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自然是每个人都有。
熬粥这种事情,熬两人份和熬一大锅本就没什么区别,早起的一人一碗,起得晚的也还温在锅里,要喝自己盛就是了。
荣妹妹坐在餐桌边黑着脸喝粥,安迪就坐在他旁边,吸溜的声音震天响。
吃完早饭,一行人浩浩荡荡一起上班。
早上的风还带着些凉意,吹过脸侧,夹着丝丝缕缕路边草木的气味,荣宴默不作声地缀在队伍最后,看着前面的人说笑打闹。
一大清早精神就都这么好。
云栀走在最前面,不过没有和其他人搭话,而是一直不停地发着消息,一路上忙得要命,连头都没有抬起来一次。
昨天初步定下的合同被安德鲁送给法务朋友修改,如今几人正在线上对接。
荣宴盯着她的后脑勺,漫不经心地想: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离开伦敦?
这个问题很严峻,但荣宴此时还没能意识得到,等到他终于发现自己实在不能再继续保持被动状态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周。
整整七天时间,荣宴每天白天泡在工作室里,晚上泡在电视机前,日子过得闲散自在。
为了证明自己是一个手不残的中国人,他甚至还在周末的早上尝试着早起熬了一锅白粥。
——差点烧穿锅底,满屋子焦糊的味道唤醒了客厅的烟雾报警器,兜头将他浇了个彻底,笑得安迪差点背过气去。
除此以外,他什么别的事情也没做,和云栀保持着不远不近的礼貌距离,两人不似先前那样僵持,在路上遇见时,还能互相点头打个招呼。
但,点头。
点头有什么用呢?点头又不能作为退婚的证据。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荣宴有点着急。
云栀发现,陆彦文这两天整个人都有些奇奇怪怪的。
具体奇怪的点她也说不上来,他对她没有前阵子那样抗拒了,和其他人的工作交流也一如既往地流畅,假如硬要她说出他到底有什么不对劲,她只能指出一点:
他在她面前出现的频率似乎着实有些高得过了头。
她早晨去别墅外的小路上跑步,能遇到他;在工作室的走廊上吹风,能遇到他;中午去便利店买三明治,还是能遇到他。
陆彦文仿佛忽然变得无所不在,不管她去哪里,十有八九总能碰见他。
碰见了他也没什么大反应,看她一眼,若无其事地点点头,又走开。
除此以外,她偶尔工作累了抬头活动颈椎,还和他望向自己的视线撞上了好几次。
Luk他好像,一直在盯着自己?云栀后知后觉地想到。
不光是云栀,工作室里的其他人也都察觉到了这件事,其中甚至包括了隔三差五才来一趟的安德鲁。
云栀坐在桌边看工厂发来的打版信息,安德鲁站在她身后,压低声音道:“诶。”
云栀抬头看他。
安德鲁:“那个小男孩,是不是爱上你了?”
要不他干嘛老盯着Vivi看?
云栀:???
她险些被空气呛得咳嗽起来。
不用指名道姓她也知道安德鲁说的是谁,这样一想,Luk最近的行为的确很可疑,可云栀先前一直没往那个方向想过。
她今年25岁,再过两个月就要26了。
但Luk才20。
他出生的时候她六岁,他上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她已经高中毕业了。
他在她眼中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小朋友,和这样的小朋友谈什么爱上不爱上的,云栀心里简直会涌上一些罪恶感。
安德鲁对她的反应不屑一顾:“哦,我保守的中国朋友。”
不就是大六岁吗,就算是大十六岁又能怎么样?
Vivi又美又优雅,风情万种,只要是个直男,不管是十五岁还是五十五岁,都会喜欢她。
“你上回不是还说,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他了吗?”安德鲁已经咂摸出了一点味道,“他对你的态度,是不是在那天晚上以后才忽然发生转变的?”
“那天晚上他看到了我们两个单独呆在一起。”
安德鲁通过自己的推理,成功得出了一个又正确又错误的答案:“我觉得,他应该是吃醋了。”
云栀已经冷静了下来。
“行了,别说了。”她再次将注意力扳回了工作中。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对云栀有好感的男人的确很多,多到她早已能够在他人的注视中游刃有余,全然不受任何影响。
或许安德鲁猜对了,又或许是他想多了,总之,不管Luk到底在想些什么,云栀都打算暂时视而不见。
等他想明白自己要做什么,会来主动找她的。
荣宴最近很挫败。
自从他意识到自己不能一直被动地等着云栀出错以后,就一直非常努力地主动观察着她。
她在办公室里敲键盘,他偷偷从她身后走过瞄她的屏幕,她在走廊上接电话,他也假装碰巧经过,去听她在和人说些什么。
什么也没有,都是在聊工作。
荣宴有点崩溃,这女人是什么工作狂吗?怎么一天24小时,清醒的16个小时里她都在工作?
有的时候云栀也会出去,白天,或者晚上,但荣宴不知道她是出去做什么的。
毕竟他也不可能真的满到处跟踪她,否则那成什么了?还没等他抓住云栀的把柄,伦敦的警察可能就要先来抓他。
少爷非常憋闷,离开房间,想去楼下倒杯冰水喝。
下楼梯的时候还在想他到底该怎么办。
或许他应该再主动一点?如果能和云栀混熟一点,事情就会变得好办很多。
又或者,他可以换个盯梢的方式?荣宴开始思考,云栀身边有没有什么和她走得比较近的男人。
隔壁餐饮品牌的创始人算是一个,那男人好像对云栀很感兴趣,上周来办公室约了她两次,想和她一起吃午饭,但云栀没理他。
跟暮云合作的特种布料供应商也算一个。
安德鲁也算一个。
少爷默默思索着,在心里罗列着那些人的信息,准备到时候找人帮忙查一查他们。
说不定就能有点别的线索。
这样想着,他已经走到了楼下。
现在是夜里十二点多,安迪上个礼拜就已经将红楼梦全部刷完了,如今正在调整作息,别墅里其他人只要晚间没活动睡得也都挺早,因此荣宴下楼时本没想到底下会有人在。
但客厅的角落有光。
有人在。
那人大概是怕打扰到楼下其他的室友,没有开大灯,只亮了一盏很暗的壁灯。
荣宴朝着光源的方向望去,看见云栀正站在那个最高的柜子前面,垫着脚去够柜子顶上摆着的纸箱子。
她白天总是散落的卷发在脑后松松挽了个团,睡裤下是一双白皙修长的腿。
那纸箱子实在放得太高了,被她用指尖一点一点挪下来一小半,整个箱子悬在柜子边上,要掉不掉的样子。
箱子里东西很多,她光凭手指撑不住这个箱子全部的重量,可又不能半途松手,于是和箱子十分尴尬地僵持在了一起,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办才好。
荣宴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站在了云栀身后。
云栀看见他眼睛都亮了:“你个子高,快来帮帮忙。”
荣宴闷声不响地上前。
他抬手的时候云栀就在他身前,像是被他用双臂环抱住了似的,浅淡的薄荷沐浴露的气味从她的领口散发出来,弥散在周围的空气中。
距离太近,荣宴几乎能够到感受她的体温。
黯淡的橘色灯光中,荣宴的心跳忽然间跳得有些快,他摒住呼吸,将视线错开,不再去看她的脸。
荣宴够那箱子不费力,一伸手便弄下来放在了桌子上,接着便忙不迭地退开老远,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似的。
箱子里面放着一堆面料。
云栀急用里面的东西,同荣宴道了谢,俯身低头查看。
她似乎是正忙着对什么表,站在那里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荣宴也不知是怎么想的,没走,抱着臂站在桌边,不远不近地看着她忙碌。
半晌,云栀回头,见荣宴还站在自己身后,不由得一怔。
很快便平静下来:“怎么了?”
荣宴摇摇头。
他也不知道自己干嘛不走,他本来只是想下楼倒杯水喝,刚才却忽然像是被定住了一样。
云栀已经忙完了,将箱子重新收拢,看上去非常不经意地问道,“是有什么事情想要问我吗?”
荣宴没什么想问的。
荣宴唯一想问的就是云栀身边有哪些年轻男人,但这问题他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口。
他抿唇,转身想要离开,刚扭过头,忽然瞥见了身旁玻璃移门中倒映着的自己。
他和云栀一前一后站得很近,双层的玻璃移门将人映得清晰又模糊,两道身影影影绰绰地重叠在一起,像是在黑暗中相拥。
不知怎么的,荣宴蓦地涌出一个念头。
年轻,男人。
这两个要素,他自己倒是好像都很符合。
他已经想清楚了,与其被动等待她在他眼前犯错,倒不如主动出击,可主动出击也有很多种方式,找人调查她是最简单的一种,除此以外,还有很多别的,他之前没有想到的方式。
比如,或许他可以……
荣宴的眼前忽然闪过八个字。
【以身作饵,钓鱼执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