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的‘荷苞烹茶’深得玄烨的喜爱。
玄烨很是赞叹烹茶之后,茶韵甚浓香,说全因是这么精巧的琢磨与采薇的耐心做法。
采薇笑着与玄烨说,“皇上觉得这茶甚是好喝,也是因为皇上大清早上,自己去西淀岸边亲手取了。”
玄烨朗声笑道:“哈哈,这也是民间常言:‘自己种禾,饭米更香甜’之理吗?”
至于娜仁珠,亦是十分喜欢。
不过娜仁珠倒不是因为茶香甚郁之因,而是因为“荷苞烹茶”这一新奇的做法。并且同采薇约定,下一次再做“荷苞烹茶”提前与她相言,她也要与采薇一起一步步完成。
采薇被玄烨与娜仁珠两个人的反应弄得是哭笑不得,原本在家中,只有自己喜好与额娘两个人去做这个新奇的物什,没有想到进了宫,却是人人称叹想要去做的事情。
是因为在皇宫之中太过于百无聊赖了吗?
玄烨此次前来西淀水围,不经意之间,已经待了半月余。
西淀最东外侧有乡野村落,正是盛夏时节,赶起了村集。
采薇与娜仁珠不像玄烨要不湖上围猎,要不批阅奏章,每日过得充实万分。听一直在水围行宫的宫人言说东边村野有村集,又从来没有见过,因此是十分想要去看看。
但她们是宫中的嫔妃,自然是不能随意出水围行宫,去什么乡野村集上看热闹。不过,有了玄烨的允许,那万事皆宜。
娜仁珠本想让塔其去代她与玄烨说与此事,采薇摇头不赞成。
“姐姐,若是真想皇上答应你,你应该自己亲自去说。”采薇未娜仁珠出主意道。
娜仁珠苦恼道:“我虽进宫做了大清的嫔妃,但我与皇上之间并无男女之情。”因此能不见面,尽量不去见面。
毕竟,两个人相互见了对方皆是略感尴尬。明明是表亲之系,最后却成了名义上的夫妻。
“皇上,是敬重姐姐的。”采薇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与娜仁珠说道。
“嗯,这我是知道的。皇上是难得的好皇帝。”娜仁珠中肯地说道。
采薇想了想,说道:“并且姐姐若是去问,皇上顾及是姐姐亲自去与他说,亦是不好拒绝我们。”
娜仁珠抿嘴,揶揄着笑说:“我看未必是。反倒是有你去开口与皇上说即可。他呀,如何都是不忍心拒绝你的请求。”
“姐姐,只会取笑我。再这样,便不与你去了。”采薇羞赧地说道。
“好好好,不逗你了。”娜仁珠笑道。
最终,娜仁珠还是听从了采薇的劝说,自己亲自去上水轩言说了此事。
采薇晚上去上水轩之时,玄烨正批阅着奏章,忽然与采薇说了一句:
“今日难得宣嫔来了朕这一趟。”
采薇“嗯”了一声,听着玄烨继续言说。
“说是西淀东边有乡野村落,有村集之风。”
采薇微微颔首,“臣妾也听说了。”
“朕怎么给忘了,你与宣嫔两个人走动甚多。”玄烨恍然记起,又笑叹道:“宣嫔她性子孤僻,平日里不喜与人言谈走动。朕也没有想到,宣嫔竟然喜与你走动结交。”
“宣嫔姐姐是值得相交之人,平日里惦念帮衬臣妾颇多,臣妾甚感幸运。”
此为采薇的由衷之言。经过半月余的相处,娜仁珠的性情真的便是草原女儿的爽直与倔强。平心而论,她不该属于四方窄天、高墙林立的深宫,她是属于一望无际、策马崩腾的科尔沁草原的女子。
不懂她的人,皆言她性情孤僻,不善与人结交。懂她的人,知道她有何忧、。正如《诗经》中的“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人啊,一生最渴求的就是一个懂自己心绪的人。
是那钟子期死,伯牙破琴绝弦,一生都不再去拨琴,是因知己难求。是那“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①的黄泉下相见的兰芝与仲卿。
“你可想与宣嫔一齐去民间乡野的村集上瞧一瞧?”玄烨是还没有等到采薇开口,先主动地说了道。
“皇上,若是能允了臣妾,臣妾自然是心中雀跃。”采薇立即说道,生怕是错过了这村没有了这店。
玄烨见采薇这般模样,笑着从紫檀官帽椅上站起了身,说道:“那朕便允了。”
“多谢皇上恩典。”采薇笑盈盈地谢恩道。
“梁九功,让人备好车马,明日送宜贵人与宣嫔去村集上看看热闹。”
玄烨因采薇欢喜,面容之上亦是开颜,吩咐梁九功道。
“皇上,不想去看看乡野的热闹吗?”采薇笑着问道。
“不了,明日还有朝官要见。”玄烨略一沉思,而后道,“朕等你明日回来说与朕听,个中趣事。”
自然是朝中政务要紧,采薇不再多言。
“采薇,朕有一物什要送与你。”玄烨走到紫檀嵌竹书格中取出一长柄桃木珠匣。
采薇花容露出不解,看了一眼精巧的桃木长匣,又看向了玄烨。
玄烨将桃木长匣交与采薇手上,轻声说道:“打开看看。”
采薇慢慢地拉开桃木长匣,桃木匣内露出一柄上好熠彩的金簪。这柄金簪最吸引人瞩目之处是金巧绕缠的簪尾处的那一昳桃色的芙蕖花苞,花苞每一瓣边皆镀之以鎏金连边,又是华丽清贵。花苞周围还嵌着两小颗东珠,更显花色娇艳明丽。
“这柄簪子当真是好看。”采薇忍不住地感叹道。
玄烨听闻采薇这般赞叹,又望她真心喜欢的神情,亦是笑道:“既然觉得好看,那便簪上发髻,再去衣镜去瞧瞧。”
采薇眸光灵动,似是不信道:“皇上是给我的?”
“嗯。”玄烨点头应道。
采薇拿着芙蕖连纹金簪,莞尔道:“那臣妾能让皇上帮臣妾簪上吗?”
说着,将芙蕖连纹金簪擎于掌中。
玄烨自是不会拒绝采薇之要,执着芙蕖连纹金簪,为采薇簪于左边发髻上。
“甚美。”玄烨望着采薇说道。
簪美,人更美。玄烨看着眼前的昳丽姣媚的女子,不由得想起一直深埋铭记在心里的另一个面容相仿的女子。
还记得那时,夏月骄阳似火,是莲花盛开绽放的好时节。她也是极爱芙蓉,除了坤宁宫不爱出门,就在坤宁宫的宫院中的鎏金铜缸中植种几株缸荷。夏日的夜晚静谧如水,偶伴几声蝉鸣,两个人便喜在堂殿下的廊庑中摆上一凉席硬榻,望着院中的几处缸荷、红墙金檐以及夜空之中的皎月与星辰。
这时,她便会倚拥在他的怀中柔声吟道:“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如今天上的皎月与星辰夜夜可还流光皎洁,只是物是人非,佳人难在得,留他一人独活于这人世间。
采薇抬眸亦望向玄烨,他目光深情幽邃,似是在看着她,又好像是透过她在回念着其他什么。
乡野村集,不像是京城中的坊集,留出中间行人之路,两夹就地摆卖乡野农产以及手工作品。比起是城坊巷陌之间摆集,多是只为买卖着意,乡野村集更是为图热闹,闲聊谈天。
采薇与娜仁珠在二里外,早早下了马车。
两个人今日着扮也是乡野女子的粗布衣裙,落了发髻,宽编了麻花长辫,垂于胸前。头上包着一块花饰方丝巾,显着清雅恬淡。
村集上还有斗土鸡、杂耍,采薇与娜仁珠从未见过,便被吸引住了目光,走过去观看了许久。
杂耍处散了人,往回处走出的时候,被卖鲫鱼的村野少年看见,不知道在何处觅得了一柄淡粉荷花花苞,递给了采薇。
采薇被这蓦然的举动,是吓了一大跳。正想着如何回绝了这柄荷花花苞,却听见身旁相伴的娜仁珠咯咯地笑。
“姐姐,为何笑我?”采薇面上微露羞红之色。
“我没有笑你。”娜仁珠矢口否认道,“我是笑,可惜鱼郎多情,娘子已作他人妇。这样的故事我是看多少话本子都见不了的。”
采薇被娜仁珠惹恼,正要情急拉着娜仁珠往前走。只听见娜仁珠停住了脚步,冲着那卖鲫鱼的少年说道:“小郎,你这荷花甚是好瞧。这位娘子已有夫君,不能接要。不如我买你一尾鲫鱼,你赠与我吧。”
卖鲫鱼的少年听了娜仁珠的话,沉浸在她的那句“这位娘子已有夫君,不能接要”之中,失落难隐,面黯神伤。
愣愣地提着鲫鱼口中的草绳,与那柄荷花花苞一起递与娜仁珠,又收了娜仁珠的碎银,目送走采薇与娜仁珠,而后呆呆地坐在自己的鱼摊前,再无之前那大声吆喝的劲头了。
“姐姐,你为何逗人家鱼郎?又买那一尾鲫鱼何用?”采薇上了马车,对着娜仁珠讲道。
娜仁珠提着拴着鲫鱼鱼嘴的草绳,哈哈笑道:“买着鲫鱼回去让塔其与香冬她们煲鱼汤喝,我怎么逗鱼郎了,难道你没有夫君吗?”
“小鱼郎最多念你两日,先来之时,你没看见那给他来送面饼的少女,说话之时眼睛都离不开小鱼郎。”
这人啊,总会不珍惜身边已拥有的美好,惦念一经而过的明艳。
作者有话要说:①选自汉乐府诗《孔雀东南飞》。意为“孔雀朝着东南方向飞去,每飞五里便是一阵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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