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可知道,瓷器所和茶叶商会,已经将一盘散沙的各方势力,扭成了一股绳子。”
孙知府道,“齐心协力,为这云州府出力,再好不过。”
谢来道,“不提商会,就提这瓷器所,它表面上府衙建立的,但是管辖的主要还是几家最大的瓷器商户。他们本来是各家都有看家本领,一起竞争这云州的市场。但是自从有了瓷器所之后,他们发现,不需要自家再努力发扬瓷器了。光靠吃
“他们还可以先把自家的瓷器拿出来卖。买完了,再卖散户的。”
“他们的利益已经达到了高度的一致。”
孙知府这会儿还没有多少波动。
因为在他看来,这些利益都是自己允许的范围内达成的。
他来治理这云州府,就是希望能做实事,没有银子不行。
谢来道,“当哪天他们的胃口大了,再继续压那些小散户的本钱,大人若是阻止,他们会如何?”
孙知府道,“本官是官,他们是商人。他们在本官面前翻不起风浪。”
谢来继续道,“大人,他们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关闭瓷器窑一个月,就能让云州府怨声载道。”
“胡说,他们若是关了瓷器窑,他们就没有损失?”
“损失当然是有的。可这和持续的利益比起来不值得一提。那些散户已经成了他们的工人,瓷器生意就做不下去。他们这样的家族,产业可不止这一点,哪怕有点损失,但是无伤大雅。但是云州府的百姓可不一样了,他们很多人都是以此为生。瓷器生意一旦停下。没了收入,到时候百姓会怎么样?”
孙知府心跳了跳,“本官会令他们必须开窑。”
“大人,这些人拧成一股绳了。随便找个理由就可以不开窑。您还能强迫他们做生意不成?若是真的强迫了,难道他们就没路子去告状?”
孙知府道,“我可以让那些散户自己开窑。”
“散户已经被这些瓷器商人捏在手里,谁还会听您的?毕竟这些大商人才是在这里长久的待下去的。您几年之后去了别处,这些人岂不是遭殃?所以哪怕是大人您的命令,他们也必定是阳奉阴违。”
“更甚者,他们还能将停工的责任推到您的身上。届时百姓怨恨,民怨四起。大人将如何?”
孙知府此事已经背后发了汗了。
他从未想过,这些商人在一起,竟然能闹出这么大的乱子来。
连他这个知府,都束手无措。嘴里只能念叨一句,“危言耸听。”
谢来话音一转,“原本若是没有瓷器所,几家商户各自牵制,这些事情他们都办不成的。如今瓷器所让他们有了机会。这几年里估计也赚了不少,且已经将散户捏在手里了。学生的话虽然带着几分个人猜测的想法,但是若是大人不信,倒是可以让人查看实情。”
“爹,你还犹豫什么啊!”孙大庆激动道。
瓷器所就是他搞出来的。
结果后患无穷。他每次听到谢来说起瓷器所的危害,胆子都要吓破了。
谢来道,“我还没说茶业商会呢。要是茶叶商会也掺和进来。那些茶农种的茶叶可就完了。茶农就靠茶叶过日子。若是商会不收茶叶,烂在地里。茶农们该如何?云州的两大民生支柱,如今可握在商户的手里。大人真的不着急?”
孙知府在袖子里偷偷的捏紧了拳头。
良久,孙知府叹气,问谢来,“你小小年纪,为何会想到这些。”
谢来心说自己以前也学过一点经济学。虽然只是选修的。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信息轰炸,看过一些分析资本的文章。平时没想着,但是来了云州府和人接触之后,就想到了这些了。果然有些东西古今通用。
“不是学生想到。学生只是根据自己所看到的,来推理罢了。如今学生说的这些已经不是未来要发生的事情,而是随时都可能发生的事情。大人,学生斗胆问一句,大人有多久没去了解百姓们的生活了?”
孙知府闻言,顿时一愣。
有多久,他也不记得了。
以前刚当父母官的时候,他倒是经常在田间地头去和农人说话。了解民生。
但是如今成了知府,公务繁忙,哪里还有这个时间。
谢来见孙知府这样,顿时道,“大人,您修路的钱都是来自那些穷苦的底层百姓,但是富裕的确是垄断市场的大商户。”
“大人,学生言尽于此。”
谢来不想多说了。
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完了。
不管是为了云州府的安定,还是为了老百姓,若是这孙知府还是无动于衷,谢来觉得这事儿他也不必劝说了。
他从自己的袖子里拿出信封来,递给孙大庆。“这是学生针对云州府如今的现状,作出的一点拙见。大人若是有心,可以看看。”然后给两人拱手,“学生告退。”
说着往外走去。
孙大庆赶紧追了出来,“谢兄,你就这么走了啊。不是说好了,要一起为我爹出谋划策吗?”
谢来道,“孙兄,此事成功与否,要看的是孙大人的决心。若是没有决心,我说再好也没用。不如让知府大人再想想吧。”
“也不知道他在顾虑什么。”孙大庆也生气了。
谢兄都说的这么明显了,利害关系说的那么严重,竟然还是不下决心。难道真要出乱子吗?
他只好亲自送谢来出门去。
看着谢来上了马车,才转身回自己书房录取。
孙知府正在发呆。
孙大庆道,“爹,你到底还犹豫什么啊。难道你还不信谢兄说的那些话?”
“信,我就是信。所以我心中才有所顾虑。”此时没有外人,孙知府也露出了自己担忧的情绪。
“我未曾想到,商户壮大,竟然有这样的能耐。若真是和此人讲的一样,咱们若是轻易动这些人,云州府还能有这样的平静吗?”孙知府犹豫了,因为他在这里的任期已经不多了。
平静了这些年,真要在最后的时候,弄出乱子来吗?若是控制不住……
孙大庆道,“爹,难道你不动它,它就是平静的吗?表面平静,暗潮汹涌罢了。如果你不动,祸害遗留。日后要让多少百姓受罪?你还能安心吗?反正儿子如今是后悔的不得了,恨不得以死谢罪了。而且,谢兄不是有对策吗?”他拿出了谢来放的信封。
“他与我说过一些,孩儿觉得很有道理。”
说着,从信封里拿出谢来写的东西打开,给孙知府看。
可谢来并没有写清楚,只是大致的写了几行字而已。
比如,成立统一市场。团结底层商户,拉拢中间商户。然后分化大商户,各个击破。
还要给底层百姓说话的渠道。
孙知府道,“这些是何意思?”
孙大庆道,“我是听谢兄提了一些的。就是让我们暂时不要动瓷器所,而是在府城建立一个统一的瓷器市场。鼓励散户进入。抢占瓷器所的生意……具体怎么做,倒是没说清楚,他说内容太多,不想说两遍。本来是想亲自讲给你听的,你还不乐意。”
孙知府听他讲的不清不楚的,就道,“你也说不清楚,我还是找你那朋友来。”
孙大庆道,“你只怕没机会了,谢兄明天就要离开此地了。刚刚人家在这里,你不听,现在倒是后悔了。还以为谢兄有什么阴谋,他只不过是来云州府游学,看到云州府的百姓过的不好,才出头罢了。如今既然管不了,自然是要走的。云州府发生什么,与他何干?”
孙知府被怼的没了面子。“你,你真是要气死我。”
“说了实话罢了,你既然不信他,他走了更好。反正若是日后出事,也是我来赎罪。”
孙知府都想骂他一句逆子了。但是知道他之前也是一片好心,所以也没骂出口。
“罢了,我下帖子请他过府上来。”
听到这话,孙大庆心里才放心了。
他爹就是这脾气。只有服软了,才能认真听人讲话。
谢来回家之后,来福正担心不已。知道谢来去了知府府上,他就怕谢来得罪知府大人。
在来福看来,这知府大人既然搞了这个搜刮民脂民膏的瓷器所,即便没那么坏,也不是那么好。万一生气,把他弟弟怎么样了可怎么办?
幸好看到人回来了。
“来儿如何?”
谢来笑道,“哥不用担心,说来我也算幸运,咱们前几日遇到的那位身材富态的仁兄,你知道是谁吗?”
“是谁?”
“正是知府家的公子,我今日出门的时候,他也来找我。我已经将他说服,有他帮忙,事情自然能成。”
来福总算是松了口气,“这可真是运气好了。不过来弟,你和知府大人谈的怎么样?”
“如今只谈了点危害。给他留了个引子。后面就看知府家的公子如何应对了。我已经做了我能做的。若是再不成,也无愧于心,只能等以后我自己有能力了,再来办。不过到时候……只怕更难。”
来福劝道,“你也不要太牵挂。无愧于心就好。咱们本来也只是这里的过客罢了。”
谢来点头,“且看明日吧。”
他还是有信心的。
来福道,“咱们先吃饭,别的也不管了。我这边货都收好了,明日就可以走了。”
兄弟二人刚吃完饭,店里的伙计就在外面敲门了,在外面磕磕巴巴道,“谢老板,知府大人府上来人了。”
两人对视一眼,谢来笑道,“大哥,看来我明日得晚些走了。”
来福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