着他肩胛骨给了一拳。
“什么情况,你今天不是不用来考试吗?”
周叙斜他一眼,拎起书包单挎在肩上,“我记错了。”
“那你回去不就得了,反正你家离这也就两条街。”
“来都来了,我随便找了个教室刷了会儿题。”
猴子眼睛瞪得圆圆的:“我靠,你整天哪来那么多题要刷啊!”
是啊,宋也也特别想问,你一天不学习会死啊!
但她怂,只敢无声腹诽。
周叙笑了笑,说:“习题册上不都是题吗?你要是没有我送你几本。”
“得了吧,还是你自己留着慢慢做吧。”
猴子在周叙那吃了哑巴亏就把炮火往她身上引。
“宋也,我本来还以为你成绩很好,没想到你数理化比我还差。”
说完还笑嘻嘻地做了个鬼脸。
宋也抬头盯着他头顶那一撮红毛,头一次无比认同教导主任的残忍做法。
真该给丫一剪刀全都剪掉!
“哦。”
她假装平静地应了声,本以为他能有点眼色,结果这货越说越起劲。
“我看你物理最后三道大题都空那了,这可不行啊,你起码也随便写几个步骤,这样阅卷老师还能酌情给一两分。”
宋也默默翻了个白眼。
政史地好歹还能从原文里摘几句抄抄,或者自由发挥随便编编,可这数理化到处都是公式公式,她就是想瞎写也没处下笔啊。
她努力装出毫不在意的样子胡说八道:“我前面浪费的时间太多了,所以后头的几道题来不及了。”
“屁,我可眼睁睁看着你趴桌子上搁演算纸画圈圈,还画了一整页。”
“……”
真是丢死人了。
没想到有一天,她居然会被另一个学渣打击得体无完肤还无法反击。
被人当众揭老底的滋味不太好受,宋也学起鹌鹑低下头,没再搭理他。
邵与佟这死丫头偏偏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不在这,她敢打赌,要是邵与佟在这,保准能把这货怼得说不出话来。
兴许是看出她受挫,猴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不过你也不用太难过,毕竟你之前是打算学文的,现在突然换了方向使不上劲也是正常,慢慢适应就好了,再说你又不笨,再不济也不会像邵与佟一样考倒数第一的。”
“……”
谢谢你,真的。
宋也绷着脸没搭腔,周叙忽然抬起腿朝猴子屁股上踢了一脚。
“你今天怎么这么亢奋?”
猴子揉着大腿无辜地问:“我有吗?”
周叙拍拍他肩膀,轻笑着说:“我觉得你最近进步挺快的,要不我抽空给张姐打个电话,让她帮你多报个竞赛班怎么样。”
宋也正琢磨着张姐是谁,猴子突然变了副面孔,苦着脸求饶。
“别别别,叙哥,你是我亲大哥,我求你别给我添堵了,这个暑假我已经过得够惨了!”
猴子的脸瘦长瘦长的,本来眼睛就圆,这会儿挤眉弄眼的看起来还真跟个猴儿一样。
宋也忍不住笑了,心里的疙瘩也悄悄解开。
“张姐是谁啊?”
“我妈。”
猴子耷拉着眉毛,再无半点嚣张气焰,“我妈最讨厌别人喊她老阿姨,所以我朋友都叫她张姐。”
原来如此。
想到什么,猴子又精神抖擞起来,“叙哥,等会儿咱俩随便找个地方吃点东西,然后去打会儿篮球吧,好长时间没打,手都痒了。”
说完冲她努努嘴,“宋也,你自己回去没问题吧?”
这话说的,真把她当白痴了?
宋也踢了一脚地上的小碎石,“我平时都是一个人回家啊。”
“啊?哦,那没事了,你先回去吧,拜。”
宋也被他的神经兮兮搞得莫名其妙。
刚要走,周叙抬头看向她:“路上注意安全。”
语气淡淡的,仿佛只是一句简单的客套话。
作者有话要说:屏幕那端亲爱的你,圣诞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