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清凌凌的眸子宛若明镜,恕尘绪在那双眼眸中看到了他的影子。

大约是因着安抚灵气的缘故,恕尘绪的呼吸也不由得渐渐放缓,耳边的声音似乎也不再嘈杂。

这一刻,周遭都跟着寂静。

“单听多无趣,看好戏当吃些果子。”她道。

言毕,且音将一盏灵茶递到他的面前。

手背上她的温度格外炽热,正源源不断地朝他的灵核输送。

不得不承认,身体带来的感受是骗不了人的,他的确喜欢这种感觉,且音将两人的灵气融合在一起,此刻,这种感觉也只有且音能给他。

恕尘绪缓缓错开眼眸,眸光落在了被且音覆盖的手背上——他竟是没有第一时间甩开她的手,这样的感觉很奇怪,他居然想贴近且音,以此舒缓灵核带来的难耐。

倘若且音有什么图谋,也不该从他身上下手,即便他如今有宗主之名,却早已不理这些事务多年,且音并不简单,她绝不可能是为了自己而来。

但少女明艳的面颊此刻似乎泛着光,额上那颗丹砂格外惹人眼,他没有错开眸光。

他应当避嫌的。

恕尘绪垂下了眼睫,被她覆着的指骨渐渐绷紧,随后不着痕迹地错开。

“一个小女胡说两句,你们一个两个便都信了,”见舒仙尊显然气得狠了,她指着且音高声道,“谁不知我孑然千年,如今清风派后继无人……”

“仙尊这是什么话,你不是还有个儿子吗,”且音笑吟吟道,“方才不知仙尊便是传闻中的女仙,失敬失敬,不过即便是儿子,也是仙尊的血肉,这门派不也有公子的一份,又怎能叫后继无人呢?”

“仙尊当真是关心小辈们,有您这样的长者,当是仙界后辈之福。”

恕尘绪从未见过见舒这幅模样,她如今被一个小辈气到口不择言的模样实在滑稽,反观且音,此刻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这幅搅混水的模样,比平时顺眼了不知多少倍。

似乎是面前气急败坏的人太过可笑,恕尘绪唇角勾起一丝轻不可察的笑意。

一旁捧着灵茶的苍缈见状轻笑一声,默不作声地捏碎一颗酸果子。

“师尊?”月白不明白他笑什么,皱着眉道。

苍缈垂眸看着茶盏,同她传音道:“倘若她能来风云峰,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她不愿,三月后的试炼大比你便不必留手。”

“师尊究竟为何如此看重她?”她终是没忍住,出言问。

苍缈面上还是方才的神情,而对面的恕尘绪依然带着且音起身。

“我师尊身子不适,便不扰诸君的兴致了。”且音仍是那副笑着的,好说话的模样,可这样她的笑容,却莫名叫人脊背发凉。

恕尘绪究竟是否是因着身子不适离席,无人探究,也无人敢阻拦,方才人们皆见识到了且音那张嘴,真真儿是损,无人知晓且音究竟知道多少,谁也无意中做下过错事,无人愿意当众被她这般揭短。

灵云峰顶。

他的病愈来愈严重了,此刻,恕尘绪鬓边霜色的发丝随着山风纷飞。

“你先前对姽婳仙尊颇有微辞,如今怎帮她说话。”恕尘绪抬眸看她。

且音原本正思忖着,听他这般问,略停一瞬笑道:“我是师尊的人,师尊维护姽婳仙尊,我自然要帮着师尊说话。”

她若是不出声,那颗脆弱的灵核今日可不知能否保住了,谁知恕尘绪碰上有关她的事,气性居然这么大,她哪儿还能袖手旁观。

但且音说得理所应当,好像本就应如此:“更何况,那仙尊本就做了不少坏事,拿来做众人的乐子是她的福分。”

“大庭广众之下拿仙尊开涮,你倒是不同,”他略顿,而后补充道,“很是大胆。”

“姽婳的剑法虽然有些问题,但不妨碍我喜欢她。”末了,且音总结道。

离人宗向来讲究尊师重道,而对于姽婳这等太师祖辈的仙尊,更是不容质疑。

时隔千年,且音再回头看,便发觉她的剑法该修正的地方确实不少,这话若是由姽婳来说,兴许会更合适些,但这话是从且音这等末流小弟子口中说出的,配上少女温和明媚的面容,显得格外狂悖。

“别以为这样,先前你的所作所为便能一笔勾销,”恕尘绪抬手,一条软鞭宛若细蛇般将她缠绕,“收起你的心思,离本座远些。”

且音没有躲,她扬起一侧的眉头:“师尊这是?”

“大比在即,若是你连挣脱束缚做不到,便莫要去丢人了。”他很是不留情面,偏这幅冷脸的样子格外值得逗弄。

且音指尖方触及那条冰雪所铸的软鞭,被绑在身后的手迅速被寒气侵染,冰雪之力的寒气来的霸道而猛烈,倘若是没有根基的小弟子,恐真能被这样蚀骨的寒意当场冻成冰。

今朝是她当年送予恕尘绪的生辰礼,冰龙筋又融合了他的冰属性,同大乘期的仙尊一起数千年,今朝也愈发强盛,但今朝毕竟是她送出去的,且音深谙其道。

且音暗自摸索着鞭节,她的每一下摸索都会让指尖凝成一层薄冰。

恕尘绪不知她的小动作,只听且音道:“师尊怎么涨他人士气灭自己威风,既有惩,当也有奖,若是弟子将师尊的软鞭挣开,师尊当如何?”

“用今朝演练姽婳仙尊的第一式,”恕尘绪不为所动,明显是不信且音这套说辞,“本座的水榭,有适用灵火属性的神器,但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今朝到底是大乘期仙尊的本命法器,在仙尊面前挣脱他的本命法器,并用软鞭使出灵剑的气势,这又如何可能,说是恕尘绪为难她也不为过,但如今她确实缺一个趁手的神器。

今朝散发的寒冰在她腕上渐渐铺开,手腕冷凝的一瞬,神火灵气便开始灼烧今朝,凝结融化,周而复始。

且音指尖卡在鞭节上,只稍用力,他的本命今朝就啪嗒一声摔在地上。

“师尊的鞭子好冷,若非我快一步,此刻怕是要被冻坏了。”且音先发制人的点评地上软趴趴的透色软鞭,她面上仍是那副温和的笑意,好似今朝只是陪她消遣的玩意。

恕尘绪:“……你做了什么?”

他的本命法器可随心控制,倘若他想要了且音的命,也仅仅是一念之间,但他方才不曾控制今朝如何,只要它将且音紧紧束缚,但她摆脱的实在轻松。

不等他细想,且音微微俯身,方才冒着寒气的今朝被她两指捏了起来,她似是玩笑似是控诉道:“师尊好狠的心,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弟子,内核好像被今朝冻坏了,要师尊补偿才能好……”

她眸中含着笑,就这般望他。

恕尘绪面色未变,但且音知晓,此刻他兴许是无语凝噎到不知说她什么才好。

“用今朝练出风花两式,水榭你可用的神器随意挑。”他道。

且音勾起唇:“师尊好大方。”

得了他的准话,那鞭柄在且音手中竟变得僵直,宛若细长尖利的冷剑,随着碧色衣袂在山巅飞舞,海棠花瓣随风绕她纷飞,风花雪月,如同其名。

恰此时,筑基台像要被什么撑破,一阵滚烫而剧烈的灵气波动袭来,体内的数道禁制随之震动不已,内气不稳,一股强势的灵气顺着且音的剑尖凝结。

灵气再不得控制,偏此刻剑尖正朝着恕尘绪,且音眸色一凛,但将扩散的灵气不给她错开的机会,灵气随着她挥剑的动作突然炸开。

巨大的灵气波动形成一股巽凤,恕尘绪当即腾空。

没有了灵核的保护,他并不能及时避开,剑气朝他扫来的一瞬,霜白的发丝也随着巽凤飘飘扬扬,锐利的剑光像是长了眼睛,朝着恕尘绪的面门袭来。

可身子却在这一刻不受控制起来,他想要避开,但像是被定在此处,半分都动弹不得,在剑光将触及他的长睫时,腰间却蓦地一热。

“师尊。”

恕尘绪怔然对上那双眼眸。

墨色眼瞳映着柔柔的光,却又深邃无边,叫他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这种感觉很奇怪,好似眼前的少女不是他的什么徒弟,而是一位经验丰富的猎人,颇有耐心地垂钓者,他的心脏猛然一紧,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攥住——她才是高高在上的上位者,是不容忤逆的存在。

这种待宰羔羊般的无力感,令他无所适从。

偏且音身上冷淡的合香也逗弄他一般,趁着这样的空挡阵阵涌来,两人的灵气早已融合,他的身子也正虚弱,这对他来说无异于撩.拨。

恕尘绪喉头不受控制地滚了滚,他身上的每一处都在叫嚣着,要她的体温,她的香气,甚至还想再汲取更多。

“可有伤到师尊?”且音垂眸看着他。

这个姿势似乎过于暧昧了,想到如今的传言,恕尘绪默了几息,随后挣着离了她的怀抱:“本座……”

未等恕尘绪回答她的话,远处的座峰传来闷闷的轰隆声。

恕尘绪骤然回头,待薄烟散去,他看清座峰惨状之时,那双冷眸瞬间瞪大,连带着面上的血色也尽褪:“姽婳!”

山洞中,是为姽婳燃了三千年的魂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