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方显然十分真诚。
在神鸟眼中,只要能将蛋孵出来便好,左右自家夫君已经是熟练工了。
一个蛋两个蛋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哞哞却差点蹦起来。
虽说自家崽崽确实是自己帮忙出生的,但它真的不想再来一次了啊……
偏偏哞哞又很清楚风鸾对那颗不知道哪儿来的怪蛋十分珍视,一时间也不好开口反驳,只能瞪圆眼睛,很是委屈。
尤其是盯着毕方不放,似乎难以置信亲亲媳妇就这么把自己卖了……
最终还是风鸾解了哞哞的难处。
她缓步上前,轻轻揉了揉委屈的生胖气的小毛球,温声道:“放心吧,此事不会落到你头上,之前你能帮着东笙破壳,那是因为你是它的爹爹,亲缘不可断,这才能事半功倍,现在这里面装的是剑灵,寻常的法子怕是不管用,况且如今好不容易能夫妻团圆,你们该趁此机会好好相处才是。”
哞哞一听就来了精神,急忙昂起小脑袋往风鸾掌心蹭。
凤王见了便淡淡说了句:“即为人夫,在自家娘子面前这般模样成何体统。”
风鸾知道自己这位新得来的兄长是觉得它太幼稚,或许因为哞哞是风鸾的灵宠,故而凤王对它高看一眼,并不远让它被毕方挑剔。
可是哞哞显然会错了意。
它眨眨眼睛,乖乖把脑袋缩回来,嘟囔道:“你说得对,我媳妇还在呢。”
凤王以为它开窍,正要点头。
结果就瞧见哞哞一猛子扎进了毕方翅膀中,然后用唯一的小短腿吭哧吭哧爬上了毕方的脖子,然后用力地在人家脸上磨蹭了两下。
迎着毕方与凤王同样惊愕的眼神,哞哞万分得意:“我也和媳妇蹭蹭,我真是个好夫郎。”
凤王:……
毕方:……咳。
神鸟并不意外哞哞的反应,强忍着笑把它搂住,护在了羽翼下,而后迅速和凤王告辞,入了一片火红的楹花林,转瞬便没了踪影。
凤王沉默片刻,才对着风鸾道:“它是如何养成这般脾性的?”
风鸾浅笑回道:“我宠的。”
……行叭。
凤王倒也没有深究,只管带着风鸾在丹穴山的其他地方又转了转。
此处乃仙山,自然和凡间界有诸多不同。
单单是浓郁千百倍的灵气就足以让所有修士格外向往,还有不少仙景洞天,每一处都能探索极久。
可是风鸾大多是略略看过便作罢。
接下去的十年时间里,她鲜少留在住处,大多数时间都待在丹穴山灵气最盛的一棵梧桐树上,将装着系统的蛋随身携带,希望可以借用灵力包裹助他成型。
原本此处是凤王栖息之所,但他知道自家妹妹心中所想,二话没说便让了出来。
而风鸾的进展也着实不错,蛋长大了数倍。
十年之期一满,就已经生成半人来高。
待毕方再次探访时,被眼前的巨蛋弄得一愣,下意识道:“这是鲲鹏的孩儿吗?”
风鸾闻言,暂时收了动作,稍稍平复了一□□内翻滚的气息,随后便隔空虚虚地托着蛋从梧桐树上跳下。
待她轻巧落地,便对上了毕方明显带着惊讶的视线,这让风鸾不由得问道:“你在看什么?”
毕方没有立刻回答,只管歪了歪头,打量这眼前的女子。
虽然只有十年时光,可风鸾显然已经适应了如今的仙体,并且能够很好的将仙气内敛。
刚来丹穴山时,任谁都能看出她的与众不同,甚至于神鸟如毕方想要近她的身也要顶着极大的压力。
而现在的风鸾俨然已经收放自如,灵气入体,粗略看去周身气息竟和普通凡人无异。
但只要以前见过风鸾的人,必然能察觉她的变化。
眉心那抹宛如花钿的红痕分外鲜明,不着粉黛却眉眼清丽出尘。
用很多人喜欢话语来形容便是“如此绝色只有天宫里才会有”。
唯一不变的是一身红衣,从不离身的红绸轻柔地漂浮在风鸾周围,璀璨如火,哪怕是在红火楹的映衬下也依然妍丽鲜活。
毕方上上下下看了好一阵子,才说道:“你好看,想要多看看。”
风鸾只当它客气,便浅浅笑了,没再多问,转而道:“你和哞哞这些日子过得可好?”
一提起夔兽,毕方立刻笑弯了眉眼:“自然是好的,我把东笙也带了来,如今已经开始学着化形了。”
风鸾意外:“你与哞哞都不执着于化成人形,为何要教东笙。”
毕方也不隐瞒,坦然回道:“我乃毕方鸟,夫君则是夔兽,皆为天地所容,可东笙不一样,它生了个毕方的身子,偏偏是夔兽的头颅,这般模样免不得要招来议论,索性化人,倒也方便。”
风鸾也有半妖弟子,自然知道他们的处境艰难。
或许有人会愤懑为何旁人不改变观点,但风鸾与毕方一样,都觉得先改变自己比较方便。
青梧修道,如今已有大成,任谁见了都要尊称一句道君,半妖身份不仅不是他的污点,反倒是他修仙之路上的点缀。
东笙想来也是如此,待它长大些,修炼得成,那里有人敢置喙于它呢。
于是风鸾轻声道:“流言止于智者,归于强者,只是我没想到仙界竟也会在意这些。”
毕方笑道:“三界看起来不同,可终究都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尤其是修仙飞升的那些尊者,除了自己的差事以外,还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再不说说话怕不是要憋坏了。”
风鸾有些意外。
原以为凤王只是谦辞,没想到成仙以后真的还要继续做差事。
而毕方已经接着开口道:“我此来一则是为了寻凤王禀报事务,二则是来给您送拜帖。”
风鸾这些年里也见过不少仙人仙子,大多是凰女的旧相识,风鸾并不认得,但也没有推拒过,这会儿便随口问道:“何人的拜帖?”
毕方回道:“灵姬仙子。”
风鸾耳尖微动,下一秒就伸手将薄薄的帖子接到手中。
纵使她和风皓尘并无血缘关联,但她从小修炼的目标之一便是飞升以后能够见见娘亲。
于是她一边打开拜帖一边问道:“之前听闻灵姬仙子要准备百年一次的桃花宴,如今怎么得了空闲?”
毕方笑道:“桃花宴自有旁人帮忙,其实她这些年一直繁忙,但鲜少有人知道忙于何事,昨天龙女提起你,她便想来了。”
风鸾点点头,然后便轻点了一下拜帖,下一秒帖子就化为淡红色的纸鹤,飘然飞向远方。
原以为得了消息的灵姬仙子会过几日才道,可就在纸鹤消失的瞬间,风鸾就感觉到有人来了丹穴山。
毕方也有所觉,识趣地行礼告辞,前去拜见凤王。
而风鸾则是取出了木盒,轻巧放到了蛋壳旁边。
分明蛋有半人高,但是在碰到盒子的瞬间便化为一道白光入了巴掌大的木盒,风鸾将它拢入怀中后才飞身离开。
不多时便返回树屋,只见有两人已经在树下等她。
其中一个是最近常来寻她说话的龙女,她挽着妇人发髻,簪着东珠珊瑚,一袭长裙在阳光下反射出了漂亮的光彩,看上去就宛如湖水一般波光粼粼。
而她身边的便是灵姬。
她生得和画像中一模一样,只是鬓间多了根桃花簪,抬眼望过来时,眉眼含笑,声音也婉转动人:“鸾儿。”
风鸾的脚步微顿。
自从她到了丹穴山,无论是山内的灵兽还是来访的仙人,全都将她当成凰女看待。
已经许久没听到自己的名字了。
不过很快风鸾便重新迈步向前,轻声道:“我要如何称呼仙子?”
灵姬笑道:“当初我还在丹穴山里做守山娘子的时候,凰女唤我姐姐,后来我当了风皓尘的娘子,便是他孩儿的娘亲。”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灵姬并不确定眼前的仙子想要以何种身份过活。
风鸾却没有任何犹豫:“娘。”
这一声,喊的灵姬眉眼弯弯,一旁的龙女却是一脸茫然,昂头看着风鸾问道:“师姐,凤凰一族不是只有你和凤王两个了吗,怎么你的娘亲是管桃花的呀?”
风鸾并未过多解释,只管伸出手轻轻拂过她的珊瑚发钗,随后取出了一本书册递过去,温声道:“之前你找我要的话本。”
龙女眼睛发亮,欢喜地接过,又道了谢,随后便欢欢喜喜的跳上了一颗看得顺眼的楹花树,盘腿而坐,翻开话本瞧得入迷。
这让灵姬觉得稀罕:“她出生于东海,之前也惯是在修真界行走,话本段子应该也瞧了不少,这本该是写的极好她才会如此喜欢。”
风鸾回道:“大概是描述的东西不一样。”
“怎么,莫非这不是郎情妾意的缠绵故事?”
“是。”
“那有什么不同?”
“龙女年纪已到,自然能看些她想看的,这是我在云清宗的大师兄珍藏的话本,”声音微顿,“他以前是合欢宗的。”
灵姬:……咳咳,好吧。
两人也不去打扰龙女,只管悄然入了树屋。
灵姬似乎并不是第一次来,很自然地避开了薄如蝉翼的纱帐,也没有对里面的精巧物件表示惊奇,只管对着风鸾笑道:“你被凤王托付给你爹爹的时候,我已经飞升,未曾照拂过你,只给你送了个木枕。”
风鸾伸手指了指屋内:“正在榻上摆着,多谢娘亲。”
灵姬道:“也不用谢我,这其实是凤王的意思,都说凤栖梧桐,你也是一样,纵然转为凡人,但仙气未散,灵根定然霸道,有这枕头镇着才能好过些,用的梧桐木也是从凤王最喜欢的那颗树上取下来的。”
风鸾不解:“怎么不从我喜欢的树上取?”
灵姬笑起来时眼睛弯弯,瞧不见眼神,但话语格外温柔:“你原本喜欢的树不知为何被你当劈柴烧了,如今这棵还是从凤王那里另寻来的。”
风鸾眨眨眼睛。
哪怕她对过往毫无记忆,但是在丹穴山的这些年多少也知道些事情,对神鸟们来说,他们栖息的树木便是自己的家。
也不知道当初的凰女是生了什么气,居然自己把家烧了。
而灵姬已经接着道:“不知你爹爹这些年过得如何?”
风鸾回了神,知道眼前人与自家爹爹分别许久,自然格外思念,于是她便将这些年的事情娓娓道来。
只说开心,隐了烦忧,对于风皓尘差点被夺了肉身的事情更是半点不提。
灵姬细细地听,时而欢喜,时而疼惜。
虽然也知道风鸾报喜不报忧,可她同样知道这是顾念着她的心情,自然没有追问,只是跟着点头:“你爹爹不容易,你也辛苦了。”
风鸾轻声道:“我既是云清宗的少宗主,自然有责任在。”
灵姬欣慰:“当初你还是凰女的时候,性子活泼跳脱,半点不见如今的沉稳,谁见了都说你和凤王脾气不像,可如今瞧着,这份担当和周全分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风鸾着实没想到,有朝一日,“活泼跳脱”这四个字还能和自己联系上,便道:“我与凰女确实不同,这十年间来见我的人都是这般说的。”
灵姬表情微顿:“你似乎并不喜欢凰女这个身份?”
风鸾摇头:“说不上不喜欢,只是因为一无所知,所以没有什么感觉,不过我也清楚,这是我的过去,无论我承认还是不承认一切都是真切的存在,比起躲避,倒不如坦然接受。”
灵姬显然放下了心,脸上又有了笑,转而道:“其实凤王着实有心,哪怕你离开了这许多年,依然将此处保持原样。”
风鸾回道:“倒也有不同。”
灵姬好奇:“什么?”
风鸾朝着周围瞧了瞧,目光在略显空荡的墙壁上停留片刻,才道:“这里书册不少,想来,之前的……我,应该是喜欢风雅事的,琴棋俱全,偏偏没了书画。”
灵姬眨眨眼,随后面露恍然:“确实如此,怎么不见一副你的画像?”
风鸾抬眼瞧她:“娘亲的意思是,我给自己画过画?”
灵姬犹豫片刻,还是点了头:“虽不是你自己画的,但也差不多,其中有一幅你宝贝的紧,无论如何都不肯挂出来。”
“您可知道那画被放在何处?”
“你藏的东西,当然只有你知道。”
风鸾没再多问,眼帘低垂,细细思量片刻,便把目光投注到了床榻上。
若是寻常人,对于屋子里有张床的事情定然不会觉得奇怪。
但是凰女是凤凰之身,虽然能化为人形,可是对她来说明显是原身更为自在。
比起高床软枕,梧桐树枝怕是要舒服千百倍。
如此想来,这张床就显得有些多余了。
于是风鸾立刻起身,走到了榻前,先将木枕收起,随后抬起眼睛,略一打量后便抬起手。
轻轻一招,原本的床榻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层层叠叠的结界。
上面波光粼粼,显然是被重重保护。
不过风鸾却没有收到阻拦,当她把手探过去时,结界便逐个碎裂,最终露出了一个看起来朴实无华的木质暗格。
风鸾的动作微顿,久久没有言语。
灵姬觉得奇怪,但她知道这里是风鸾的地方,自己不好贸然上前,只问道:“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鸾儿只管说,我自会帮你。”
风鸾回头看了她一眼,先是摇头,然后又点头,微微侧了侧身子。
灵姬见状便缓步上前,朝着暗格上看了一眼,入目先是一行堂而皇之的“保险柜,不许动”,随后就能看到
灵姬盯着看了一阵,发现自己不解其意,便问道:“这是什么,是你写的?”
风鸾摇头:“不是我,从屋子里的书册上看,我和凰女的字迹相同,都不是这样的。”
“那这是什么法咒么?”
“不是的,大概是密码。”
灵姬好奇:“那这个格子上的字符你可认得?”
凤鸾点头。
随后,她目光流转,重新回到了暗格之上。
如是以前,她定然是不认识的,但是这些年与系统相处,看了这么久的属性列表,她自然识得。
这是数字,从0到9的数字。
是属性值,也曾标志过系统对她百分百好感度。
当然,之前为了教化云清宗的人鬼妖兽,系统还提供了一本数学课本,上面用的都是这种数字。
风鸾只是略略看过,并未深读。
而就在风鸾的指尖触碰到棋盘格的瞬间就顿住了,因为她不知道要摁什么。
偏在此时,耳边突然响起了声音:“又忘记密码了吗?”
这个声音十分轻快,尾音还有着微微地上翘。
最重要的是,她十分耳熟。
这是自家剑灵的声音。
无论是在冰棺中,还是他声称自己是系统时,都是这个嗓音,风鸾无论如何都不会听错。
这让风鸾下意识地看向了怀中装着蛋的木盒,没有丝毫动静,显然不是他发出来的。
而看灵姬如常的目光,便证明她没听到什么,这声音只有风鸾自己能听到。
……怎会如此?
还没等风鸾想清楚,就听那声音接着道:“无妨,凰儿,只是数学题,我教过你的。”
风鸾下意识在心里道:“我并不善于数学。”
随后便是一愣,总是清明的眼目中渐渐布满疑惑。
而那声音显然是早早存储好的,不需要她有所反应就已经继续下去:“提问,圆的半径是多少呀?记得精准到小数点后七位哦。”
风鸾:……
嗯,现在联系大徒儿陆离还来得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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