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跟着采薇回了府宅,随着香冬在采薇的静心院里面干着些洒扫的活计。春桃心灵手巧,心中又念着采薇的恩,踏实肯干,很是得力。
采薇趁着绮窗透出的大好春光,躺靠在花梨木三支扶手躺椅上看书。
香冬从红木门槛外进来,来到花梨木躺椅身边,见屋内没有其他侍候的人,弯腰低声说道:“姑娘,奴婢问到了。”
“是谁?”
采薇不经意地问了句,手中的书卷现看完了一页书,随手又翻过了另一页。
香冬又轻瞥了一下四周,声音更低了几分。
“恭亲王。”
采薇翻书的手一顿,柳眉微锁。恭亲王?世祖爷皇五子,当今圣上的五弟,和硕恭亲王。
“可属实?”采薇疑问道。
她在云居寺山麓竹林中遇到的俊逸公子,竟然是和硕恭亲王,她有些不相信。
香冬点头,又道:“奴婢原本也不是很确信,打听也不敢说得太明。不过,赶巧的是,昨天在前院游廊,碰见了太傅大人身边前来府上的侍从,本想套一下侍从的话。没曾想,侍从说那日去恭亲王府上送帖,恭亲王恰好从城郊回来,那日正好是我们在云居寺救春桃的日子。”
“嗯,那应该就是了。”采薇搁下手中的书卷,坐直了身子。
“什么时候,不经意地同春桃说道一句。云居寺还碰见了两位公子的事情,不足为外人道也。”
“姑娘放心。”香冬答应,再道。“姑娘,富察夫人今日来了,在正院夫人屋里说着话。”
采薇轻“嗯”了一声。
“夫人遣人来咱们院中递了个话,姑娘若是好奇,可从正院后园进了,在楠木屏风后听着话。”
“不必了。”采薇回绝了提议。
若真的敲定了与富察两家的婚事,到了需要她去听谈的时候,自然会叫她去。眼下这般情况,只是说明两家才刚有了多走动,且往后看的意思,还不到她必要操心的时候。
纵使额娘再如何与她说,要找寻一个她心里真正属意的人,终又如何?
在这闺阁之中,又能相逢遇见几人,又去哪里寻找那个自己属意又恩爱两相宜的人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终是常循之理。
富察夫人来了府上的两日后,他塔喇氏又要到城外的云居寺去上香了。
在采薇的记忆里,他塔喇氏自她幼年之时,就喜好去城外的云居寺上香。他塔喇氏不喜与京城中的官宦夫人打交道,平时也就去云居寺上香散散心。
不知为何,采薇总感觉自己额娘似乎是与这京城之中的官宦家的女眷不同,可是又说不出到底为何会有这般感觉。
记得小时候,她尤其喜欢跟着额娘去云居寺上香,一是困在府宅深院之中,去云居寺上香能够看得清幽优美的景色,二是每次回城马车经过街巷的贩摊,采薇每次都能买得两串冰糖葫芦,吃着一串,手中攥着一串。
长大之后,已经是不怎么喜好吃冰糖葫芦了。喜好的糕点果子,直接派小厮婢女去五芳斋买回来即可。云居寺的风景也看够了,因此同伴额娘一起去云居寺这件事,也就兴趣阑珊了。
“姑娘,夫人传了话来说,问您可要一同去?”香冬得了正院的传话,问道。
采薇犹豫了下,说道:“去吧。”
春日里,在府院里闷着,终究是可惜了。
云居寺
与往常一般,采薇陪他塔喇氏到大殿里面上完一炷香之后,出了大殿在寺庙里赏景散心。
“这里的莲花花苞,比我们府上荷花池长得好。”采薇站在莲花池旁,同香冬说道。
“云居寺背靠翠山,而府上安于城内城内一隅,向阳花木易为春,自是此处荷花开得早些。”
采薇一偏头,瞧见常宁。
“王爷。”采薇盈盈一福身。
常宁剑眉一挑,朗声笑道:“看来,私下里打听的不止是本王一人。”
采薇亦是微微一笑,笑而不言,并不否认。
“采薇姑娘,今日穿着的这件湘妃色的凤尾裙,很是衬你的肤色。”常宁衷心地说道。
这才见了两面,直呼她的闺名,不免有些失礼。而且还评谈了女子的衣裙与肤色,同一位女子这样言语,这人未免有些轻佻了些?
可悔的是,头一次见面,他英雄救美,她还以为他是一位彬彬有礼的温润公子。
“王爷,一贯如此吗?”采薇扬头看向常宁,冷着如花般的娇美双颊问道。
“嗯?”常宁慵懒地哼了一声。
采薇也不想听他的回话,没有继而追问。
荷花池这边只有采薇与常宁两个人,但云居寺平日里人来人往,来往祈愿之人络绎不绝。念着男友有别,落了熟人的眼,得了后来之口舌。
“王爷且赏,额娘那边尚在等我。”采薇与常宁二人站一会儿,便要告辞。
“好,改日亲到贵府拜访。”常宁望着采薇离开的倩影讲道。
采薇没有料想到常宁会突然说上这么一句,翩然回过头,莞尔道:“亲王到府,想必阿玛定当是好茶相迎。”
这话所言是天衣无缝,既无拒客之意,又合乎纲常礼仪。
常宁勾唇,含笑望着采薇。
……
“方才,好似是见你在与何人说话?”
马车上,他塔喇氏追问采薇。
与常宁的事情说来话长,又容易惹了误会,采薇决定暂且先不与额娘言尽。
“遇见一人问路,指路多言了两句。”采薇寻了个借口,搪塞了过去。
他塔喇氏信了,没有再多问采薇。
在云居寺邂逅恭亲王一事,算是过去了。
“我与富察夫人约好了,过两日一起到云居寺上香祈愿。”他塔喇氏又说道。
采薇轻“嗯”了一声,以表自己已知。
他塔喇氏见女儿不言,复道:“你可想跟着一道?”
“女儿皆可,听额娘的安排。”采薇答道。
他塔喇氏状似对采薇的回话很是满意,面上显着心悦的笑容。
马车到了府宅,这边才刚下了马车,前院的小厮便悄悄来传了话,说是富察公子在抄手游廊的回角处等着。
他塔喇氏给采薇使了个眼神,示意采薇可以过去找富察·明穆说两句话去。
采薇也知,既然小厮此番前来传话了,应是明穆是特意等候在她。
“额娘今日辛劳,可要好好安歇。女子就先回去了。”采薇同母亲辞安。
“嗯,快去吧。”他塔喇氏应道。
采薇领着香冬穿过了月洞门,往抄手游廊走去。
“姑娘,你且放心地过去,奴婢就站在这头替您守着。”香冬低声与采薇说着。
采薇点点头,款款往抄手游廊的回角处走。刚过了回角处,采薇看见明穆正负手背立着,望着游廊栏杆外的莲花池。
不知为何,采薇眼睛瞥见栏杆外的莲花池中才露尖尖角的荷花花苞,便想起了在云居寺,常宁的那一番话。
“采薇妹妹。”明穆也见着了采薇,先喊了她。
“富察公子。”采薇浅笑着回应道。
采薇与明穆两个人之间的称呼一直这般,他唤她为“采薇妹妹”,采薇唤他为“富察公子”。
“同夫人去云居寺祈福了吗?”明穆颊上是温润的笑意。
采薇笑着说道:“是的,才回来。”
“我来府上,与侍郎大人有事相商。……想着许久不见妹妹,不知近来可好?”明穆笑望着采薇。
“尚好。”采薇浅笑着说道,“公子,你呢?”
明穆视线从采薇身上移到了游廊外的莲花池上,轻声说道:“我也还好。”
采薇也随之转身面向外面的莲花池,两个人并肩站在一起。
“不求过满,还好就甚好。”采薇说道。
明穆侧头望向肩旁的姣好女子,自打他与她相识,总感觉她温婉如兰,又聪慧疏离。虽是也是相识,父母之意,彼此心中也明了,却还是感觉她是可望不可即的存在。
今日她与他述说了这一句话,又似乎察觉了她性子中的另一面,玲珑通透,很是难得。
“嗯。”明穆颔首应道。
两个人无言齐望着莲花池,站着好一会儿。
采薇与他塔喇氏两个人从云居寺回来时辰已经不是很早了,如今天色渐渐黯淡了下来。
是采薇先开了头,对身旁的明穆说道:“时辰不早了,公子爷早回吧。”
“好。”
明穆转过身来,望着采薇的眸中是温文笑意,其中又有未能藏好的不舍。“那……你先回,我望你走后,我再回。”
采薇没有再言其他,答说“好”。
明穆目光追随着采薇的背影,一直到采薇拐进了抄手游廊的彼头回角处。
采薇才回了静心院,香冬惊慌失措地跑回来。
“姑娘,姑娘……”
“怎么了?”
采薇还是头次见平常含蓄内敛的香冬这么张皇恐慌的样子。
“宫…宫里来了消息……”香冬慌乱到结巴。
采薇心里一悸,只觉似是不妙。
“皇上要召您入宫……”香冬说道。
采薇手一软,没能端住手中的青瓷茶盏。青瓷茶盏“啪——”一声,跌落在石青地砖上。
采薇强使自己镇定,“只是……召我入宫罢了,许是……郭贵人有何事……”
谁知香冬使劲摇了摇头,急急说道:“不是的,姑娘……,老爷打点了跟随着传诏的公公身边的小太监,说是……姑娘您入宫的诏书。传诏的公公是皇上身边的梁公公。此时,正等着……您去前院正殿听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