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行者,指的是教会中那些以四处行走传教为修行的人。这些人专门往贫困偏远的地方去,为穷人讲道,宣传光明神的教义。他们与专门磨砺自己身体的苦修者一起,合称为修士。
修士,在教会里算是一个比较特殊的群体。他们往往并不担任什么具体的职司,因为无论是在外游历传教,还是在内打磨身体,都占用了极大的精力和时间,所以无法再任职。
但是选择做修士,就是想要用修行来提高自己的能力,也就是想要更进一步。并且这种“进步”的比率,在修士群体中相当的高,在修行结束之后,他们往往能突破自身,达到更高的等级。
等级更高,自然也就更得看重。一个见习牧师和一个正式牧师之间无法相比,而一位普通主教与一位大主教甚至红衣主教更是有如天渊。就冲着这一点,也没人敢小看修士,很可能他们在修行之后就得到重用,地位可能比你还高呢。
临时工连个正式的神职都没有,当然更不敢小看这两个人了,连忙把腰弯下来:“两位尊敬的大人,请进教堂里——”
但是已经没人理他了,两个苦行者都走到了妮娜身边,其中那个头发雪白的老者和蔼地问陆希:“这是怎么了?”
“她被马踢到了!”陆希虽然没在原身的记忆里找到苦行者这个词儿,但看临时工这个态度也知道这两人肯定是神职人员,只要是神职人员就会圣光,就能治疗!哪怕水准不高,那也是死马当做活马医啊!
“马踢到了她这里!”陆希竭力组织着语言,可惜露西从来就不了解人体结构,连脾脏这个词儿都没听过,陆希也没法自己造出来,只能比划着,“这里面,这个位置的内脏一定破裂了,一定出了很多血,都,都在肚子里!”
幸好这个年长的苦行者对于人体内脏还是很了解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吐出了一个陌生的词汇,后面跟着“破裂”这个词儿,陆希猜想他说的应该就是脾脏了。
后面的苦行者跟着重复了一下这句话,然后有几分惊讶地看了一眼陆希:“你怎么知道?”
陆希抬头看向他,险些被晃了眼——因为两名苦行者的长袍都带兜帽,所以直到现在正面相对她才看清楚,这个年轻的苦行者简直英俊得过份!
灰褐色的兜帽下面是一头灿烂的金发,真正的黄金一般的颜色,可不是那种冒牌的干草一样的浅黄!虽然在外面行走也未曾晒黑的白皙皮肤,衬着一对碧蓝的眼睛——眼睛上还覆盖着金色的睫毛,仿佛洒了一层金粉,连睫毛梢上都亮晶晶的。
这简直就是个活的阿波罗啊!难怪要带兜帽,不然就凭这身灰扑扑的袍子都遮不住的美貌,走出来那不是来苦行,分明是来花车游行的。
当然这惊艳的想法在陆希脑海里也只是一闪而过,随即就被妮娜的安危给挤走了,她生怕两个苦行者不相信她的话,连忙说:“以前我听一位牧师说过,这个位置的内脏很脆,如果受到重击就会破裂,肚子里会出很多血,人就会死的!”
年长的苦行者已经掀起了妮娜的衣襟,看见那个变成青紫色的马蹄印,他的脸色更加严肃,把手掌轻轻覆盖了上去。
陆希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苦行者的手掌上亮起一层乳白色的光,即使在正午的阳光之下也能看出来。这白光像牛奶一样流动起来,渗进了妮娜的皮肤下面。苦行者额头上渗出细微的汗珠,而妮娜的脸色却明显地红润起来,终于睁开了眼睛。
这会儿已经有许多人都被吸引了过来,看见妮娜睁开眼睛,顿时发出了惊讶的低语。虽然每个人都不敢高声,可是一群人的声音此起彼伏,也颇有些壮观。
而教堂里的牧师,从门口神术阵的波动感觉到外面有人在施展神术,也走了出来,正好听见一群人在感叹:“醒了!治好了!天哪,这位大人一定是正式的牧师吧?”
正,正式的牧师?这位成色不足的牧师听见这话,顿时就是一阵心虚,及至从人群里看见一个雪白的头顶,心里才又放松了一点儿——即使是正式的牧师,年纪都已经这么大了,也没有多少前途,不必太过害怕。
然而当他挤进人群里的时候,就一眼看见了两位苦行者的袍子边角,那里同样用深褐色的线绣着一些花纹。临时工分辨不出来,可是他作为正式牧师——虽然有点水份,但因为热衷所以曾经认真研究过不同神职的纹章——所以他一眼就辨认了出来,这两位苦行者袍角上的花纹是不一样的,一个是见习牧师,还比他低一级,另一个却是大主教!
大,大主教!圣神在上,一位大主教!这是他这辈子都要仰视的人啊!牧师心里头顿时热起来——如果能和这位大主教搭上关系,那……
但是还没等他想完,大主教已经转过身来看向了他。大主教看起来是个温和的老人,个子并不高,甚至还显得有些瘦弱,可是那双深蓝色的眼睛像无尽的海洋一般,既能包容一切,也能吞噬一切。
“黑莓镇的赫克托牧师?”大主教的声音也很温和,但也不知怎么的,牧师浑身不由自主地一抖,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是,是我。大,大主教大人,没想到您会光临……”
哗!教堂门前发出一片无法压抑的惊呼。大主教!黑莓镇上的人连主教都没有见过,更何况是大主教!这样的大人,是比他们的领主伯斯男爵还要高贵的!
就连陆希都吃惊不已。虽然看见妮娜醒来,她已经猜到这位年长的苦行者肯定身份不低——让破裂的脾脏重新长好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要知道脾脏这个东西缝合都不好缝合,一旦破裂严重,即使在她那个时空也只能摘除保命,更不用说妮娜还有大量失血了。
要想治好妮娜,这位苦行者不但要让脾脏愈合,还要促使骨髓在短期内大量造血,这个治疗术可真是了不得了。如果根据黑莓镇圣水的治疗功能换算,这绝不是普通牧师能做到的事儿。
不过没想到,这位苦行者居然是大主教!
按照陆希从原身得到的知识,教会内部对于得到神恩的人也是分很多等级的:最低级的就是刚刚觉醒了信仰之光的教徒。
对的,神恩,又称为信仰之光,主要是因为它的表现形式就是乳白色的光。但是同样是发光,那光照强度可是大大不同的。有些人的光就始终像只萤火虫一样,再怎么背诵教义也没法加强,那一辈子就只能做个教徒,这点儿光就仿佛给你打了个“已检疫”的章一样,表示你对神足够虔诚罢了。
当然教徒其实是教会里最庞大的人群,他们就是金字塔的底座,虽然没有太强的能力,可是听说很多东西都是他们造出来的,比如说神布,比如说火晶。
如果一个教徒的信仰之光能够明亮如烛火,那就可以升为见习牧师。见习牧师便是神职人员的预备役,有些能力特别强的见习牧师,已经可以施展圣光术来为人治疗了。
而见习牧师再升,便是正式牧师。正式的牧师,可以为管辖地之内的土地祈福,让作物丰收。因此他们可以主管一座地方上的小教堂,其地位基本上可以跟小领地的领主齐平了。
见习牧师与正式牧师的区别,就在于能否为土地祈福。而正式牧师再向上升,升为主教、大主教,基本上没有神术种类的差别,主要看的是能力的提高。比如说正式牧师的祈福范围只是小块领地,类似黑莓镇这种;而大主教则可以管辖一个领。
至于再向上升的红衣主教,露西就不知道了,那实在离她的生活太远,远到乡村里连这些大人们的消息都很少,即使有也传得神乎其神,甚至跟更高级别的圣徒混为一谈,根本都搞不清楚。
当然,类似皇帝用金锄头锄地这样的笑话也有,毕竟是没见识的平民么,就是吹牛都吹不到点子上去。
因此,陆希的知识点基本也就到大主教为止。哦,光球那里应该有点资料,但之前她一心只想着过冬,并没时间了解这些与她的生活暂时无关的东西——谁知道能在黑莓镇这样的地方见到大主教级别的人物呢?
“赫克托牧师,刚才守门人不是说你不在教堂吗?”英俊的年轻修士先开了口。别看离得远,他可是清清楚楚地听见了临时工的话。现在赫克托明明是从教堂里跑出来的,那他就是确实像这个双黑女孩说的一样,是拒绝给贫民治疗了。
有水份的赫克托牧师脸皮通红,脸上的雀斑简直要爆出来一样:“我,我——”他倒是想撒谎,可是大主教的目光宛如有形之物,压得他一句谎话也说不出来。
好在大主教似乎并没有打算让他在众多平民的目光之下继续丢脸的意思,转头先对妮娜笑了笑:“小姑娘觉得好些了吗?”
“好,好了。”妮娜的脸也涨得通红,是激动的,“谢谢大主教大人,我,我现在很好!”肋下的瘀痕和疼痛已经完全消失,刚才那种眩晕发冷的感觉也没有了,她甚至觉得自己比刚吃饱了饭还要有精神——不,这不仅仅是她的感觉,而是真的健康了,别的变化看不到,但她皮肤上那些因为蚊虫叮咬或者干活时受伤所落下的疤痕,现在已经全部淡化,有些甚至脱落,露出了底下微带粉红的新皮肤!
大主教和蔼地向她点了点头:“那就回家去吧,肚子里的瘀血会慢慢吸收,要小心不要再受伤了。”
妮娜忙不迭点头,目送大主教和他身后的年轻修士一起,被赫克托牧师点头哈腰地迎进了教堂。
教堂的大门一关闭,外头的人就像炸了锅,到处都是“大主教!”“神术!”的惊呼,还有胆大的女人,直接上前来问妮娜的感觉,甚至还有拉着她的手开摸的,仿佛摸摸她就能间接地感觉到神术一样。
总之要不是对教会的敬畏,现在这些人可能会冲进去把那位大主教围起来参观。即使妮娜脾气好也有些受不了,拉着陆希连忙从人群里钻了出来。
“你真的没事了?”陆希心里还有点担忧,生怕这只是假象,还会留下点后遗症什么的。妮娜却是满面笑容:“真的!露西,这次多亏了你……”
她在失去知觉的时候真的很害怕——陆希说的是对的,她受了很重的伤,真的会死的,甚至那时候她都以为,她已经死去了……
如果不是陆希,她是一定会死的!
玛丽亚别别扭扭地站在人群外头,垮着一张批脸,看见妮娜出来,那脸拉得更长了。但是众目睽睽之下,她又不敢说什么,只能在嘴里嘟囔:“筐子也扔了,东西也不要了,那都是钱买来的,要是丢了看你去哪儿找……”
她一边嘀咕,一边隐晦地瞥了陆希一眼——刚才那一片混乱之中,她只拿了自己家的背筐,却没管陆希的,甚至还从陆希的盐包里又抓了一把。现在陆希买的那些东西,早不知道被谁趁乱拿走了,哼哼,再让这个贱丫头竟敢打她!
妮娜也一下子想起了陆希买的东西,然而这又到哪里去找呢?
其实不只是背篓里的盐和麻布,陆希的钱币也没了——刚才临时工还给她钱的时候她没接,现在教堂门都关了,她也不能再去敲门要钱了。
不过这也不要紧,本来她塞钱也是为了救妮娜,现在妮娜没事了,钱就算没白花。说起来这也是妮娜的运气,这么重的伤,要不是这位大主教突然出现,恐怕那个牧师就算来了也没用。这么一想,一枚红铜币换到一位大主教出手,简直是大赚特赚了啊!
“是啊,竟然是一位大主教呢……”妮娜喃喃地说,“如果我也能得到神恩,能够使用圣光治疗该多好。哪怕只能治治风寒,也能救很多人……”
在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不知是不是错觉,陆希忽然觉得她身上仿佛有一层淡淡白光闪了一下,但再仔细看去的时候却又没有了。
也许是阳光反射?陆希心里嘀咕。其实妮娜长得挺漂亮的,只是长年的劳作加营养不良,让她看起来又黑又瘦。然而治疗之后,似乎整个人都变了个样子,连晒黑的皮肤都变白了,这会儿沐浴在阳光下尤其明显。
大概就是因为忽然白皙了,所以才会给人以闪光的错觉吧?
陆希心里想了这么一下,再看看妮娜也没有再次发光,也就把这件事丢开,转身去找落在后面的何塞:“今天幸好你来帮忙……”如果不能及时把妮娜送去教堂门口,再跟那位苦行的大主教错过,那妮娜就彻底没救了。
何塞看起来心不在焉的样子,陆希跟他说话,他才好像大梦初醒,连忙摆了摆手:“没什么……倒是你,那个——要不回来了吧?”
陆希知道他指的是那枚钱币,还没等她回答,何塞就忽然倾身过来,冲她眨了眨眼睛:“要不然——我去给你偷回来?”
“什么?不不不!”陆希吓了一跳。一个红铜币目前对她来说固然是一笔大钱,可是去偷就不大划算了,毕竟临时工也是教会的人,何塞已经是神弃者了,要是被发现偷盗教会里人的钱财,那不知得被扣上多大的罪名呢。
不过——陆希忍不住多打量了何塞几眼,他现在这个样子,跟那天在黑松林里有些腼腆的样子可大不相同,看来今天这位大主教的出现确实刺激到他了,现在这是有点——暴露了本性?还是因为受到刺激,反而做出与本性相悖的事?
其实陆希挺能理解何塞的。同样是受伤,如果今天妮娜没有碰到这位好心又有能力的大主教,那么在她死后,那个赫克托牧师也可以说她是不被神明眷顾的人,毕竟送了两瓶圣水都治不好呢。
然而就因为碰上了大主教,妮娜死里逃生。那么如果他当时遇到的也是这样的人,是不是就不会成为神弃者,也不会被迫背井离乡,到外面来流浪了呢?
只是运气而已,就决定了人的一生,如果换了露西自己,多半也会觉得命运不公的吧?
“钱还可以再赚。”陆希不想看见一个报复社会的何塞——挺好看的一个年轻人,就该好好生活,报社算怎么回事呢?
别说,何塞虽然脸总是不洗干净,但只要忽略那些污渍只看五官,会发现他真是轮廓清晰。尤其这样近距离观察,他刚才咧嘴一笑的时候,又带着一点儿不羁,冲撞进视野之中的感觉,简直不逊于大主教身边的那个英俊修士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