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接触

回到桃花巷裴府,裴瑾瑜背上的冷汗还没干,冰冷的手脚也才刚刚回暖。

想回书房坐一会,却想起那里还有一个来历不明的云远。

晾了这人好几天,是时候再接触一下了。

捏着折扇,裴瑾瑜推开书房的门,扭头看见云远抽掉了全身骨头一样,靠在榻上,闲闲翻着书。

果然站着不如坐着,坐着不如躺着么?不管是裴母还是云远都喜欢半躺在榻上。

倒是她这个劳碌命,不管在哪里,尤其在外人面前,总免不了坐的笔挺。

“你来了?”云远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仿佛被晾了几天的不是他。

这样毫无阴霾的笑并没有动摇裴瑾瑜的态度,她勾勾嘴角:“这两天过的可还行?都做了什么?伤可好了?有没有人偷偷跑来找你?”

云远笑了:“裴公子,你可发现自己说话有一个特点。”

裴瑾瑜没理他,自顾自坐下,拿起茶壶给自己斟上。

云远继续道:“你总喜欢接连不断的问问题,是想突破对方的防线,让对方来不及撒谎吗?”

裴瑾瑜抬头看他一眼,少年的脸上挂着稚气,黑眸灵动,神情像个调皮的孩子。

“你不承认我也知道。但这个法子我觉得不够完美。”

“那你倒是说说,怎么才能完美?”抿了口茶,裴瑾瑜翘起二郎腿,头一次试着在外人面前放松。

虽说身体微微僵硬,不够舒展,还是有些拘谨,但在唯一的观众云远眼里,却是满满的惊艳,是洒脱是不羁,是风轻云淡,好似看到雨后夏荷上肆意滚落的水珠,深秋随风舞动不问归处的红枫叶,冬日俏立山崖迎雪怒放的梅花。那是词穷意犹未尽的美美美。

每天照镜子被自己美哭的裴瑾瑜对别人惊艳的目光早已习惯,看到云远的呆样并不以为意,仍淡定的端起茶盅喝茶。

“天地造物之妙,皆归于一身也。”回过神来的云远感慨。

裴瑾瑜佯做未闻,挑挑眉:“你完美的法子呢?”

云远为自己的失态羞赧,清了清嗓子道:“你的做法只能应付没什么见识的粗鄙之人,但凡有些城府心机的都不会起作用,因为这些常见的问题他们一定在心里琢磨过无数次,验证过不会流露任何多余信息。”

裴瑾瑜笑笑。

“其实这个法子在刑狱上用的很广。翻来覆去的问罪犯同样的问题,精神疲惫之下很容易出错,编好的谎话就会露底。”

“你还懂刑狱?”来头不小啊。普通老百姓见到差役都会心惊胆战,他竟然将审案说的头头是道。

“呃。”云远一哽,心中暗暗苦笑,这莫非是雄性本能,总会不自觉的在雌性面前表现?而雌性越是出众,雄性也越是会极力表现。

“略懂。”看到裴瑾瑜眼里有探究有怀疑,他慌忙移开视线,有瞬间的狼狈。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裴瑾瑜不动声色地问。

云远迟疑了一下,似是下定决心一样,重重道:“我是为赏宝会而来。”

吹吹茶盏里漂浮的茶叶片,裴瑾瑜垂眸道:“哦。”

“你猜到了?”问完,云远又觉得自己犯了蠢。

今年泰和县最值得看的就是赏宝会。春景年年有,赏宝会却是次次不同。参加赏宝会之余或者早来些时日,顺便看看春景访访古的一定不少,这一点很容易想到。

然而,他说的为赏宝会而来绝对和裴瑾瑜的理解不同。

“本公子要多留几日,直至赏宝会结束。”云远一脸“你很荣幸”的傲娇模样。

裴瑾瑜盯着他的脸良久,方缓缓点头:“可以。但本公子不希望你给府上带来麻烦。”

“不管你因何人何事被追杀,都请将事态留在府外。”

“这一点你若是不能保证,就请即刻离去。”

云远眼珠骨碌碌转个不停:“我就这么不值得信任?你倒是说说我哪里像坏人,让你以为我是被追杀?人家明明是美少年一枚。”

裴瑾瑜冷笑一声,你自己什么情况心里没数?没被丢出去已经算她善良。

“罢了。说了你也不信。”云远摊摊手,“放心,最多半个月,我一定离开。”

“半个月足有十五天。”

要不是顾及形象,裴瑾瑜都要翻白眼了,十五天变数很多,能发生的事也很多,比如她的穿越时空。

“你不要把我当成麻烦。”云远不知真假的抱怨。

“不是我把你当麻烦,是你的确就是麻烦。”裴瑾瑜淡淡道,“再如何不懂识人,这一点我还是能看出来的。”

“但人活着不可能没麻烦,你的心态有问题。”云远哼了声。

裴瑾瑜脸一沉,教训谁呢。

“不说了,最近这段时间你好好呆着。”推开茶盏,她站起身来,往书房外走去,打算去裴母院子,和对方商量一下赏宝会的细节

云远看她走远,暗骂一句:“这狗脾气,也不管对谁。还好爷心胸广阔,不和女人计较。”

这时,从房梁阴影处传来一道声音:“大人,您为何一定要留在这里?”

“裴府除了暗道难道还有属下没发现的疑点?”

云远拿着书轻拍膝盖:“鉴宝会开幕在即,客栈早住满了,不住这儿你能找到更好的地方?”

房梁上的人脸部一阵扭曲,大人啊,这话您自个儿信吗?咱们靖夜司会在泰和这个敏感无比的县城没有落脚点?

罢了,您说什么就是什么,谁让您是上司呢。

“孔武,整个裴府都搜过了,没发现其他疑点?”云远皱眉,“消息不是说东西进了聚宝斋么。”

“大人,确无疑点。”

“莫非消息来源有问题?”

“应该不会,属下亲耳听胡大富所言。”

“那些黑衣人的下落找的如何了?”云远皱皱眉,换了另一个问题。

“黑衣人从知味坊消失后便没有再露面,属下和兄弟们再三寻找,都没有找到下落。”孔武惭愧道。

“哼,总不能不翼而飞了吧?这么多人,不止落脚点,便是每日饮食也是个大问题,怎会查不到呢。”

孔武不敢吭声,决定再查一遍。

“明日一早,你随我前往留仙山,将案发地点重新勘查一遍,看看同呈上来的公文有没有出入。”

“是,大人。”

云远喃喃道:“莫不是化整为零了?这些人难道都是泰和县人,且有家有口?”

“不是没这种可能。”孔武忙道,“不少守墓人娶了本地媳妇,后代又与本地人联姻,亲戚往来多年,未必没有聪明的知道守墓人存在的原因。”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哪怕初代守墓人恪守规矩,两三代之后也未必还会遵守。”

“更何况,不管是上面还是守墓人都没如何重视。”

“查了才知。”云远没有武断的下结论。

“那墓里究竟被盗走的是什么,大人您可知道?”

云远没有回答,而是翻起了手里的书。

孔武见此,只好闭上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