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坠落

孟云矜似乎不止在艺术上有天赋,在美食上也有格外的品味。

他不是个话多的人,沐白亦也恰好有些累了。狭窄逼仄的环境愈发使她觉得疲惫,倦意如浪潮般涌上来,沐白亦闭上眼,坠入了沉沉的梦中。

梦中的她蜷缩成一团,环境同样逼仄。

贺珧站在她面前,衬衫的前两颗纽扣敞开着,领子皱成了一团,正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昨天是你送我回来的?”

沐白亦这才想起她给贺珧垫付的代驾费:“啊……是,你不会赖账的吧?”

代驾费接近三位数,说多不多,但足以教一个还算勤俭的学生肉痛。

贺珧抿了抿唇,姑且算是在笑:“总得先加个微信吧?我转你。”

沐白亦不敢挑三拣四,连忙通过了他的好友:“谢谢老板,没什么事小的就不打扰了,拜拜。”

“等等。”

这两个字让沐白亦眉心跳了跳,她生出几分不祥的预感,只停下了脚步,但没有勇气回头。

“你在我这里过了一夜,出去被人看到了怎么说?”

沐白亦连忙保证:“我会找好理由的,不会让大家怀疑。”

笑话,她才刚恢复单身不久,要是被别人知道她那么快就和贺珧搅和在一起,恐怕她名声是别想要了。

虽然她不知道贺珧有什么不好的,但本能告诉她,离比她大得多的男人远点。

贺珧见她没明白,说得更露骨了些,笑容也有些暧/昧:“你觉得你说得清?”

……这个男人想泡我。

沐白亦在心底拉起警报,甚至埋怨自己不该贪图代驾费和打车费留下来。

但她也有些常识,知道男人撩妹最喜欢试探底线,只要她底线摆明了,拉高被撩到的成本,自然会让对方退却。

于是她假装听不懂似的笑笑:“怎么会说不清呢?”

“早些回去吧。”贺珧一摆手,“哪天想找我了,就微信上说。”

他没有半分挽留,志得意满地令人起疑。沐白亦说完全没放心上是假,但也不敢表露出过分的关心。

……万一这是他的激将法呢?

孰料,突变来得猝不及防,沐白亦兜兜转转,最终还是求到了贺珧头上。

“……前方停靠站,京市。”

沐白亦迷迷糊糊地从梦中醒来,发现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颈椎和太阳穴都疼得厉害。

孟云矜注意到她的异样,将水壶里的水倒在瓶盖递给她:“喝点水吧。”

沐白亦一饮而尽,这才觉得胸前憋着的那口气有略略下去的趋势。

她将瓶盖还给孟云矜:“快到了?”

这是句废话,但她也想不出别的话。

刚刚的梦让她着实难受,她迫切地想说些别的来转移注意力。

“嗯,我刚叫了车。你我顺路,要不一起?”

沐白亦点点头:“也好,有个伴。”

贺珧仍旧没回她消息,她也不指望他来接。

更何况,刚刚的梦让她一时半会儿还不太想见贺珧,正巴不得在外面多晃两圈。

……要不去阿眠那里呆一会儿,假装是乘最后一班高铁回来的?

这个想法还不太成熟,她没直接跟孟云矜提,打算乘车的时候斟酌一番再说。

京市火车站是个大站,无论何时总是熙熙攘攘的一大群人。

沐白亦走在前头,孟云矜小心地在身后跟着,免得一不当心就走散了。

突然,孟云矜感觉沐白亦的脚步停滞下来,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一下子黏在了地上。

等他走到一边看清沐白亦的表情时,才发现她不知何时脸色煞白,就连声音都有些颤抖:“我……我看到贺珧了。”

她的声音不大,混杂在背景音里更显得轻得可怜。

但孟云矜听见了,而且每个字都清清楚楚。

出口处人员密集,孟云矜瞧过去,并没有发现贺珧的踪迹,但他选择了相信沐白亦:“你先走吧,我等下出去。”

沐白亦颤颤地握紧行李箱,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谢谢。”

很快,她融进了游人的巨浪中,就像一艘小小的木船,时不时被推上浪尖,被拍打上岸。

孟云矜顺着她的身影,终于看见了贺珧,不禁在心中感慨沐白亦视力绝佳,这么远、那么多人,也能一眼看见。

所幸,他也能在这涌动的人潮中一眼看到她。

“你怎么来了?”沐白亦问。

“听你的口气似乎不是很欢迎我。”

贺珧向她伸出手,沐白亦连忙将行李箱的拉杆送到他手里:“哪能呢,只是我没告诉你是哪一班。”

“班次一共就那么点,太早的我还没下班,剩下的我只要晚饭后来等总能等到。”

他难得的贴心让沐白亦有些不知所措:“那如果你等得太晚了呢?”

“如果只剩那班的话,你大概率会选择第二天回来。”

“也是。”

沐白亦不再说话,悄声跟着他。

这还是她熟悉的贺珧,哪怕是示好也是这么直言不讳。

她没傻到去讲“我可以自己打车回去”这种客气话,贺珧并不会为她的退让而感动,他的好意,她感恩戴德地全盘接下才是正解。

贺珧将她的行李搬上后备箱:“还挺沉,你这一路怎么搬的?”

“遇到了好心人。”沐白亦慢吞吞地回答。

孟云矜姑且也能算是好心人吧?

贺珧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沐白亦不懂他是在探究,还是已经看穿。

但他最终没在这个问题上深入,轻飘飘地关心起了她出差的情况:“案子一切还顺利吗?”

沐白亦犹豫片刻,还是将丁淘那边的应对讲给了他,当然,对于和吕盛骄结识的事,她选择了轻描淡写地带过。

“如果对方律师果真经验那么丰富的话,女方败诉的可能性挺高的。”贺珧似乎全然忘了吕盛骄这个人,只是对案子发表见解,“离婚纠纷而已,又是对方主场,赢了也不见得能给履历增色。”

明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但沐白亦的血压还是一下子就上来了。

她觉得贺珧可当真了解她,阿骄劝了那么久,都只让她犹犹豫豫地权衡利弊,贺珧一句话就激发了她的斗志:“如果我偏要赢呢?”

贺珧看了她一眼:“赢了总比输好。”

沐白亦顿时不知该如何应答。

……说得很对,下次别说了。

这话她只敢心里想想,要当着贺珧的面说出来还挺有难度的。

她陷入了沉默,也失去了跟他讲自己辩护计划的兴趣。

这时手机震了震,发现孟云矜发来了消息,是阿眠在吃烧烤的照片,能很容易看出是两个人面对面坐着。

不难猜出,应该是孟云矜拍了直接发给她的。

沐白亦回了个羡慕猫猫头.jpg。

回完后她又回过去将照片放大,想看看他们究竟在哪里吃肥宅快乐烧烤,却冷不丁吃了贺珧一记急刹车。

沐白亦猛地往前一倾,被安全带牢牢地拉住,算是有惊无险。

贺珧开车向来稳健,此时又非高峰期,突如其来的急刹车着实诡异。沐白亦回头看过去,只见他冷冷地答:“刚刚没看清,以为有行人。”

他的脸色谈不上好,甚至有些不豫的阴沉。沐白亦知道他的话只是托词,症结恐怕还在那张照片上:“阿眠给我看她在吃火锅。”

孟云矜孟云眠一字之差,贺珧顾着开车应该看不太清楚备注。

贺珧的口气稍稍软了下来:“我看到是她了,她和谁在一起?”

“这我怎么知道……她又没说。”

沐白亦表面上说得理直气壮,一颗心早就跳到了喉咙口。要不是她一直注意着深呼吸,强行将心跳压下去,不然就这心率,心脏直接跳出来也未可知。

为了防止贺珧看出异样,沐白亦不停地暗暗在心里劝解自己:洹城的事没人看到,贺珧不可能知道的……

况且她不过只是跟孟云矜吃了顿饭、同乘高铁而已,也没做出格的事……

她这么安慰自己,反倒真得有了些底气:“怎么了?”

贺珧沉默片刻:“孟云矜在洹城吧?”

他的话是套路,只点出孟云矜在洹城,如果沐白亦答知道,那就给了他深究的机会;如果她答不知道,又是欲盖弥彰。

无论如何作答,贺珧都可进可退,着实难以应付。

当然,相处那么久,沐白亦自然是了解他说话的风格的。

如果不能承认或否认一件事,那么就从对方问这句话的意图入手吧。

于是,她很坦然地回答:“阿眠没跟我讲。”

这是事实,她和孟云矜是画展偶遇的,虽然画展的票是阿眠的送的,但究其本质,阿眠确实没有直接说孟云矜在。

贺珧提孟云矜无非就是在试探她的态度,他手里并没有能将她逼到墙角的关键证据,沐白亦只需要让贺珧意识到她没有了解孟云矜动向的渠道,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这样。”贺珧没再说话。

沐白亦则选择了追问:“怎么了?你仿佛格外在意他们。”

“没什么。”

贺珧越回避,沐白亦越知道他不痛快。

如果今晚不能打消他的戒备,恐怕接下来的一周她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沐白亦低低地叹了口气。

……接下来要卯足心思应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