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瑾瑜与善见大师视线一触即分,均意识到赵明程不希望两人多接触。
善见大师本就是个爽直性子,加上一副暴脾气,出口就是痛斥:“早解晚解都要解,谁早谁晚有何分别?没事找事!”
嗯,裴瑾瑜可以断定了,九如斋与如意阁的矛盾深化这位老人家起码要负六分责。
赵明程虽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唯恐他们私下串联,但问一声谁先解宝很符合老板的身份,并不过分。
老人家显然态度过于激烈,任谁老被骂也受不了,何况是竞争对手。
赵明程熟悉善见大师的性格,并没表现出尴尬难堪,反倒一副“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更是在善见大师不注意的时候,冲裴瑾瑜挤挤眼。
裴瑾瑜暗暗叹息,两家虽说势如水火,估计最大的原因还在于“性格不合”,处事方式极大不同是关键。
不对付的是善见大师及徒子徒孙与赵明程,没瞧见两家手下的伙计、掌柜还在一块说说笑笑么。
“大师,不如瞧瞧我挑的毛料?”
裴瑾瑜为防两人再次口舌相争,忙主动请缨。
善见大师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赵明程,沉吟道:“如此也好,我倒要瞧瞧你的运气如何。”
赵明程连连点头:“大师解了只山河玉鼎,价值非凡,不知小裴会给我们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善见大师瞥了他一眼,有些不高兴。
倒是裴瑾瑜并未因对方话里刻意的压力有所动容。
成不成的,已经挑出来了,就当积累经验,收集素材,验证猜想。
淡淡一笑,她走到另一处解宝台边。
这处解宝台与善见大师的一般无二,同样刻画着神秘花纹。
手掌一翻,一柄仅有两指宽、长约十八九厘米的长刀突兀的出现在众人眼前。
“好刀!”
善见大师大声赞道。
刀身乌黑哑光,哪怕在强光下也不存在一丝反光。刀刃幽幽地散发着寒意,一丝若有若无几近成形的雾气萦绕其上,有见识的一看便知那是刀意。
裴瑾瑜紧握刀柄。
刀柄有同刀鞘一样材质的黑色鱼皮缠绕,磨砂质感,防滑、吸汗,握在手里让人安心无比。
挑出来的三块毛料堆叠在解宝台边,裴瑾瑜对着最上面一块篮球大小的挥出一掌,曲直如意的掌力便将其拍到了解宝台上。
“漂亮!”
人群里有人喝彩。
“解宝不是耍宝,搞这么花哨有何用?画蛇添足,哼。”
有赞的,自然有诋毁的,裴瑾瑜根本不在意。
她举起落下,唰唰唰,一气挥出七七四十九刀。
众人只看到一片黑色残影,等反应过来,毛料已经被彻底解开,露出里面的宝贝。
这是一只三足爵,圆腹,前有倾酒用的流,后有尖尾,右侧有把手,口上有二柱,下有三个外撇的尖高足。
整体晶莹剔透,如水晶一般,在夜明珠的照耀下,很是赏心悦目。
“水晶爵?”
“我看是琉璃爵,你瞧瞧爵腹镌刻着云雷纹呢。”
“琉璃爵还是水晶爵?差别大着呢。”
有人小声议论。
裴瑾瑜看着三足爵若有所思,青铜的、犀角的,包括玉的她都见过,但类似这种水晶的尚属首次。
识海中三维图形上,这个三足爵呈现出的阴影凝实,与好几个毛料差不多,特别之处在于其发出赤红的莹光,这才是她决定将其留下的原因。
可惜,她不知道赤红莹光代表的涵义是什么。
火或者火属性的吗?但明明透明如水晶啊。
如果是红色的,兴许还能联系上,但透明无色?不懂。
“在下才疏学浅,请大师指教。”
裴瑾瑜恭恭敬敬向善见大师请教。
善见大师难得露出笑脸:“你叫裴瑾瑜是吧?那我便倚老卖老,叫你一声小裴。”
裴瑾瑜忙道:“您老随意。”
善见大师伸手拿起三足爵,仔细看了好一会,时而皱眉,时而叹息,时而摇头,时而微笑,看的
终于,他放下酒爵,伸出食指,往三足爵的左右两个爵柱上一点。
嗡!
一股莫名的力量顺着爵柱一路向下,汇入圆腹上镌刻的云雷纹中。
咔嚓嚓!
云雷纹似有电光闪烁,整个酒爵瞬间变的赤红,犹如燃烧的火鸟:倾酒用的流是鸟首,圆腹是鸟腹,二柱是翅膀,尖尾是鸟尾,三个外撇的尖高足是三个鸟爪。
“三足金乌!竟然是三足金乌!”
“这个酒爵可以随意温酒。”
“我去,你还想着温酒,不该想想究竟是什么人的手段能将一丝三足金乌的神魂封印在酒爵里吗?”
惊呼声此起彼伏,各种花式言论层出不穷,有的甚至让人捧腹。
金乌画面仅仅持续了一息,一息后,赤红酒爵再次变为透明,而云雷纹仍像是普通纹路,毫无特别之处——要是没看见刚刚一幕,还真信了这是普通花纹!
裴瑾瑜刚想开口询问详情,却见善见大师再次屈指点了下酒爵倾酒的流,好嘛,酒爵再一次大变。
这次变的不是颜色,而是尺寸,像是膨胀了一般,从十厘米高瞬间长成一米高,爵腹圆鼓鼓的,若是装酒,起码能装百斤。
“真搞不懂,做出这玩意的目的是什么。”
裴瑾瑜表示无法理解,她并不认为是单纯的饮酒用。
她有想法,围观众人想法更多。
“哟呵,这得是多大体型的人,才能饮尽这么一爵酒?”
“估计又是异人吧,这些年咱们罗刹人见的还少了吗?”
“这玩意还真说不定是远古异人所铸。据说那时的人动辄移山易海,喝酒肯定不会一小口一小口,用这么大的酒器才算正常。”
“可惜,这样的技能失传了。现在已经造不出类似的物件。”
裴瑾瑜暗暗留意,明白了世上还有一种“异人”的存在。
异人很明显不同于异族人,似乎更加强大,也更加神秘。
这些让她更加确定罗刹国所在的月之群岛与大周应该并非同一空间。
酒爵变大之后,后劲无力,很快再度恢复原状,变成小小的一只三足爵。
裴瑾瑜热切的看向善见大师,若是能将这空间变化的本事学到,完全不虚此行,被赵明程利用压榨一百次也值得啊。
赵明程同样惊讶,九如斋开了五年,赌宝开出的好东西不少,但能像这只三足爵如此价值的完全没有,大小变化如意的品质及其蕴含的技术足以令任何势力垂涎三尺。
看一眼神情激动的裴瑾瑜,他心里惊疑不定,这,这难道就是对方气运的现实表现?亏邹宁每次提起的时候,他都半信半疑。
善见大师似乎知道裴瑾瑜的想法,并不迟疑,而是扬声道:“我的山河玉鼎远远比不上你的如意金乌爵,老夫认输!”
赢的如此突兀,裴瑾瑜无动于衷,这纯粹碰运气,没用到任何知识经验,胜之不武,意义不大。
于是,她深深一揖:“是在下运气好,我对这酒爵根本一无所知。”
善见大师忙将人扶起:“运气也是能力的一种,无需过谦。”
裴瑾瑜坚持道:“是大师心胸开阔。”
换另一个小心思多的,比如赵明程这种,知道如何变化也未必肯在众人面前显露。那么,一只普通水晶酒爵,价值是完全没法同山河玉鼎相比的,输赢双方自然会换位。
善见大师轻嗤一声:“输了就是输了,没什么了不起,下一场赢回来就是。别婆婆妈妈的了,接着开第二块。”
裴瑾瑜迟疑了下,她很想用鉴宝符再次鉴定酒爵,看是否能将其相关的画面全部映照出来。
但一想到大小如意的手法很有法术的特点,便放弃了念头。
如果是法术,上面携带的信息定然是海量的,肯定会造成对神识与识海的冲击,自己是否能坚持下来还是个未知数,反倒不如把这次赌宝比试搞完。
“既然大师发话了,那么我就继续解宝。”
冲善见大师点点头,裴瑾瑜将第二块椭圆如同一颗蛋的毛料放到了解宝台上。
与第一次解宝速度快的迅雷不及掩耳不同,这一次她手下的刀势仿佛春风拂面,轻柔的如同情人的手,而随着石粉的吹落,露出灰白色蛋壳。
“这竟然真是一颗蛋。”
善见大师惊讶道,“就不知里面还有没有生命气息。”
裴瑾瑜伸手将手掌放在蛋壳上,并用体内的木之气试探里面的生机。
片刻后,她摇摇头:“是死蛋。”
“可惜!”
“不知是什么的蛋,竟然有铜盆大。”
“异兽。”
裴瑾瑜并未理睬这些吐槽般的议论,而是挥动长刀,斩开蛋壳。
蛋壳里并非新鲜的蛋液蛋黄,而是已经石化,灰白的如同一块岩石。
在蛋黄的位置有一只巴掌大全身无毛长着肉芽般双翅的小兽,似乎成形不久就胎死腹中。
“这似乎是蛊雕。”
赵明程忽然指着小兽说,“似鸟飞鸟,似兽非兽。可惜是死的,若是活的,能从它的叫声判断。蛊雕的叫声像婴孩的哭声。”
“这东西倒是可以献给圣医院研究。”
善见大师不置可否,而是给出了建议。
裴瑾瑜默默点头,这玩意在识海三维图形里的表现是不停冒黑气。约莫黑气代表的是死气?
正要开第三块毛料,善见大师却道:“老夫也来开一块,手痒。”
行吧,您老随意。
于是,众人再次回到善见大师的解宝台。
这次,大师要解的毛料只有成人脑袋大小,相比上一个磨盘大的,不可同日而语。
再次拿出刀轮,启动刀片,冲毛料切了过去。
只一刀,毛料剖面便金光大作。
“不得了了,绝对是灵物。”
“也可能是灵兽。”
“要是灵兽,善见大师契约后,寿命能增加不少。”
“是啊,听说善见大师今年已经一百零三岁了,要是能契约寿命三五百年以上的灵兽,还能多活一百岁。”
“一百年的时间,大师寻宝解宝的手艺一定能更上几个台阶,冲击大宗师必然有望。”
“希望大师这次赌宝之后,冲击宗师有望。大师可是出身平民啊。”
裴瑾瑜这时才影影绰绰的明白,原来鉴宝师在罗刹国是分等级的,大师以上是宗师,宗师以上是大宗师。
这和武道上的分级有相似之处。
随着善见大师将毛料的石壳切除,里面散发金光的宝贝也彻底显露在人前。
这是一只金灿灿的骏马,最多高七八厘米,双耳上耸,双目圆瞪,昂首挺胸,左前蹄抬起,其余三蹄落地,尾巴轻甩,整体肌肉雄健线条流畅,端地是一匹好马。
“这是铸金的。”
只一眼,裴瑾瑜便做出了判断,“竟然是件古玩。”
就在数息前,她激发了鉴字宝符。
只要神识足够强大,完全能隔空鉴宝。
然这种手段消耗太大,她极少使用。
这只金马是唐初所铸,为某个世家小辈跑官送礼所用。
因技艺精湛,活灵活现,兼之价值不菲,深受主人喜爱,其浓郁的喜爱之情是裴瑾瑜在许多古玩上没有感受到的热烈、纯粹。
主人死后,金马陪葬。
后因地震、水土流失等各种原因,流落到了不毛之地。又因裹在石头里,被当成毛料运到了九如斋。
这经历其实很普通,但金马却有不同于一般古玩的特异之处。
“小裴,这东西你一定熟悉吧?”
善见大师意兴阑珊的说,没想到解出来的是个普通古董。
“大师,这金马的工艺有很强烈的唐代风格,应该是初唐的作品。”
裴瑾瑜如是说。
看着善见大师不高兴的脸色,她又道,“大师不满意?”
就在众人将注意力放在善见大师与裴瑾瑜的对话上时,站立在解宝台上的金马似乎动了一下。
有无意间留意到的先是一惊,随后又觉得看花了眼,那金马仍是一只前蹄抬起,三只蹄子落地。
善见大师正要回答裴瑾瑜的话,忽然脸上浮出喜色:“哈哈,满意,这宝贝我再满意不过。”
众人有些傻眼,明明大师解开后各种黑脸,怎么不过片刻的工夫态度大变?
别人不知原因,裴瑾瑜门儿清。
我开古玩铺那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