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水渍和血液混合着,将他的手掌染红,纳德拉能清晰地听见他疯狂跳动的心脏声。
这种情况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他想要的是别人的恐惧和尖叫,嘶吼和绝望,他享受着别人爆发的情绪,看着他们脸上扭曲痛苦的五官,纳德拉才会得到慰藉。
他其实并不算天生的恶人。
小时候,他很少与父母相处,更多的则是面对着礼仪教师和仆人。
父亲每个月都会对他进行一次考核,检验他的礼仪,谈吐和思维。
母亲则是每天出门与其他贵族夫人们享受下午茶,偶尔他也会被母亲带上,参加一些小型的私人宴会。
似乎没人在乎他的真实感受,他对这个世界的看法,没人与之交流。
父亲的冷漠教条,母亲的毫不在意都让纳德拉知道,自己虽然是伯爵之子,但没有能够哭闹撒娇的权利。
父母需要的只是一个乖巧听话,能给他们得到称赞的孩子。
六七岁的时候,纳德拉杀死了一只猫,被礼仪教师发现了。
那只猫就死在熏染着各种浓烈香水味的衣柜里,躺在华贵服饰布料上。
死亡了几天后的腐臭味混合着香水的味道,又香又臭,奇异的味道不断涌出,让人想吐。
那是一只白猫,皮毛顺滑,是切斯拉里小姐养的猫。
她极为钟爱这只有着纯洁无暇皮毛的白猫,每次摸着猫,她稚嫩的脸上总会扬起微笑,那双如同大海一般清澈的眼睛漾起笑意。
太过于美好,以至于纳德拉在聚会上看到抱着白猫的切斯拉里小姐,一时间很好奇,如果这只猫死了,切斯拉里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这个念头一出来,纳德拉就被母亲介绍着,向在场的贵族们表演着他近来新学的一首钢琴曲。
聚会结束后,纳德拉在花园里碰到了跑出来的白色猫咪。
男孩蹲下身,朝着白猫伸出双手,微笑着 。
温顺的宠物猫没有丝毫的迟疑,踱步上前,让纳德拉抱住了它。
礼仪老师不顾纳德拉的哀求和阻止,在一家人享用佳肴的饭点的时候,将这件事如实汇报给了纳德拉伯爵。
纳德拉拿着刀叉的手开始微微颤抖,牙齿上下打颤。
他杀了切斯拉里的猫,父亲会不会惩罚他?他上次记得自己因为没有完成圣经一个篇章的背诵,所有下人被勒令一个月不许和他有交流,母亲也不允许带他外出。
明明很多人就在身边,可纳德拉却觉得整个世界只有自己是真实的,其他人全都是物品,怪物。
这次父亲又会怎样惩罚他?
伯爵轻飘飘瞥了一眼自己的儿子。
“那只猫处理干净了吗?”他只是说。
一旁的管家抢在礼仪教师回答之前说:“已经处理干净了,伯爵大人。”
没人能比管家更了解自己所服侍的贵族了。
礼仪教师身子已经开始僵住,私有所感。
伯爵满意点头:“别让切斯拉里家族发现了,后续收尾也处理干净一些。”
“是,伯爵大人。”管家弯腰行礼。
伯爵夫人则是优雅地用餐,就好像眼前发生的一切从未看见过。
从头到尾,纳德拉没有被问责,甚至于都没与父亲有过交流,但他似乎心领神会,看向那位礼仪教师。
那是当地一位牧师的女儿,已过中年,带着一副黑框眼镜,头发被梳得一丝不苟,正直,严谨,她教了纳德拉三年礼仪,也因为有了她,纳德拉的礼仪无可挑剔。
她被几名剑士带走,纳德拉换了新的礼仪教师,并且再也没见过这位正直的女士。
他这个时候才发现一些至理,难以言喻的心理遍布全身直至骨髓,这让他感到快乐。
这是他以前从未有过的感觉。
原来父亲和母亲会帮他。
父亲淡淡地说:“只是一只猫而已,处理干净就行。”
是啊,只要能处理掉就行。
纳德拉茅塞顿开。
一开始,只是一只猫,一个兔子,一条狗。
在过了几年,是被推下楼受伤的仆人,上吊的剑士,最后便是死去的管家。
管家跟了伯爵几十年,有他协助管理者纳德拉领土的运转,伯爵很是满意。
所以老管家的死让伯爵震怒,他将纳德拉关进了小黑屋,并且让他和切斯拉里的小姐订了婚。
被关在黑屋期间,纳德拉伯爵和夫人意外死亡了。
领土一瞬间群龙无首,彼时已经十九岁的纳德拉继承了伯爵之位,他并不相信父亲和母亲的死是个意外,于是展开调查。
很快小伯爵查到了凶手。
凶手是一位年迈体弱的牧师,是那位被老伯爵连同白猫尸体一起秘密处理掉的礼仪教师的父亲。
这位牧师不知道通过何种手段拿到了召唤恶魔的方法,与恶魔达成契约,恶魔帮他除掉了老伯爵和老夫人。
不管会不会被小伯爵找到,这位与恶魔达成交易的牧师都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
纳德拉带着一群剑士和家族挂名的魔法师来到教堂的时候,牧师跪在光明神神像脚下,背对着他们。
滚滚浓烟从牧师的面前飘上头顶。
似乎在烧着什么东西。
身边的魔法师念着咒语,确认了牧师此刻没有被恶魔附体,周围也没有恶魔的踪迹,只是萦绕着恶魔的气息罢了。
这也证明了确实是牧师召唤了恶魔。
纳德拉让他们抓住牧师,带到地牢里,准备第二天安上恶魔的罪名,在街道上举行火烧。
随后他找了个理由,让那些魔法师和剑士退到教堂外面,自己则用披风扑灭了牧师燃起的火。
直觉告诉他,牧师先要在他登门之前,烧掉一些东西。
果然被他找到了。
是一张纸,从禁书上面撕下来的纸张,上面记录了如何召唤恶魔的方式。
牧师拿着许多干草,结合着这张纸,在光明神面前忏悔,想要烧掉这张禁书残页。
可惜干草烧光后只剩一堆灰烬,而拥有魔法的禁书残页毫发无损,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居然能把禁书的纸张撕出来。
“恶魔吗?”
拿到恶魔残页的小伯爵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天一夜,不吃不喝。
之后便到了与切斯拉里小姐结婚的那天。
代价是庄园内所有仆人的血,布满恶魔图腾的血阵将玛格丽特召唤出来。
在纳德拉家族和切斯拉里家族的见证下,白色礼服的纳德拉与玛格丽特达成交易。
他要帮它永远摆脱深渊的束缚。
而它被召唤出来的时候,可以帮纳德拉杀人。
可惜的是,两个家族都有着自己的魔法师和魔法剑士,这个刚刚从深渊里被召唤出来的玛格丽特明显不敌,最后两败俱伤。
眼看事情不对,纳德拉借着混乱局面逃走,逃走的时候也受了很严重的伤。
他用了很长一段时间休息养伤,已经超过了一百天之内献祭八十八具新鲜尸体的时间。
所以只能从头开始献祭了。
眼下距离第八十八具尸体还差最后一具了。
他前晚杀死的一家四口,尸体要在三天之内献祭。
想到板车上的尸体,画框里奇怪的一家四口和抵在门口处的红木棺材,纳德拉顿觉不安。
他借着油灯的火光,拿起车把手,将四具尸体拉到卧室里。
板车被摆在血阵中央,毫无血色的纳德拉已经有些气虚。
他最后将小刀捅进自己的胸口,没有刺穿心脏,只是临近心脏,让着自己的心头血滴落在血阵中间。
那滴心头血落到血阵的那一刻,阵法发出幽光,不断有流光在血色的线条里来回流转,这一刻血阵的符号就好像活了过来。
片刻光芒消失,板车上起起伏伏的尸体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吸收了,麻布上面的轮廓开始消失,最后只剩下一张麻布。
“桀桀桀”
不知从哪里传来笑声。
纳德拉掀开麻布。
板车上的四具尸体被一个洋娃娃取而代之。
这个洋娃娃极为丑陋,让人看了生理不适。
红褐色沾染的碎花裙,粗糙的布料缝制而成的躯体,干硬草料填充的内部。
嘴角裂开到脸颊两侧,草料从嘴巴里炸出,又被几根线随意暴力地缝合着,勉强不让草料掉出。
不过这个娃娃的眼珠倒是意外的剔透,墨黑色的珠子倒映着室内所有东西。
“桀桀桀”
被纳德拉发现的娃娃站了起来,“还差一具,还差一具!”
身为被困在深渊里的恶魔,玛格丽特比纳德拉还要心急如焚。
如果不是有着契约交易的束缚,纳德拉相信自己此刻早就被玛格丽特给杀死献祭了。
纳德拉说:“这四具尸体好像异化成怪物了,现在就躲在外面画框里,还有门口外的红木棺材。”
“你能不能把它们都解决了?”
洋娃娃依旧是站在那里不动,裂开的嘴角和漆黑的眼珠看不住丝毫情绪。
过了一会儿,玛格丽特不知道感应到了什么,开口道:“哪里来的怪物?”
纳德拉心生不安,“你什么意思?”
玛格丽特说:“这个村子里根本没有任何怪物,我只感应到了一个活人的气息。”
一个活人?
那之前的村长和木匠,到底谁是活人?
相框里的一家四口和门外的红木棺材到底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