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峰。
月白将剑卸下,朝着眼前的男子行礼:“师尊。”
苍缈向来温和,那双凤眼此刻还带着笑意:“你连夺两次的魁首,此次宗门大比在即,月白,你可莫要泄力。”
“师尊放心,月白定为师尊争光。”月白眸中满是坚毅。
“师尊是担心你。”他叹了口气,有些担忧的看着她,“你从小便用功,在剑道上又颇有天赋,但此番宗门招收了不少弟子,这次大比对于魁首发放的奖励要比以往还要丰厚,人人觊觎,你也要小心谨慎才是。”
月白皱了皱眉,隐隐觉出点反常:“师尊这是何意?”
她如今已是元婴,已经能称得上一句真仙,宗门里唯一能与她抗衡的,便是渊云仙尊座下的大弟子,玉潭,但男子毕竟是男子,即便修为相差无几,获胜的几率远没有她大,依着她的实力,师尊不必为此担心。
她清楚师尊的性子,苍缈不会平白无故这般说的。
苍缈指尖点在花名册上,随后下移,停在了一个名字上。
“此人……”月白眉头紧了紧,她抬眸看向苍缈,“师尊,她有什么不妥吗?”
她看得清楚,被师尊指点的名字,赫然是今日名声大噪的主儿——且音。
“她,”苍缈唇角带笑微微摇头,像是对此有些惋惜,“这可是个好苗子啊,你可不要小瞧她。”
月白莫名有些不痛快。
她也是极为刻苦努力,才能被师尊含笑赞扬,可这个新来的小弟子分明才是炼气期,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能博得师尊如此高的评价,听说试炼那日,师尊向她抛去了橄榄枝,她却扭头拜入渊云仙尊的座下。
真是不识好歹!
“……是。”月白应声。
好啊,她倒要看看,这个且音究竟有什么本事。
只望这个炼气期的小弟子可不要被她吓破了胆,即便且音跪下求饶,她也不会留情的。
海棠水榭这边却有些剑拔弩张了。
宗门大比是势必要去的,且音暗自思量着,但她在途中听闻了仙宴一事。
如今她的修为有所恢复,却也是歪打正着,在融合恕尘绪的灵核时,她明显察觉到了体内真气的震动,且音并不确定能让她恢复修为的,究竟是消耗过多灵力,还是恕尘绪。
但她要尽快恢复这一身的修为,仙宴灵气充裕,不论是为同仙界那群老古板会面,还是恢复修为,都将是一个好机会。
恕尘绪不爱热闹,当年那些仙宴他是一概不去的,此番想混入仙宴,还要好好哄一哄他。
且音的视线落在他的脸上,恕尘绪像是还生着气。
“师尊,”且音上前道,“可是身子不舒服?”
他不能失去灵核太久,没有灵核的修仙者宛若凡人,且音自然知晓这个道理。
恕尘绪曾是众星捧月的仙尊,是仙人是大能,没有灵核的日子并不好捱,任谁也接受不了这样的落差,她今日前来,是要为他重塑灵核。
依着目前趁手的灵药,大概只能修补一点,剩余的还需下凡找齐海上方所需,一点也足够恕尘绪在仙界度日了,总归聊胜于无。
且音抬手要探恕尘绪的脉搏,却被他拂袖避开,且音眉头微扬,却好脾气的笑问:“师尊,怎么了?”
恕尘绪仍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样子,在她踏足此处之时,海棠淡香也跟着涌来。
“昨夜,谁准你擅作主张。”他语气毫无起伏的质问她。
且音了然,她收回了手,带着笑意认真道:“师尊昨夜不是默许了吗,还是说,是弟子会错了意?”
她的语气仍是那般温和,可眸底却没有半分温度,那样的不容置喙,叫人不会怀疑她方才所说的是否如此,反倒会跟着她不由得去想,她所做并没有什么错。
恕尘绪摆脱这种怪异之感,他蹙眉:“本座何曾准许你行如此举动了?”
他昨夜虽有一瞬的心动,但恕尘绪知晓,即便是大能,一旦灵气同旁人相融,将来也会因此被掣肘。
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仅仅是因为昨夜,且音释放了稀薄的安抚灵气,在他此刻身子虚弱之时,竟下意识想要那股安抚性的灵气。
两人相冲的灵气已然融合,再无转圜的余地。
“如今已然到了这样的地步,还望师尊担待些。”且音从善如流的道,“师尊也不想一直这样下去吧,只要好好配合我,今日我们先塑一些,待找到海上方上的材料,便继续帮师尊恢复。”
即便他动怒,且音也没有半分慌乱,不会像弟子们一样敬畏师尊,看到师尊动怒便上前认错,这幅离经叛道的模样,他自在一人身上见到过。
想到玉陨的姽婳,恕尘绪打量着眼前的人:“你不敬师长,难道不怕本座恢复后,拿你如何吗?”
恕尘绪眸光再如何冷,她都是这幅模样,他不禁有一瞬间的恍惚,方才且音那样的语气,是在哄他吗?
荒唐,实在是荒唐。
那只温热的手复又搭在了他的腕子上,恕尘绪面色难看,但终究没有躲开。
且音勾了勾唇角,看起来心情颇好:“师尊会这样对我吗,那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弟子,只能任由师尊揉圆搓扁了。”
她非但不怕,竟故作很期待的模样还出言挑衅。
而她口中的揉圆搓扁,在这样轻快的语气下,竟也跟着变了味儿,这简直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她就是块滚刀肉,恕尘绪压着心头那团怒气。
如果可以,他现在就要将眼前嬉皮笑脸的人教训一番,看且音是否还敢如此。
“心火怎么这么旺,师尊消消气。”且音释放了一些安抚的灵气,她察觉到恕尘绪灵核的不稳定性,冰灵根就是如此,再不能拖太久了,“若是因此影响了修补灵核,弟子只好再留宿几日守着师尊了……”
啪。
恕尘绪一掌拍在了桌案上。
木桌案上那盏香炉也跟着这样的震动发出了一声响,清脆如鸣。
恕尘绪鲜少有这样生气的情况,他向来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可偏偏对上且音,这两日内他便动怒数次。
且音这话让他想起了今晨的桃色传闻,她多次以下犯上,恕尘绪本想好生教训教训她,最好是让且音彻底闭嘴,可体内那股属于她的真气,此刻察觉到他的波动后便开始作祟。
那是一种难言的,不可抗的感觉。
尤其在接触到且音释放的安抚真气时,恕尘绪不受控制的轻轻颤着,他极力忍耐才没有脱力倒在她的面前。
此女真是,用心险恶,作为薛礼荷的徒弟,她定然也知晓这一方法的,想借此用来控制他吗,难怪且音成日往他的跟前凑,原来她是生了这样的心思。
“荒唐!”他找补一般,斥道。
且音不知他心中所想,听到这样的动静,她掀起眼睫,眼前的恕尘绪像是气得狠了,那缕霜白的发丝也跟着飘荡。
她释放了一些安抚真气,安抚他道:“是是是,是我荒唐,我会尽力为师尊医治的,师尊不必担心。”
他训斥弟子,翻来覆去也不过就是这么几句话,一点也不够凶,倒像只被剪去利爪的小猫儿,在人胸口不轻不重的挠了两下。
冷香弥漫,她不释放真气还好,这样一来,恕尘绪只觉腰间酸软无力,他撑着桌案缓缓呵出一口气:“……收回你的灵气,本座,不用你假好心。”
她的心思昭然若揭,想要控制他,却还要施以这等小恩小惠,怎么,还要他对此感恩戴德吗?
随后,他在且音脸上看到像是疑惑的神情,空气中弥漫的那股安抚真气也听话的消散。
在灵气消失的那一刻,失去灵核的痛苦与对安抚真气的渴望愈演愈烈,握着案角的那只手蓦然攥紧,手背上的淡青的筋络乍现,恕尘绪险些撑不住。
照理说当是疼的,可恕尘绪面上并无半分异样,且音便也没有怀疑,掌心回揽,将安抚真气收了回:“师尊果然不同常人。”
恕尘绪面色不变。
他需要一盏茶,来将他此刻因着疼痛微微泛白的脸遮住一些,不至于在徒弟面前失态。
只是,在他抬手朝着一旁而去的时候,指尖被且音温热而干燥的掌心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