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倾提着一整盒的蜂蜜小蛋糕回到自己家里,反手关上门,有点想再偷偷吃两个,但低头摸摸自己吃到微微凸出的胃袋,忍痛放弃这个想法。
虽然易倾在工作过程中相当自律且高效率,但这也是有代价的。
代价就比如说,下班以后的她毫无自制力,常常看剧玩游戏到凌晨,第二天再起来喝咖啡打卡上班。
这种毫无自制力的表现,就包括在食欲上。
其实易倾工作头几年因为饮食、作息毫不规律,落下了不少身体上的小毛病。
但现代打工人嘛,有几个没有慢性胃炎的?
易倾不以为然,家中和办公室常备保和丸和气滞胃痛颗粒。
三年前的某一天,因为连吃三盒冰淇淋加两个柿饼,易倾痛得在沙发上狂流冷汗,面色如纸地被沈昂送去了医院。
然后,就开始了被沈昂管制饮食的生活。
其实易倾对这种在下班后有人安排好一切的日子并无任何反感,不如说这种饭来张口不动脑子的生活简直太方便了。
……而且想偷吃的时候,其实也可以偷吃!
反正沈昂又不是和她二十四小时住在一起。
只不过如果放纵到吃药、上医院的程度,沈昂肯定就会知道。
易倾永远都忘不了背着沈昂喝了一包气滞胃痛颗粒后,第三天就听见他翻着药盒问“你喝过胃药了?”的震惊。
叹了口气的易倾把小蛋糕放进冰箱里,隔绝了它们近距离对自己产生的诱惑。
洗完澡后,易倾对着镜子涂护肤品,突然又想起晚上在沈昂家发生的事情。
她沉吟片刻,掀起衣服对着镜子正面侧面背面一顿端详。
也是,做人之道就是要懂得适时咸鱼,不能拿沈昂和他身边那种体脂率个位数的小年轻们来做标杆。
停止内卷,从我做起!
……
虽然每年都严谨地进行对相亲市场的调研,但易倾真心觉得这个市场上来来去去的种类就那寥寥几种,根本没有变化过。
而且,经过四年的实践,易倾已经意识到一件事:在相亲时找一个搭伙过日子的人不难,但要找一个喜欢、想和他过一生的人,那比登天还难=)
种种原因,总之今年易倾只见两个相亲对象。
开车去到和第二个相亲对象约定地点的路上,易倾在红灯路口踩下刹车,又想起了每年这个时候总会出点幺蛾子出现在她相亲现场的沈昂。
其实易倾知道沈昂、以及沈家其他人为什么这么担心她的恋爱状况。
易倾高中时曾经因为收了一封高年级男生送来的情书而惹上过麻烦。
事情发生时沈昂十一岁,沈越十三岁,都是已经记事的年纪。
虽然闹到最后易倾并没有吃到什么实质上的亏,但当时易爸不在国内,是沈父沈母代理监护人的职责到易倾学校处理了这件事。
那之后又有一些意外涉及了封建迷信方面的过程暂且不提,总之沈父沈母一直特别担心易倾未来看男人的眼光。
无论易倾怎么解释,他们始终都有点怀疑易倾是不是会栽在一个坏男人手里。
——谁让那一天,三条街上五个算命的都说易倾注定要被坏男人骗呢?
用沈母的话来说:同样的事情发生两次是巧合,三次就是规律,五次就怎么也得未雨绸缪了。
这种关心在并不侵犯个人领域的情况下,倒也不让易倾觉得反感就是了。
“您已抵达目的地,为您推荐目的地附近的……”
易倾关掉了导航,倒进路边的车位里,下车走进餐厅。
她的相亲对象已经先到一步。
“不好意思,来迟了,你到得真早。”易倾礼貌性道歉,“我是易倾。”
“因为听说有完美符合我要求的相亲对象,我来得有点迫不及待。”相亲对象也站起了身,“你好,我是陆臣野。”
易倾觉得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这个名字,大脑下意识地搜寻了一下相关信息,握手的功夫就已经检索到了答案。
“原来是同行。”易倾的笑容更公式化了一点。
和易倾这样一穷二白、家里没有任何行业背景进入设计这一行的人不一样,陆臣野出身美术世家,从初中开始就在各路美术比赛中斩获奖项,现在更是和人合伙开着一所业内闻名的设计工作室。
除此之外,虽然设计这行里长得好看、会打扮的人不少,但众所周知这个世界上美男比美女少,所以陆臣野可谓是行业里有名的钻石王老五。
易倾所在的工作室和陆臣野的工作室所擅长的领域不同,对方那边走古典路线,易倾这边走现代路线,双方没有实质的利益冲突,关系并不算太紧张,合作的机会也不多。
“我懂,不谈工作。”陆臣野笑着比了个给嘴巴拉上拉链的工作,“请你先相信我没有恶意……确实是有近年结婚的打算。”
他说着,伸手礼貌地请易倾就坐。
易倾虽然有那么一秒觉得“他是不是来挖角的”,但想想跳槽也乃职场常事,况且跳不跳都是她自己的决定,释然地坐下了,态度随意不少。
“我听过很多你的事迹,所以其实一直很想和你见一面,”陆臣野像是有点不安地用拇指摩挲着自己手里的杯子,“但可能是因为缘分不到吧,明明都在同一个行业里,却没有和你认识的机会。”
易倾婉转地拒绝缘分这个说法:“我比较不喜欢社交,大概是这个原因。”
从前是疯狂加班,现在是下班就回家躺着,这样的人生,社交范围当然很小。
陆臣野像是被戳中笑点似的弯起嘴角:“你可能没有听过关于我的事情,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吧……”
易倾其实听过不少,但她没有打断陆臣野。
“比起外食我更喜欢自己在家做饭,平时喜欢看美食博主的视频解压,请朋友来家里时也会亲自下厨招待,和我认识久一点的人都知道我很做饭很有一手。”陆臣野说。
易倾点点头。
“至于家里,我有长期合作的家政公司,哪怕是在结婚后,都不会需要你在这方面做任何多余的操心。”
易倾又点点头。
“另外,我的社交圈其实很小,比起总是出门,我更喜欢在家涂涂画画和看书。”
易倾边听边认真点头。
其实条件都确实还蛮符合的。
“最后,我有存款,有房有车,哪怕除去工作收入,每年的理财、房租收入也足够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经济方面也不会给你造成任何困扰,我觉得我们俩对于彼此来说都是非常适合结婚的对象。”
易倾一路点头到这里,当了一个非常安静称职的聆听者。
陆臣野没有再继续下去,他交握双手静静看着易倾,显然在等待她开口回应。
易倾斟酌两秒,问道:“能听听你对结婚对象的要求和期望吗?”
她心里有点好笑,但努力憋住了。
怎么说呢?就觉得这比起从前的任何一场相亲来,更像是在进行入职面试。
“你很漂亮,才华横溢,会赚钱,不会拖我的后腿,更可能会和我有很多共同话题,我觉得这些都很好。”陆臣野注视着易倾,“更重要的是,你会是一个不需要我付出……不好意思,我的用词不当,我认为,你会是一个不需要太多操心和担忧的妻子。”
易倾双手交叠支住下巴,以面试官的严谨态度发问:“你介不介意我再多问你几个问题?”
“当然可以。”
“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不需要太多操心和担忧?”易倾问得特别诚恳。
——沈昂作证,易倾可是个生活废物啊!
陆臣野很显然没想到易倾会问这样一个问题。
他一直很游刃有余的态度都肉眼可见地卡顿了一下,然后才皱眉道歉:“对不起,我以为这样的话对你这样事业有成的职业女性来说是一种称赞。”
易倾颔首:“我懂你的想法。你认为我在工作上很厉害——当然了我确实很厉害——就会假设我在生活中也是这个要强的性格,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忙,是吗?”
陆臣野有点不安地交叉双臂向后靠了靠:“这对你来说是一种冒犯吗?”
“啊,我不是那个意思,没有生气,你不要紧张。”易倾支着下巴花了几秒钟组织言语,才再度开口,“你想的也没错,我可以做到你的要求,但我不会那么做。”
“……为什么?”
“因为不想生活质量降级吧。”易倾指了指自己,笑道,“陆臣野,我已经不是会因为迎合任何原因、任何人而改变自己生活习惯的年纪了。我有权力和底气要求自己在单身、谈恋爱时、结婚后的生活都拥有同等的自由。因为我不是为了让别人开心而去选择谈恋爱的,对吧?”
陆臣野在座位上愣了半晌,才苦笑摇头:“易倾,我没想到你在爱情婚姻观上是个理想主义者,都不知道该评价这是过于理想还是过于自我……你有没有意识到这样的关系,或者说这样的人是很难找到的?”
易倾不以为然地耸耸肩。
找不到就不找嘛,现在这个社会,人不怕老,只怕穷,只要存够钱,还怕不能安心养老。
陆臣野又说:“还是说你身边有人让你觉得这样的恋爱关系也是可以在现实中建立起来的?让我都有点好奇起来了。”
他的这句话虽然说得很随意,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易倾脑中立刻闪过一个穿着围裙在厨房里大展身手的身影,顿时被自己禽兽得大惊失色,差一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气管。
不不不不不不,说好了我易倾做人是有底线的啊!!
易倾立马喝了口水压惊,飞速利用工作时的心理素养让自己冷静下来。
没错,仔细想想,肯定是这几年和沈昂相处太多所产生的误导罢了,误导。
易倾有点食不知味地吃完了这顿饭。
陆臣野很有风度地申请买单:“就算是我刚才出言有失的道歉吧。”
通常易倾都会主动买单,但陆臣野的情况略有点不一样,他属于不好好相亲走后门的那种。
所以易倾没和他抢。
确认双方婚姻爱情观不合后,陆臣野没有多纠缠,将易倾送到车旁便离开。
而易倾一路以比平时更慢的车速回家,抵达家楼下的地下停车场后,坐在车里认真审视拷问了一下自己的内心。
她还没剖析得出个结论,车窗就突然被人从外面用指节笃笃敲了两下。
易倾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自己停错了车位,一转头发现外面居然是沈昂。
她降下车窗,沈昂先指指不远处的垃圾分类点交代:“我下来扔垃圾,正好看见你在车里发呆,想什么呢?”
易倾:“…………没什么。”
沈昂弯腰趴在降了三分之二的车窗上,下巴搁着自己的手臂,眉梢眼角露出一点挤兑的笑意:“这个迟疑有点长了啊,易倾。”
易倾本来觉得自己很光明磊落,但不知道怎么的被沈昂看着就生出那么一丁点的底气不足来。
在她思考出一个能骗过沈昂的借口之前,沈昂就自己接了下去:“按照行程,你今天也是去相亲。那就是今天的相亲对象终于让你动心了?”
易倾迟疑地:“没有……吧。只不过正好是个彼此知道名字但从没说过话的人。”
沈昂眼里笑意依旧,他端详了几秒易倾脸上的神情变化,而易倾根本不确定自己脸上的肌肉这时候够不够听话。
然后沈昂像是得出了结论一般地托腮笑道:“他很符合你的择偶要求?”
易倾点点头:“对。”这倒是真的,客观条件确实匹配。
沈昂继续问:“那你很快就会和他结婚?”
易倾严谨地从程序角度提出质疑:“相亲之后就算觉得满意,也不是马上就直接结婚的吧。”
“也对,”沈昂笑了笑,“那你打算先和他谈恋爱?”
“不是约好了吗,决定谈恋爱之前会先让你参谋一下。”易倾决定赶紧停止这个话题,她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又想起自己的副驾驶座上放着刚才陆臣野送的花。
她正要回身去拿时,沈昂已经打开另一边的车门代取了。
沈昂低头轻嗅,新鲜的香槟玫瑰花束躺在他臂弯里,衬得他整个人像是陷入热恋、等待约会开始一样。
“真有心,”沈昂抬头半开玩笑地说,“说不定他在今天之前就已经暗恋了你很久。”
易倾觉得有点好笑:“有多少暗恋能被忍耐这么多年而不被发现?”
她一说完,就听见沈昂的低笑。
“谁知道呢,”他说,“答案可能会让你震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