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老萝卜旅游团

见朱标钻进车里,朱元璋放下手中拿着的书,问道:“准备好了?”

“是,四弟和妹妹在箱子里了。”

朱元璋道:“那两个小兔崽子,整天不干正经事,爬高上低,等他们去了学堂,成绩一定不如你。”

“各人有各人的志向。而且也未必就不如我,爹,话不能说满了。”

“嗤。”朱元璋发出一声气音,“三岁看到老,以后恐怕也这模样。你呢,你这么大的时候可是就敢和黄皮子对着干了。”

知道老朱同志不是真的嫌弃两个小萝卜头,朱标给他台阶下:“四弟为了一时之念,从夏天调查到了冬天,这份毅力与坚持,成年人中也少有。而妹妹,也不知是天赋异禀,还是小时候那件事开了灵光,身体素质已经很突出了。”

“他们绷着一股劲要闹清楚我的秘密,趁这次知道也无妨。好叫他们明白,什么叫好奇心害死猫。”

“正好长长记性。”朱元璋没再说什么。

他掀开车帘:“伯温到了没?”

吴策骑着一匹马等在窗外,朝路的那方看着,闻言扯住缰绳回头:“属下已经看到刘大人的影子了。”

路上果然渐渐出现一个由远及近的身影,那正是刘基骑着马赶来,寒冬里照样是单件的宽袍大袖,行动间流水般畅快。

随着修为的加深,朱标已经逐渐能够做到寒暑不侵,但为了掩人耳目,仍旧一直穿应季衣物,有时候马秀英怕他冷,还会多添些围脖手套给他。

刘基明面上是镇妖处的负责人,私下里也广有盛名,没有这些顾虑,想怎么穿怎么穿,要多有风度就多有风度,让朱标很是羡慕。

到了近前,刘伯温喊了声吁,把它停住,轻巧下马,提起衣服下摆,噔噔上车,坐在了朱标身旁。

“先生好。”

“大帅,公子。”刘基拱手行礼,“有些事耽搁了。”

看他的神色,似乎有些愤懑,隐藏着一股怒气,刚和人吵过一架似的。

要说猜测他的想法,朱标不如他爹,毕竟这两人君臣心意相通,处处默契,但要论了解情绪,朱元璋看不出来的,朱标却能明白。

当下他也没有问,只叫吴策赶紧出发。

这支小队伍人数并不多,满打满算就六个,朱标、朱元璋、刘伯温、朱静镜、朱棣和吴策。

早晨被朱棣和朱静镜看见的,似乎在搬运什么东西的仆役,其实并不会跟上来,他们搬的东西也不是要送往应天的杂物,而是某位新姨娘的嫁妆。

朱标借用此事掩盖他和朱元璋的出行,顺便框了两个萝卜头一把。

行事迅速一向是朱元璋的优点,他担心马秀英怀孕了颠簸起来有碍身体,就连她也没有带,轻装出行,从而不引人注意。

马车行驶至秦淮河的一处支流附近,此处的水面不如其它地方宽广,但胜在深度大,在半中央的河里,他们的“交通员”正等着。

水面上冻着一层冰,不薄不厚,延续到两岸的泥土上,将黄草杂树等也波及了一些,结出霜花。

朱标率先下来,从怀里取出一只海螺吹响,呜呜的声音在空旷而又碧蓝的天上回荡,几息过后,地上的小石子开始快速跳动,一道道裂纹出现在冰面上,哗啦一声,一只硕大的黑鱼跳跃而出。

吴策的手抖了一下,忍不住向背后伸去——他的剑就在那里。

箱子里用头顶开盖子偷偷看的两个小孩儿,也吓了一跳,猛地缩回去,盖子落下,发出啪的一声闷响,惹得朱元璋回头看了一眼。

他摇了摇头,和刘伯温一起从车中出来。

“这是夜明。”朱标给两人介绍,“家在南海,是木十三的朋友,它和镇妖处签了契约,我们为它提供食物和灵果,它会送想去酆都的人过去。”

朱元璋饶有兴趣,上上下下打量夜明:“它身上的刺是做什么的?”

“啊。”朱标一愣,“我问问。”

向夜明说出问题后,它发出几道意味不明的叫声,如海中鲸鸣,悠长低沉。

“它说这些刺是随便长着玩玩的。”

这次轮到朱元璋一愣:“咱还想着能用来刺船,算了算了,怎么走?”

夜明挪动几下,游到岸边张开嘴。

控制不住自己的朱静镜早就又顶开盖子向外看,正好对上漆黑如深渊的鱼嘴,兴奋道:“你说我们是不是要进那里面去啊!”

朱棣心有余悸:“你不害怕吗?”

“害怕?”朱静镜歪着脑袋,“我不是早就告诉你,我喜欢妖怪吗?”

“在大哥院子里发现的河蚌,比起这条鱼来说,完全是不同的怪物吧!”

“没区别呀。它们不是都听大哥的话吗?”

“可,可是……”

朱静镜突然一把按住朱棣的脑袋,把他压得趴在了箱底,还没等他生气,就小声道:“嘘,大鱼要吃掉我们了。”

朱棣顿时连呼吸都小心翼翼,一阵轻微颠簸后,又过了很长时间,外面什么动静也没有,如果不是身边还有一个人,他几乎以为自己仍然躺在家里的床上。

“怎么回事……”他低低问,“朱静镜,爹和大哥他们是不是已经出去了?”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朱棣额头上开始挂汗珠:“我们被留下了?”

“不要叫我朱静镜,叫我姐。”即使朱静镜心大,也忍不住有点害怕了,但是她绝不会说,而且还要借机要好处。

“……姐。”

朱静镜得意极了,快活道:“你等着,我看一眼。”

兔子出洞一般,她用很快很快冒出去瞥了一眼,缩回来后惊讶道:“我们在一间屋子里!大哥和爹在远处提着灯笼说话呢。”

“屋子?”朱棣分析道,“就那么一下的抖动,还有腾空的感觉,只可能是进了鱼肚子,没有去别处的道理。随后也没有别的情况……我明白了,鱼肚子里有间屋子。”

“这么厉害!”朱静镜很信任朱棣,“它比大货船还要棒!”

“妖怪嘛,当然方便啦。”

妖怪,方便?

有什么想法在朱棣脑海里一闪而过,像是铁器击打在墙面上产生火花一样,快而短暂,他没有抓住,也没有细想,就那么任它过去了。

“你听我说,现在很危急!”他拉住朱静镜的胳膊,“我们一会儿要趁爹不在的时候,去找大哥。”

“那不就暴露了?”

“笨!我们是小孩子,既不知道这是去哪里,又谁都不认识,你还想逞什么强?和大哥先坦白,总好过先和爹道歉!起码大哥求了情,会保住我们一半的屁股。”

“你真……那怎么说来着?我想到了,你真懦弱!”朱静镜用一种看屎壳郎的眼神看着朱棣,“你就不能想想我们啥事没有的场景?就知道屁股屁股的。”

朱棣冷静道:“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你不想知道大哥的秘密了吗?我们已经很接近了!”

“……那就再看看?”

“再看看吧!也许有机会呢?有机会咱们就快点跑出去。”

“我会拖你后腿。”

“我拉着你跑。”

朱棣放心了,于是从口袋里掏出几块包在手帕里的驴打滚,说道:“给你,这是我出门时候拿的,先吃一点垫肚子。”

朱标叹了口气。

拿着灯笼研究石壁的朱元璋看过去:“怎么了,标儿?”

“咱们的丝绸不能要了。”朱标无奈道,“我听见四弟说他要吃驴打滚,出门带的驴打滚,糖浆就算是铁的,这时候也该化了。”

“臭小子,准备还挺充足,是打仗的好手。”朱元璋笑了,拍拍朱标的背,“以后让他给你打下北边来。”

“对了,你见过蓝玉了没?”他回忆道,“天德发了调令,也不知道调回来没有。”

“这件事徐叔叔和我说过了。”朱标道,“蓝玉将军还在路上,也许正月时能回来,不过他回来,也该让人家先过年才是。”

“嗯。”朱元璋应道,“在理,标儿说的对。”

有时候朱标怀疑自己就算是拿手蘸着墨水在纸上抹几个印,朱元璋也会觉得这是传世国画。

刘基一直坐在石凳上闭目养神,这时突然睁开眼睛道:“泰山到了。”

“先生是看见气运了吧?”朱标问道。

“不错。”刘基眼前一亮,“大帅,日后您登基之时,不若在泰山封禅吧,对稳定龙脉有大好处,且名正言顺,易得天下人心。”

朱元璋心动了,但他表示还要再考虑考虑。封禅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文武百官大批出行该如何安排,不是拍拍脑袋就能决定的。

夜明按照朱标上一次来酆都的路线将他们送到,接着便头也不回地走了,这次是朱标行驶了特殊权力,平时即使有人吹响海螺,它要赶过来,也是需要时间的,不会在某处固定等待。

这种代代相传的妖怪,仿佛天生就是要游览山川,遍赏名胜的。

重新上了马车,吴策按朱标给的地址驾驶,约莫到中午时,他们登上某个山丘的顶峰。

朱标右手并指,折扇随着它的动作飞出,于空中大开大合,上至高空云雾,下至低矮树林,飞快地描绘出一道庞大的符咒,留下金光闪闪的痕迹。

其所到之处,破空声阵阵,不像寻常修士能驾驭的力量。

吱呀——

声音仿佛响在心里,离众人不到十丈的地方,一扇无形的门打开了。

雾气凭空产生,又凭空散去,一座城池随之出现。

抬头看到帽子掉了也看不到顶的城门下,一个老人正坐在那里,手拿红色拨浪鼓,咕噜噜敲着,似乎在逗着谁玩。

察觉到有人来了,他下意识地行礼,要先打个官腔,没想到抬头看见的竟是朱标。

“公子!今日怎么有空来了?”

朱标走上前:“木先生,这位是我父亲,这位是刘先生,这是我父亲的护卫吴大人。”

“哦哦!”木十三赶紧整理衣着,挨个见礼,自我介绍道,“老朽木十三,乃是一块木板成了精,这是我的儿子木小一。”

“难得。”刘伯温摸着胡子道,“草木成精难得,此等体型更为难得,木先生有机缘啊。”

妖怪最爱听这种话,木十三当即合不拢嘴,一边吩咐木小一开门,一边给几人拿来入城令牌。

朱标接过东西,给朱元璋递了一个:“爹,这是用雷击木做的,在酆都这种阴气重的地方,不仅能用来保护活人的身体,还能起到定位的作用。”

进了城又有不同。经过几个月日夜不息的整理和修缮,酆都就像一个了改变穿衣风格的姑娘,变得平和、温柔起来。

恶鬼被除去后,良善鬼们的生活好了很多。路旁叫卖的小商小贩繁多,卖米的、卖面的、卖果子的、卖油盐酱醋茶的、卖胭脂簪子的乍一看去,除了模样奇形怪状,竟与人间也没什么区别。

朱元璋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多鬼呆在一块儿,倍感新鲜,瞅见特别奇怪的,就问朱标那是什么,得到饿死鬼、哭鬼、伥鬼等的答案后,心情也逐渐改变。

“到底还是打仗啊……”他感慨道,“别的咱就不说了,何时没有饿死鬼和冤死鬼,咱何时就对得起百姓。”

“那里怎么不一样?”

顺着朱元璋的目光看过去,是一片单独的区域,虽说没有用什么栅栏一类的东西围住,出入口也并未封堵,却明显是特意隔出来的。

单说建筑风格,也格外新一点。

“那里是应天城的鬼魂。”朱标道,“他们虽然被收容进了酆都,但到底是初来乍到,与其他的本土居民不融洽,也有点怕什么意外情况的意思,所以先分开住。”

“嗯……”朱元璋思索片刻,“标儿,你那个原来隐身的符咒,给咱糊一张,咱进去瞅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