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家院子都在牛角胡同深处,水车笨重不好推进来,林家买的水又少,因此逄老二直接提了瓦罐送进来,并没有多余的水给沈清品尝。
沈清实在是喝够了苦水,闻言连忙点头。
林庭鹤便返身去盛了一碗水,递给沈清。
到古代这么多天,沈清还是头一次喝到正常的水,拿着碗不由得一口气喝了大半碗。
这水虽然不如现代那些五花八门的水干净,可是在喝久了苦水的沈清口中,却另有一番甘甜清爽的滋味。
她颇有几分不舍地放下碗,问道:“这也是山上的泉水?”
逄老二呵呵一笑,说道:“要是泉水可不是这个价喽!大姑娘,你是林家小哥的紧邻,我也不跟你扯谎,这是德胜门外头东鹰房村的满井里头打出来的水,虽然比不上那碧云寺,裂帛湖和龙王堂的水,可它也便宜呀,像林小哥买这一大瓦罐才五文钱,要是买一桶才十文钱,我还帮着搬到屋里去,要是买两桶,我还多送一大瓢!大姑娘,你家几口人?要是四五口人省着点儿吃用,两桶水足够吃七八天的了!”
沈清心里飞快地算了算账,便点点头,说道:“那您先给我家也送一罐水,我给您拿钱去!”
逄老二来了生意,高兴地应了。
沈清从自己的私房钱里数了五个铜板拿着,出了门见逄老二的水还没送到,见林庭鹤站在门口,便好奇地问道:“这庞二叔家里人都是卖水的?他的姓倒有意思,带个龙字呢,有龙王爷保佑,卖水生意定是兴旺。”
林庭鹤闻言微微一笑,说道:“他的姓不是广龙庞,是走之逄。”
怕沈清不明白,他俯身捡了个小石块,在地面上一笔一划地写给她看。
沈清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姓这个字,忍不住笑道:“这个姓儿倒是稀罕!”
林庭鹤点点头,解释道:“炎帝后裔逄伯陵,以国名为姓,如今后人多居于山东。”
林庭鹤站起身,见逄老二还没过来,又压低声音说道:“京城内做卖水生意的多是山东人,其实他也不行二,只是山东人以山东出了个好汉武二郎为自豪,因此咱们都叫他们二哥,二叔,他们听着就高兴了。”
沈清没想到还有这个说法,忍不住笑了,正待要说什么,忽然沈翠从院里探出头来,叫道:“姐,奶奶叫你进屋吃鸡头!”
她这一嗓子喊得响亮,不止沈清,林庭鹤也听了个正着,两人顿时都有些不自在。
正好这时逄老二提了一大罐子水走过来,沈清便匆匆谢了林庭鹤一声,带着逄老二把水罐倒进小水缸,说好两天后再送两桶水来,付了钱送他出去。
等她返身回来,就看见沈翠站在门后头偷偷冲着她乐。
沈清摸摸脸上还有些发热,瞪了沈翠一眼:“在那儿傻笑什么呢,还不快进屋吃饭!”
沈翠跑过来,抬手指了指外头,悄声说道:“姐,刚才那个大哥哥是谁呀?”
沈清忍不住戳了下她的额头,说道:“要说话就好好说,鬼头鬼脑地做什么?刚才那人是隔壁教馆林先生家的小子,我瞧见他买水就问了几句。”
“原来是他!”沈翠恍然大悟,“难怪我说看着他眼熟呢,平日里极少见他出门的,没想到长得还怪好看的——”
姐妹俩才说了几句,沈齐氏就沉着脸走了出来。
“清丫头,那水是你买的?”
沈清买水之前就猜到又要被沈齐氏骂,忙笑道:“这不是今儿吃鸡吗?我想着苦水炖的汤不好喝,就买了一小罐,奶奶,你试试用这个水炖鸡汤,肯定好喝!”
“我不知道甜水好喝?那甜水多贵呢,才吃了几天饱饭,嘴就养刁了,还惦记喝甜水呢……”
沈齐氏唠叨了几句,到底还是听了沈清的话,用新买来的甜水炖了鸡。
用甜水炖的鸡汤果然不一般,晚饭全家人吃肉喝汤,个个儿撑得肚圆儿,沈万山还意犹未尽,又让沈翠烧了一壶甜水,给家人泡了桑叶茶解腻。
除了沈齐氏心疼买甜水的钱,一张脸拉得老长,家里其他人都表示吃饱喝足很开心。
看到沈万山滋溜儿滋溜儿喝着茶的惬意模样,沈魏氏忽然想到一件事。
“大平他爹,你那什么烟根子卖掉了吗?”
她逛庙会中途被夏家拽过去接生,差点儿把沈万山卖药的事儿给忘了。
沈清也想起这件事来,忙抬头看向沈万山。
沈万山一脸得意地晃着腿,说道:“卖了卖了,全都卖了!”
大家闻言眼前一亮,沈敬德问道:“这山烟根子这么好卖?”
沈万山笑道:“多亏了古先生呀,庙会上我俩挨着摆摊,正好一个镖师找他测吉凶,他说了一大通,最后说让他出门备点儿药材以防万一,那镖师听说这山烟根子能解毒疗伤,就把那二十多斤药都包圆儿了!”
说着又转向沈清:“幸亏清丫头教我那些话,要不然我还说不明白呢!”
沈清听了也高兴,问道:“爹,那些药你卖了多少钱?”
“一百一十文啊!”沈万山骄傲地说道,“我就花这些钱买的嘛,看,这不就回本儿了吗?”
沈清闻言一默,沈敬德无言以对,沈魏氏摩拳擦掌,要不是有公婆在场,估计当场就要暴起伤人。
沈万山没有注意到家人们精彩纷呈的脸色,忽然又想起一件事。
“对了,我寻思这事儿古先生帮了大忙,又给古先生买了一条鱼算是谢礼,花了十六文。”
这回连沈魏氏都塌了肩膀,实在是无力吐槽了。
沈清默默地看着等着家人夸奖的沈万山,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果然还是太过乐观了,虽然这便宜老爹跟某位民间富豪的姓名很相近,可论起财商,跟人家相比实在是天差地别。
这发家致富的重担,最后还是要落在他们几个孩子身上啊。
次日沈齐氏拉了沈魏氏一起去集市卖桑葚,沈万山又拿起串铃出门行医卖药去了,等沈敬德出了门去胡同口闲坐,几个孩子便凑在一起准备分卖柳条的钱。
这几日沈平明着拿,暗着攒,在沈魏氏和沈齐氏眼皮子底下存下了不少,除去买吃食和给沈武买零嘴的钱,一共结余六百三十二文。
孩子们都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钱,看着炕上的钱堆两眼冒光,沈武紧紧皱着小小的眉头,计算着分到的钱够买多少豌豆黄。
沈平报完了数目,和沈翠一起看向沈清。
“姐,你来分吧!”
沈清却不急着答应,而是抬眼看向他们。
“这些钱要是咱们均分,每个人可以分到一百多文。”她慢慢地说道,“但是,咱们还有另一个选择,就是拿这些钱做点儿东西卖,让钱变得更多,以后咱们也能分得更多,你们三个觉得怎么样?是想现在就分钱,还是继续做点儿什么?”
沈翠毫不迟疑地说道:“我都听姐的!”
沈平略一思忖也点头答应:“就算现在分一百多文也没什么意思,姐,咱们还是再干点儿什么吧!”
之前沈平觉得自己就挺会赚钱的,可是通过卖柳条的事件,他觉得沈清比他厉害多了,跟着沈清肯定会赚到更多。
只有沈武一脸别扭,吃吃艾艾地说道:“能不能既分钱,又赚更多的钱?我还没吃够豌豆黄呢……”
沈清不禁被逗笑了,沈翠则一巴掌拍在他头上:“你想啥美事儿呢?要不是大姐,你连豌豆黄的渣子都捞不着!”
沈武揉着被打的头,看着如狼似虎的哥哥姐姐,只好扁着嘴点点头。
“那……我都听你们的。”
大家的意见达成了一致,沈清理所当然成为了弟弟妹妹的领导者。
“大平,二妹,你俩去布庄买点儿碎布头,记住,要细棉布,不要什么绸缎和有刺绣的,就要纯色细棉布,再买点儿细棉绳,还有针线……”
沈翠听得奇怪,问道:“姐,你要纳鞋底子吗,家里就有碎布头呀!”
老百姓家几乎都存着碎布头,留着用来纳鞋底的,只是沈翠不明白沈清为什么指定要用细棉布。
沈清笑着摇头:“不是纳鞋底,你去买就是了,不要买太碎的,至少也要巴掌宽,记住了吗?”
沈平虽然猜不到沈清要做什么,但是碎布头很便宜,就算买一大包也花不了几个钱,他不懂针线活,但是对沈清非常信任,因此问都不问就应了下来,接过沈清递过来的钱袋。
沈武听说沈平要去逛街,顿时来了精神,吵着要跟着去,沈清便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把铜板,递给沈武。
“沈武,这十来文给你买零嘴吃。”
看到沈清这么大方,沈武立刻高兴起来,方才因为分不到钱的小小失落登时烟消云散。
沈平和沈武出了屋子,沈翠却落在了后面。
她见沈平和沈武走远了,便蹭到沈清身边坐下。
“姐,那个……你借我点儿钱呗?”她垂着头,不敢看沈清的眼睛,小声说道。
沈清正要问她要钱做什么,低头就看见沈翠脚上的布鞋,破破烂烂的连脚趾头都露出来了,不由得心里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