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现在唯一的出路,只有等待,然后祈祷极仙台的雁寻仙主能快些来。
但……等雁寻仙主,要等到什么时候?
洪水可不等人。摇摇欲坠的堤坝也不会等人。
她体内飞速消逝的神力,更不会给她时间!
月楼一手撑着堤坝,另一只手艰难地从神力汇聚成的洪流中抽出一缕神力,神力在她的操控下凝出毛笔的形状。
画什么好?她在脑海中飞快地想。……先画堤坝,先把堤坝稳住。
然而画笔还没挥出,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一只水鬼不死心地朝她伸出手,月楼下意识握住毛笔一挥,那只水鬼立刻就被拍远了,但相应的,她好不容易挤出的神力也就此消散了。
月楼蹙眉。为什么在溃堤之时,这群水鬼疯了一般往反方向跑,现在却又忽然出现袭击她?
她看向那只水鬼,穿着蓝色的齐腰襦裙,袖子挽在肩膀上,脸颊手臂被水泡得惨白,视线往上移,她看到对方扎着小髻……等等。这不是水鬼!这是人!
准确来说,这是一个戴着面纱的女人,一个修者。
登时心下明了,她就是这群水鬼背后之人,九江坝溃堤的罪魁祸首!
蒙着面纱,是不敢见人?还是……怕被人认出来?
心念电转间,月楼出手快如闪电。她猛地抬手,那瞬间神力甚至来不及在她指尖凝出个武器形状,便如流光般冲向女人。
只是,对方出手也快!两人不过对视一眼,下一秒已经双双抬手,两道雾色的神力切开水流,甚至因此发出了短暂的破空声!
已经来不及躲闪了!月楼抬手,又是一道神力狠狠撞上对方的,两相抵消,刹那间却地动山摇,好不容易稳固住的堤坝又是一阵剧烈的颤抖。
——这样下去,堤坝迟早会崩溃!
月楼不避不闪,脚尖在水中一点,借助水流的反推力冲向蓝衣女人身边,这次她没有将神力甩出去,而是伸出手,用力刺向女人的脖颈!她的手指泛着雾色的光,这一下足以将对方的脖颈刺穿。
女人反应也极快,因为月楼靠得近,她只需要微微抬头便可以避开这一击,逆料月楼的手却忽然顺着她抬头的姿势往上一滑,抓住她的面纱,猛地一揭!
原来,那根本就是个假动作,她真正的目标是她的脸!
女人面色大变!月楼见她反应,知晓自己拿捏住了她的死穴。以纱蒙面,多半有鬼!
可待月楼掀开她的面纱后,却不由一愣。
那是一张几乎完全变成白骨的脸,只有眼眶边缘还剩下二指来宽的皮肉挂着,那点肉其实很难有什么脸的模样,更像是某种滑稽荒唐的展示,昭示着眼前这个女人尚还算是个人,而不是一具死人骨头架子。
大妖……又是大妖!
就在她愣神的一瞬间,女人却突然出手!她也学着月楼的方式,五指握成爪状,神力覆盖其上。她们挨得太近了,月楼根本没有回避的余地,只来得及微微仰头,这距离害了她又救了她,毫厘之间女人的指甲擦着月楼的下颚过去,划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从下巴划到脖颈处。
月楼自然也不甘示弱,干脆放弃防守,抬手一扬,回敬了一道神力。
两人眨眼间就过了数十招,月楼却感觉越来越力不从心。
她能感觉到对方的修为是远远低于自己的,但她的神力大部分要维持堤坝,只能抽出很小一部分应对,而女人却没有丝毫顾及,或者可以说她简直像是发了疯一般疯狂攻击月楼,月楼甚至没有机会抽出画笔。
月楼不得不抽出更多的神力来应对,储物袋里的那些天石很快就消耗一空,她开始感到眩晕,继而是头痛欲裂。
终于,她被逼到堤坝前。女人也感觉到她的力不从心,就在某一瞬间,两人同时一顿。
月楼终于下了决心。神力不够,就从敌人身上抽——她是大妖,不是吗?!
她们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睛,再一次同时伸出手,冲向对方!
女人的指尖闪着寒光,直冲月楼的心脏,而月楼高高抬手,对着她白骨似的脸,两人都咬着牙,宁愿两败俱伤。就是现在!
“噗呲——”
时间就在这一刻静止。
她们保持着冲向对方的动作,可手指根本没有碰到对方。
月楼难以置信地低下头,只见一只手自身后穿透了女人的腹部。
那不是她的手,那是……
少年抬起头,自女人的肩膀处露出脸来。
他脸上甚至还挂着喷溅而出的血,抽出鲜血淋漓的手,微微喘着气,轻声唤道:“师尊。”
月楼失声道:“不语?!”
来者正是封不闻。他还是赶上了。
月楼呆呆地看向他,像是陷入了思考。封不闻甩开女人的身体,踏出一步,靠近了月楼,而月楼下意识地抬起双手,想要迎向他。
异变就发生在一瞬间!
原本已经无声无息落进水底的女人忽然如上岸鱼般抽动了一下,瞬间弹起身,原本被穿透的腹部诡异愈合,而封不闻刚才往前踏出的一步,刚好让他踏进了女人的攻击范围。
这一切只发生在瞬息之间,封不闻背对着女人,什么也不知道,而月楼只来得及失声道:“……小心!”
仿佛某种命运般的再现,月楼再次听到了穿透血肉的噗嗤声。
封不闻被来自背后的攻击猛地推向前,月楼还维持着张开双臂的姿势,恰好接住了他。
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盖住了她的鼻腔。
封不闻扑了满怀的温香软玉,疼痛后知后觉地涌上来。
或许是因为这股痛,他忽然从无穷尽的混沌中挣脱出来,恢复了神志。就在这一刻,如同某种荒唐的玩笑,封不闻忽然想起自己找到月楼,跟着她下水的目的。
他本是想杀了她的。
他这么想杀了她,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恨她的——她抛弃他,他恨她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他为什么要救她?
封不闻顶着胸腔中的剧痛,后知后觉又意识模糊地想。
原来……那并不是真正的恨。
他以为自己恨她。
但其实,他只是爱她爱得很痛苦而已。
他抬起头,看着月楼惊慌失措的脸,缓缓道:“师尊……”
那是他最后能发出的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