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大家都吃完了饭,沈清端了碗送去厨房,见沈翠已经将锅里剩下的面糊都淘了出来,倒了少许水,用刷帚洗刷着铁锅,又将刷完锅的水舀进一个大瓷碗里,留着下顿热热还能喝。
沈清见她动作熟练,便知道这是沈家的习惯,也没有吐槽,而是问道:“饼子还有吗?给爹娘留饭了没有?”
“饼子还有两个,在碗柜里呢。”沈翠一边利索地干着活,一边说道,“今儿有户人家的孩子洗三,娘不回来吃饭。”
沈清点点头,问道:“那爹呢?”
沈翠咬了咬嘴唇,声音放低了些:“爹去乡下了,已经三天没回来了。”
沈清闻言一怔:“爹去乡下做什么?”
她这几日病得万事不理,连爹三天没在家都不知道。
记忆里原主的爹是个走街串巷的铃医,平日里早出晚归,都是在京城大街小巷转悠,只是利润微薄,家中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他便从不会出远门,再晚都会赶回家来的。
沈翠低头不言语,沈平从沈清后面进了屋,听到她们说话便说道:“姐你前几日病得凶险,爹心里着急,就出城去了,说要去乡下卖药,兴许能赚点儿钱回来给你治病。”
沈清听了这话,心里百味杂陈,穿到这身体以来她只觉得万念俱灰,满心埋怨着老天不公,却从未关注过沈家人对她的关心。
沈齐氏虽然抠门儿得连刷锅水都舍不得倒掉,却不肯将奄奄一息的她卖掉换银子。
沈平绞尽脑汁赚钱,一心想着给她治病,哪怕她死了也可以给她买一口像样的棺材。
爹爹沈万山自打出生就没离开过京城,却为了她离开家去乡下卖药。
更不用说时时记挂着她身体情况的沈敬德,无微不至照料她的沈翠,捡了半天煤核只为了给她买点儿好吃的的沈武……
沈清吸了吸鼻子,轻声说道:“爷爷说我已经好多了,爹什么时候回来?”
想到今天沈清能起身了,还能做饭,沈翠的心情好了几分。
“爹放心不下你和爷爷,说最多三五天就回来,兴许明天爹就回来了呢!”
沈清点点头:“那就好……”
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悲痛的嚎哭声。
“清儿啊,娘的大丫头……你咋能说走就走啊……娘这心啊,疼死了啊……”
沈清还没回过神来,就见沈翠将刷帚扔进锅里,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沈清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大约三十多岁,身材矮瘦的中年女子跌跌撞撞进了院子,扶着门框哭得涕泪横流。
虽然距离还有三四米,沈清依然闻到了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浓烈酒气。
沈翠跑过去扶住她,皱着眉头说道:“娘,你咋又喝多了!”
沈魏氏顺势靠在她身上,呜呜哭了起来。
“娘心里苦啊!你大姐才十四岁,就这么没了……”
看着神志不清的沈魏氏,沈平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
他提高声音喊道:“娘,你喝醉了!我姐好好的,还没死呢!”
沈清知道沈魏氏喜欢喝几口烧刀子,偏生酒量不行,酒品又差,喝了点儿酒就开始撒酒疯胡言乱语,倒是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她走上前去,说道:“娘,我的病好了,你不要哭了……”
沈魏氏睁开通红的眼睛,看到沈清便一把攥住了她的手。
“清儿啊,娘知道你放心不下,又回来看娘了……娘舍不得你啊,娘这就跟了你一起去……”
她这么又哭又嚎的闹腾,没一会儿就把沈齐氏哭了出来。
“嚎丧什么?清丫头不是好好的吗?你放心吧,你都死了,她还且活着呢!”
到底是积压多年的婆婆之威,沈魏氏虽然醉醺醺地脑筋不清楚,听到沈齐氏的声音却也不敢再扯脖子嚎了。
沈齐氏又叫沈平和沈翠过来:“傻愣着干啥,还不过来扶你娘进屋去?逮着空儿就往死里喝猫尿,当着孩子的面,真不嫌磕碜!”后面这句则是在骂沈魏氏了。
两个半大孩子赶紧一边一个扶起沈魏氏,又是拉又是扯的,把人拽到屋里去了。
沈齐氏跟着进了屋,在沈魏氏怀里掏了几下,摸出一包系得紧紧的小手巾,打开一看里头约莫有三四十个铜板,便一股脑儿塞进了自己的腰间。
“算你还长点儿心,知道把钱藏紧了没丢,要不然这几天家里就喝西北风吧!”沈齐氏絮叨了几句,又叫沈翠,“二丫头,撮一筐土进来,别又让她吐了一地!”
伺候沈魏氏的活沈翠是早就做熟了的,沈齐氏话才说完,她就端着一筐土进了屋。
“奶奶,你快去歇着吧,我伺候我娘就行。”沈翠放下土筐,转身又去烧水,找手巾预备下。
沈齐氏哼了一声,站起身:“我哪儿有歇着的功夫?摊上这么个不省心的儿媳妇,啥忙也帮不上,就知道添乱!”抱怨着出去了。
见沈齐氏进了屋,躺在炕上的沈敬德勉强撑着坐起身。
“今儿大平他娘带了多少钱回来?”
沈敬德向来不大过问家里的银钱,一问十有八九是有事,沈齐氏闻言下意识地捂紧了腰间。
“都是穷苦人,洗个三能有啥拿得出手的?连一星银子都没有,只有二十来个铜板,你要干啥?”
沈敬德叹了口气,说道:“我这身子骨也就这样了,可清丫头才十四岁,这次病得这么重,也是平日里吃不饱的缘故儿,我刚才给她把过脉了,这孩子得好好调养一番才成,要不然伤了底子,一辈子可就完了!”
沈齐氏想到沈清那走几步路就像是要被一阵风吹走似的的轻飘飘模样,不由心里一软。
“知道了,就你疼孙女,倒衬得我像个后奶奶了!”沈齐氏瞪了他一眼,说道,“我一会儿就去买包红糖,回来天天给她冲红糖水喝。”
穷人家买不起什么补药,即使是坐月子也只是红糖鸡蛋小米几样,觉得这些就是顶好的吃食了。
见沈齐氏答应了,沈敬德才放下心来,重新躺下。
到晚间沈齐氏果然带了一包红糖回来,先是警告其他孩子(主要是沈武)不许偷吃,然后将那一包红糖珍而重之地收在炕柜里,每次只取一小勺给沈清吃。
沈魏氏这一觉睡到天黑都没醒,家里的晚饭就是中午舀出来的那半盆黑面糊糊,兑上野菜和水,一家人喝得人人肚皮咣当作响,沈齐氏的理由很是充分,晚上又不用做活,吃那么饱做什么,明天还不知道吃啥呢。
倒是沈清的面糊里单独加了红糖,稍稍掩盖了些许咸苦滋味,沈清很努力地吃了一碗。
次日阳光晴好,一大早上沈齐氏就把沈魏氏拉起来去后山坡挖野菜了,沈清则想着晒太阳对身体有好处,便搬了个凳子坐在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想着怎么赚钱换好吃的。
想想前世看的那些书,穿越女们无不是混得风生水起,就算是穿到普通人家也能靠着各种金手指过上富裕生活,唯有自己穿到沈家,要田地没有,要铺子没有,要银钱没有,至于什么空间系统锦鲤体质,更是影踪不见。
再说什么做美食做小吃,做针线活儿,烧玻璃,酿果酒,搭大棚种反季蔬菜种花什么的,一来她压根就不会,二来沈家一无所有,自家人的肚子都填不饱,哪里还有闲钱做别的?她怎么想都觉得是路路不通。
春日阳光晒得人身上暖融融的,沈清的赚钱大计还没想出来,便支着下巴昏昏欲睡了。
正半梦半醒的时候,她忽然听到沈翠欢快的声音。
“哥,这是哪儿来的鱼啊?”
沈清睁开眼睛,便看到沈平手里提着一个柳条篮子,里面装了约莫七八条两三寸长的鱼。
“昨儿爷爷不是说姐的身体得好好调养吗,我寻思看看前几天下的鱼篓里有多少鱼,拢共就这么多,也别卖了,留着给姐吃吧。”沈平把篮子递给沈翠,“你去收拾出来,看着做吧。”
鱼儿再小也是肉,难得见到荤腥,沈翠高兴极了,赶紧将篮子接了过去。
沈平转过身就看见沈清正望着他笑,也跟着笑了起来。
“姐,今儿你身体咋样?”
沈清笑道:“比昨天有些力气了。你是去哪里下的鱼篓子?”
沈平往胡同里面指了指:“那后头有个塌了一半的矮墙,翻过去就是南下洼子,离着护城河也不远,那里头的水塘子可多了,深处我不敢去,就在岸边上下个鱼篓,时不时也能捞着点儿。”
沈清仔细回忆了一下,这里应该位于京都南城,这时候还没开发,自然没有后世那些亭啊湖啊之类的景观,现在还只是一片荒野之地。
这时沈翠已经把小鱼倒进盆里,将柳条篮子递给了沈平。
“哥,这篮子是你自己编的?装鱼倒是正好,你还要不要了?”
“都是鱼腥味,谁要他?下次用的时候再编就是了。”沈平摆了摆手,“你要是喜欢,用水冲冲拿去玩吧,或者晒干了,装点儿啥东西也成。”
沈清看着那小巧的柳条篮子,忽然眼前一亮。
“大平,现在是不是三月底了?”
沈平挠了挠头,说道:“不是二十七就是二十八,我也记不真了。”
沈清笑了起来:“我想到一个赚钱的招儿,你俩过来,我跟你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