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趣的是在追查那位侠盗的时候,居然发现讨债的老者与之相识。
这让昨天大堂里的旅客个个大跌眼镜,惭愧不已,纷纷向山西人道歉。
只是老者同银衣公子又是什么关系?这却没人知晓了。
裴瑾瑜同芸娘又在粤州城盘桓了数日,才租了艘小船前往香山。
此时的香山约有三分之二的陆地由淤积而成,不过七八个镇,与其他地区尚未有陆路可通,只能乘坐小舟往来,交通不便。
加上近海,不时有海盗倭寇登陆补给淡水,百姓无力抵抗,生活艰辛可想而知。
没有足够人口,没有税收,还要面临海盗倭寇暴风雨及回涌的水患,这完全不是个受人欢迎的属地,也只有贬嫡的官员才会来此。
不过,这些却正合裴瑾瑜心意。这样贫困的县,本地没有太大的宗族,想来会易于管理。
一路南下的这些天,裴瑾瑜将土水泥的方子弄出来了,只不知道香山能不能实现自产。
香山县衙内房屋破败,杂草丛生,野狗野兔窜来窜去,裴瑾瑜一度怀疑这里能不能住人。
事实上,香山县县令已经空缺近两年。
据悉,上任县令是告病辞官的,走得很利索。
这也难怪后院杂草丛生、蛛网交织了。
好在李福早数天抵达,简单整理了下,她这一家子才算有了落脚之处。
裴瑾瑜到达之后,并没有亲自处理政务,而是一切如常,让本地出身的县丞、主簿等官吏照旧办公,自己却在翻阅过户籍、县志之后跑去各处勘查。
这让县衙里的人略松了一口气。毕竟这位县令是第一个主动要求来此任职的京官,谁知道会不会烧上几把火烧到自己身上。
按照裴瑾瑜的计划,要购处庄子,一来可以做试验田,二来有个休闲及保证温饱的所在。只是符合要求的极少,最终还是芸娘拍板选了处新冲淤而成的土地。
这些天,李福让裴瑾瑜派去粤州府办事,芸娘则将九成精力放在了新买的冲淤土地上
这块土地靠近江口,尽管价格低、面积广,但容易江水倒灌,引发水灾,要将其完全开发出来,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首要任务是筑堤防水,需要大量人力物力。
一连数月,大部分时间外出勘查地理、物产、民情的裴瑾瑜总算回了县衙,香山县的情况她已经了然于心。
一回到县衙,她便将各镇的舆图画了出来,盘算着如何规划,哪些地方要铺路,哪些地方要搭桥,哪些地方要建坝,哪些地方可以晒盐,那些地方可以整理成农田,哪些地方可以植树造林,预防台风。
将这些细节一一规划好,伸了个懒腰,抬头看了下日头,发现已近子时,而芸娘居然没有提醒她这个相公休息,有些奇怪。
这些天摸底下来,县衙的官吏还算可用,尽管少不了贪污,却也没有过分鱼肉乡里,或许是这个地方太穷了,即使死命压榨也没多少油水。
来到衙门,裴瑾瑜让负责行政的县丞马文良通知所有官吏开会。
官吏均满头雾水,这样的形式从未见过,莫非是京城流行的?
县衙人员聚于一堂,裴瑾瑜并没有啰嗦,先是说了几句场面话,便直奔主题。
她拿出规划图,对着二十余名官吏道:“这是香山县未来的规划图,我计划三到六年将之实现,这需要各位的支持,希望诸位同我齐心协力,将香山建设成岭南的一颗璀璨明珠。”
众人这才发现规划图上的香山美仑美奂,犹如世外桃源。
这也让众人心底存疑,这样美好的规划必然需要大笔银两,县衙还欠着朝廷大笔税银,这能实现,不会是异想天开吧?
众人不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肯出声。
裴瑾瑜只是给他们一个前景,并不在乎他们的想法。
指着规划图,她道:“未来我会在本县建设果园、农庄、水泥厂、罐头厂、码头、茶园、茶厂,并将各乡镇用陆路勾联,这是持续性的大规模基础建设,会为百姓提供大量劳作机会。”
看了眼一脸老实的主簿,她淡淡一笑,“钱主簿,你负责招收贫困乡民,先建设城郊的水泥厂。等水泥生产出来,需要大量劳工铺路搭桥。”
“司县尉,你负责将积压的案子中影响甚大却迟迟无法侦破的列出来,待我处理。”
“卫典史,你需将所有衙役尤其是捕快重新操练,务必提升自身武力。”
“此外,县里日常行政事务仍由马县丞负责,无法处理的需要及时上报给我。”
“有没有问题?”
说完,裴瑾瑜看了看点到的几个人。
几人忙摇头,表示会按照要求尽职尽责。
裴瑾瑜这才让众人散了。
她并不想被政务拘在县衙里,任务还没有线索呢。如此,只能压榨下属提升自身能力来为她分忧了。
伸了个懒腰,裴瑾瑜懒懒地靠着椅背。
这时,钱主簿进来了,面带忧色。
裴瑾瑜这才想到自己并没有将负责水泥厂建设资金的事告诉他。
钱主簿行了个礼,忧心忡忡地道:“大人,县衙账上还欠着朝廷的税银,恐怕没钱建你说的水泥厂。”
裴瑾瑜心里有数,却问道:“不知主簿可有办法筹集资金?这个水泥厂我是有大用的。”
钱主簿三十五岁,已经做了祖父,听到上官这么问,心里一惊,想着这究竟是摸他的底看他的能力如何呢还是想找个借口撸了他的官?
前几日,他见大人同本地李家的一个秀才有说有笑的,不知是什么交情。
他可是知道李秀才一直想进县衙任职却苦无空缺呢。
这让他一阵心慌,可实在又没有好方法。
这一为难,脸上不免带上了几分。
裴瑾瑜也不说话,就看着他,等着他的回复。
钱鑫只好硬着头皮期期艾艾地道:“大人,不是我不肯出力,而是本地百姓太过贫困。连经商豪富之家都没有,很难惠及乡邻,实在无法可想呀。”
裴瑾瑜看了他一眼,问道:“如果有豪富商家,莫非你要让他们认捐不成?”
钱主簿嘿嘿一笑道:“未尝不可,大不了按照纳银多少将名单刻在石碑上,再将之录入县志。”
裴瑾瑜笑道:“你倒是明白商户的心理。既然你没办法解决,就交给我吧,你先去招人建厂,我会让管家李福协助你,钱粮让他负责。”
钱主簿这才松了一口气,拍着胸脯保证道:“卑职一定将水泥厂建好,不耽误大人的大事。”
裴瑾瑜挥挥手,钱主簿这才退下。
李福此时并未在香山。
一抵达香山县,裴瑾瑜就安排他去了离粤州港码头不远的潮头村买了块地,建了家玻璃厂,专门生产各种玻璃制品,茶壶、茶杯、屏风、花瓶等等,并将这些东西运至粤州港口贩卖。
在裴瑾瑜忙着调研的时候,潮头村玻璃厂的生意已经十分兴隆,简直可以用日进斗金来形容。
按照裴瑾瑜的计划,香山县的前期基础建设资金将来源于此。
香山地界直面南海,常有台风突袭,即便是科技发达的现代人也拿台风没办法,裴瑾瑜只能多储备些米粮。
好在,家里的庄子建好了,除了房屋,果木、水稻、蔬菜都种下了,裴瑾瑜找海商跑了一趟原来的占城、现在的华国,购置了大量米粮,以防天灾突袭。
可以说,现在的裴瑾瑜有钱有粮,唯一担心的就是做工的人不够。
不过,目前尚无需担心,香山县人口如果不够,会安排人到其他县招工,相信会有不少青壮在农闲时前来。
她手指微曲,一下一下敲着桌面,眯着眼睛将手头需要忙的事情一件件捋了捋,见没有遗漏,这才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往后衙走去。
正在这时,衙门口传来女人的哭喊声及孩子的呻吟声,裴瑾瑜放出神识一看,不由火起,一个二十余岁的妇人正拿着菜刀对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施暴,要剖开他的肚腹。
孩子裸露的肚腹之上血迹斑斑,孩子更是疼的不住呻吟,却连哭出来的声音都无力发出,显见得这伤不是一时半刻了。
裴瑾瑜连忙出了衙门,正好碰到衙役来寻,这妇人是来告状的。
裴瑾瑜来不及问详细情况,冲到孩子面前,抱起孩子,在他身上轻点几下,止了血,又拿出药膏将伤口涂好,抱着孩子回到县衙后院,将昏睡的孩子放在榻上,盖上薄毯,这才换上官袍,重新回到县衙大堂升堂问案。
“升堂——”
随着衙役的杀威声,裴瑾瑜坐在堂上,传令让告状的妇人上堂。
妇人一到大堂,就死命磕头,边磕边喊着冤枉。
亲眼目睹这个女人伤害一个四五岁孩童,尤其孩童还是亲子,裴瑾瑜打心眼里厌恶这个女人。
衙役将状纸呈了上来,她快速看了一遍,拍了下惊堂木,喝道:“堂下何人,有何冤屈,速速道来。”
袁氏抬起头来哭喊道:“小妇人是榕树村孙庆的妻子,状告本村孙大户孙达草菅人命,谋害我夫,还要状告孙达之妻王氏污蔑小妇人偷窃,还请县官大老爷给草民做主。”说着,又磕了一个头。
这个妇人姓袁,是南城外榕树村孙大户家的佃农,昨天雷雨时分,其丈夫孙庆被雷击死,她忙着操办后事,哪晓得今天一早孙大户的妻子王氏找上门说她偷了对方家里的鹅,要将她母子二人赶走。
袁氏当然不认,认为王氏冤枉她,想逼死她。
两人遂打了起来。
乡邻将两人拉开后,袁氏居然爆出丈夫并不是死于雷击,而是孙大户的阴谋,目的是为了霸占她。
王氏一听更加不依不饶,不住诅咒痛骂袁氏。
袁氏也不知发了什么疯,居然要切开儿子孙大宝的肚子,向乡邻证明自家并没有偷鹅吃,还要到县衙这里投案喊冤,这才有了衙门前的一幕。
裴瑾瑜十分不悦,其一,哪怕没有偷吃鹅,袁氏怎么不剖开自己的肚腹反倒剖开小儿的肚腹呢?虎毒真得不食子吗?其二,袁氏剖腹的时候居然无人阻止?其三,孙大户是否是“南霸天”,袁氏究竟说的是否属实?
仔细打量袁氏,小家碧玉模样,只是皮肤较白,略微丰腴,在黑瘦居多的本地人中算得上略有姿色,如果说孙大户想霸占她还真有几分可能。
无论真相如何,孙家村都要走一趟,查一查孙庆的死因。
裴瑾瑜让衙役将袁氏先押下去,又让人去抓孙达及王氏,自己则跟着前往榕树村查探孙庆的死因。
离开前,她将孙大宝托付给了芸娘。
榕树村离县城很近,尽管路上还有积水,裴瑾瑜带着卫典史卫汉到村里也不过一刻钟的时间。
此时已近申时,日头西斜,不少村人正坐在村口的大榕树下乘凉。
见一行衙役到来,村长急忙上前询问,裴瑾瑜发现大部分村民因为酷暑都有午休的习惯,这也难怪袁氏同王氏针锋相对的时候劝阻的人这么少,更是无人阻止袁氏行凶。
裴瑾瑜脚下不停,在村长的带领下,朝着袁氏家中走去。
远远便见一座木屋矗立在河边,屋顶茅草翻卷,带着灰黑色雷击过的痕迹。
木屋的院子是半人高的木栅栏圈起来的,几只鸡鸭跑来跑去觅食。
裴瑾瑜观察了下木屋的四周环境,发现是建立在一片乱石滩上的,这也难怪周边没有邻居。
他走进院子,见木屋底部有处地方覆盖着一层新土。
走上前去,用手捏着土壤,放在鼻尖闻了闻,她若有所思地四周打量一番,交代跟着的卫典史道:“你让人将这个地方挖开,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
卫典史连忙应了,挥手让跟着的两个捕快挖坑。
裴瑾瑜走进木屋,四下里查看。
昨日孙庆已经埋葬,但室内还是一片乱糟糟,袁氏或许还没来得及收拾,就遇上了王氏找茬。
屋顶的茅草有新有旧,苫上没多久的样子,墙壁上灰黑的痕迹让裴瑾瑜多看了几眼。
我开古玩铺那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