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有两个多小时,吃完了饭,江柠打算回家先睡个午觉。
从学校到惠安寺巷要穿过一条种满梧桐树的“状元街”和一条长长的老巷子。
此时正值午后,巷子内很安静。
风吹动了旁边的一墙凌霄花,在白墙上映出了一片斑驳艳丽的花影。
江柠正仰着头看着那一墙花影,口袋里的手机突然振动了一下。
她拿出来一看,是秦婉给她发来了信息。
【还适应吗?】
是秦女士一贯的单刀直入风格。
江柠的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打下了一行字。
【嗯,我这边一切都好。】
那边回了一句。
【好,钱不够跟我说。】
这就是要结束这次对话的意思了。
江柠把输入框里的那一句【您工作还顺利吗】一个字一个字地删除了,打下了一个【嗯】,发了过去。
把手机收回口袋,她背着书包,穿过了那一片静默的凌霄花,往巷子深处走去。
回到小院的时候,江柠看到院子门开着。
她往里张望了一眼,发现隔壁的那扇房门虚掩着,透过一点没关严实的门缝,能看见隔壁那家的客厅,和她住的那间是差不多的格局。
她赶紧收回了视线。
周围静悄悄的,只有蝉鸣声声,院子角落里的那丛月季正窝在香樟树的绿荫下,轻轻吐着芳香。
江柠放轻了脚步,慢慢地挪到了自己的房门前,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明明是进自家门,却莫名有一种偷偷摸摸的感觉。
不为别的,她就是想避免任何不必要的碰面和对话。
转身关上房门。
看着眼前的这个房子,虽然还有些陌生,但这是一个完完全全属于她自己的小空间。
江柠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真好。
她放下书包,把新领的校服拿了出来,走到了外面的阳台上。
或许不能算阳台,应该叫后院。
房子位于一楼,前后都有一个不小的院子。
后院里还搭着一个葡萄架子,枝叶绿油油的,只是上面没有果子,葡萄架子下还摆着一张石桌和几个石凳,看起来很温馨的样子。
洗衣机就在旁边的一个防雨棚下。
江柠将校服塞进了洗衣机里,转身就要去收昨天晾在旁边晾衣绳上的衣服。
但晾衣绳上空空荡荡,她昨天晚上洗的一条运动长裤和一件白T全都不见了踪影。
江柠愣了一下。
难道是她昨天太累出现幻觉了?
她走进房间,在衣柜里翻了一通。
江柠的衣服都长得差不多,清一色的白T加黑色运动裤,唯一两件裙子,全都是到脚踝的长袖款,遮得严严实实的,比防晒衣还防晒。
她在衣柜里翻了半天,根本回忆不起来昨晚洗的到底是哪一件。
昨晚没有睡好,今天一上午精神又高度紧张,现在江柠只觉得头晕沉得厉害。
她揉了揉脑袋。
算了,可能是真的记错了。
她叹了一口气,打开了空调,换了身睡衣,躺在了床上。
夏日永长,蝉鸣聒噪。
明明刚才还困到不行,可等真正躺在床上了,江柠反而又睡不着了。
洗衣机运作的声音透过房门传了进来。
很有规律。
江柠闭上了眼睛,强迫着自己入睡。
慢慢的,她感觉身体越来越沉……
长年累月养成的生物钟在换了一个新环境后完全失了效。
江柠竟然又睡过了头,好在,这次没有迟到。
下午两点半,她准时走进了教室。
班上的同学们见江柠进来,免不了又是上演了一番“向日葵的注视”。
“踩点小达人啊,一分不差。”
陈欣茹把椅子往前挪了挪,好让江柠进去。
江柠有些脸热。
刚来新学校第一天就差点迟到两次,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这节课是老孙的化学课,说让我们先自习呢。教材马上就要发下来了,等下就要去综合楼那边领教材去。”
陈欣茹长长地叹了口气。
“哎,想不到真的高三了,时间过得太快了吧。”
江柠早把高三的教材翻来覆去地学过两遍了,此刻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哎,江柠,你以前在清泽中学读书的时候认不认识一个叫吴杉的啊?”
前面的李扬扭过头来,把胳膊搭在了江柠的课桌沿上。
江柠摇了摇头。
“哦,那是我的一个兄弟,现在在清泽中学读书,以前我们在一个初中读的。”
李扬也不管江柠的回答,自顾自地说开了。
“说起来我之前也在清泽待过一段时间,那边有一座寺庙好像很有名,以前……”
江柠一向很怕应付这种说一大串话的人,但不理睬又显得很没有礼貌,只好睁着眼睛等着他把话说完。
“什么吴杉王杉的,我看你觍着一张大脸搭讪才是真的。”
旁边的陈欣茹瞥了一眼正在滔滔不绝的李扬,毫不留情地揭穿了他。
“在自习呢,声音能不能小一点?”
“就许你说话,不许我说?”
李扬显然很不服气。
“李扬你能不能有点出息?看到漂亮妹子哈喇子就流了一地,我都替你脸红,你说你跟猪八戒有什么区别?”
“怎么?嫉妒人家柠柠的美貌了?你放心,我对着谁流哈喇子都不会对着你流哈喇子。”
他们俩的关系明显很熟,现在半开玩笑地互怼,讲话也没什么顾忌。
江柠在一旁有点不自在,手里的笔都不知道怎么握了。
正好讲台上那个戴着眼镜的班长在问:
“有同学要去综合楼帮忙搬教材吗?”
江柠举起了手,忙不迭地逃离了正打得火热的“战场”。
综合楼那边现在热闹得厉害,各班都在排队领教材。
几个老师站在一楼车库里分书,分好了一份就扯着嗓子喊一句。
“二班,数学,五十二本!”
“二班,物理,五十二本!”
……
车库前面各班派来的搬书代表都昂着脖子在等。
下午三点的阳光炙热似火。
车库前没有丝毫遮挡,江柠站在队伍里,只觉得头皮都被晒得有些发烫。
前面的队伍在缩短,有一个班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了一个拖车,正在把一捆一捆的书往拖车上搬。
周围的同学都投去了羡慕的目光。
“三班,语文,五十四本!”
分书的老师扯着有些嘶哑的嗓子喊了一声。
站在前面的江柠忙走上前,在单子上签了字,接过了那捆书。
刚拿起来,她整个上半身都控制不住地往前坠了一下。
好重。
江柠咬着牙,一把抱起了那捆书。
转身就往教室的方向走。
综合楼离教学楼有段距离,刚开始江柠还能保持正常的直立行走姿势,走出几十步后,她连佝偻着腰都挪不动步子了。
见旁边有个花坛,她忙把那捆书放在了花坛边,站在那里喘着气。
“怎么样?拿得动吗?”
三班的班长抱着一捆数学书停在了江柠身边。
江柠点点头。
虽然很重,但她咬咬牙,应该没有问题。
烈日下,她的脸涨得通红,额头上的碎发全都被汗水打湿了。
班长打量了她一眼,道:
“你在这里等着,我等下来帮你拿。”
说完,抱着那捆书走了。
江柠在花坛下站了几分钟,又咬着牙抱起了那捆书。
她看见有几个男生都跑了两趟了,她就算速度慢一点,好歹也要把这一捆书给搬上去。
还没走几步,突然远远地看到楼梯拐角处出现了一个金灿灿的脑袋,一路往这边过来了。
周绥安脸上的表情有点臭,大老远就能看到他垮着一张脸,就好像谁欠了他几百万似的。
路过江柠的时候,他瞥了她一眼,眼神都没有停留,直接往车库那边去了。
看起来大概是被孙耀威逼着过来搬书的。
江柠收回了视线,深吸了一口气,抱着那捆书艰难地往教学楼的方向走。
速度可以媲美那只跟兔子赛跑的乌龟。
迎面碰到了折返的班长。
她看见他推了推眼镜,往她这边走来。
江柠正在脑中组织着语言要怎么礼貌地拒绝对方的好意。
突然,身后仿佛有一阵风卷过。
她回头去看,只看见了一片白色的衣角。
江柠愣愣的,一仰头,看见了周绥安利落的下颌线。
他就站在她身后,手里拎着一捆书。
周绥安的个子很高,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站在她身后,很有压迫感。
他没有看她,也没有说话,只是朝她身前伸出了手。
随即,江柠只觉得浑身一轻,怀中的重量消失了。
周绥安一把拎起了江柠怀中的那捆书,一身不吭地往教学楼的方向走。
他一只手拎着一捆书,步子不急不缓,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懒洋洋的随意感,就像是在逛菜市场一样轻松。
江柠站在原地,看呆了眼。
要不是她刚才体验过那捆书的重量,她肯定要以为他现在手里拎着的是什么泡沫塑料盒之类的。
这位周同学还真是……还真是德智体美劳全方面发展。
不对,他没有“德”,顶多就占个“智体美劳”。
可是他刚才帮她搬书……友爱互助也算是“德”吧?
江柠摇了摇头,将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甩了出去。
她跟上了周绥安的步子,两人一前一后地往教室走去。
一路上,碰到了不少来搬书的其他班同学,他们的目光落在了周绥安那颗金灿灿的脑袋上,眼神里全是遮不住的震惊和好奇。
“我靠”、“日”、“卧槽”之类的国粹赞叹不绝于耳。
周绥安的脚步依旧不紧不慢,似乎那些人讨论的不是他一样。
江柠盯着他的背影,再次感叹:
这人的脸皮和心理素质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她正盯着他的背影感慨。
走在前面的周绥安突然回过头。
“你属乌龟的?”
他的目光顺着她的运动裤上下滑动了一下,嘴角扯了扯,有点嫌弃的意味。
“腿短走路就是慢啊。”
江柠愣了一下,随即一抹愤愤的红飘上了她雪白的小脸。
她本来话就少,碰到这种情况更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击了,只是拿一双眼睛恨恨地瞪着他。
周绥安见了,哈哈笑了两声,拎着两捆书,飞一般地跨上了楼梯,转瞬就消失在了楼梯转角处。
作者有话要说:周绥安:有趣,有趣,真有趣。
江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