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向刘嬷嬷投以求助的眼神:“请问刘嬷嬷可有法子让脖颈舒坦些?”
刘嬷嬷打从心里面喜欢荀馥雅的知书达理,见她如此依赖自己,慈爱地笑道:“少夫人若信得过老身,老身给少夫人按摩穴位。”
“有劳刘嬷嬷了。”
荀馥雅毫无防备地向她伸出白嫩的脖子。
刘嬷嬷内心被触动,拿来温热毛巾敷在痛处,再给她轻轻按摩穴位。
荀馥雅闭目感受,渐渐地,发现疼痛感没那么强烈,脖颈能轻微地扭动而不疼痛。
她向刘嬷嬷郑重地道了声谢,便雅步前去给谢老夫人和谢夫人请安。
鉴于谢衍近日不再闹别扭,按时喝药吃饭,这回请安,谢夫人虽没给她好脸色看,但没有像往常那样故意为难。
出了谢夫人的院子,她前往谢衍的院子走去。她不想再与谢昀不期而遇,故意绕道而行,不走竹林小道。
初秋在萧萧风声中静默而过,临近中秋,南方虽不如盛夏那般炽热,但早晚温差大,太阳初升后不久,热气便卷席而来,总是闷热得很。
她微微拉开衣领,想在响午之前回屋里歇凉,便疾步抵达谢衍的院子。
谢衍一如既往地等候,见到她的身影,立马当着她的面将汤药喝了。
荀馥雅知晓他所图,想拿下棋这事威胁他不许挽留自己,可饭桌上传来的浓香引得她嘴馋。
爆炒猪肝,香辣可口,是她的最爱。
今日因脖颈落了枕,她耽误了些时辰,没吃早饭便去请安。如今美食在前,她瞬间觉得肚子饿得不行,不等谢衍邀请,便不客气地端起碗来,坐下就开扒。
这一顿很合胃口,她吃起来津津有味的,谢衍不知为何,看得目瞪口呆,而她毫不在意,冲他友好地笑了笑。
“这菜好吃,绝品,大少爷,你也来尝尝吧!”
“辛姑娘,这饭菜……”
谢衍欲言又止。
荀馥雅皱眉:“怎么了?”
谢衍盯着她的碗,闭紧了嘴巴。
荀馥雅开始有些坐立不安,猜测道:“难道这这饭菜吃不得,有毒?”
“不是……”谢衍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应,只得委婉地提醒她,“反正你别吃了。”
荀馥雅停顿片刻,猜想龟毛性格的谢衍肯定是嫌自己吃相难看,故意继续大口大口地吃:“我为何不吃?我不仅要吃,还要把它们全吃完,粒粒皆辛苦啊,你懂不懂,谢大少爷!”
谢衍瞒不下去了,支吾着解释道,“这饭菜是二弟刚刚吃剩的,咳咳……”
“……”
顷刻间,嘴里的饭菜不香了。
这简直比吃了投毒的饭菜更可怕。
她欲想吐出来,可此举又甚为不雅,只得艰难地咽下去。
“你为何不早说?”
她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有几分困窘。
谢衍心虚地错开眼神,心想:若是让你知晓方才我一门心思地想着布棋赢你,那你肯定不会再与我切磋棋艺了。
他的目光在荀馥雅紧握着饭碗的葱白手指上定了定,宽慰道:“反正你都把饭吃完了,此事我就当没看见吧,咳咳……若你非要追究,我会找二弟来负责的,咳咳……”
“不必了!”
荀馥雅感觉有点冤,却没地方申诉,只好闭嘴,静观其变。
接下来,心情不好的荀馥雅在与谢衍切磋棋艺之时,毫不留情,大杀四方,杀得谢衍是片甲不留,面如死灰。
谢衍栽在斗棋这个死胡同里出不来,硬是把本就不堪的身子给拖垮了,大喘气的毛病又犯。
荀馥雅吓了一跳,心里戚戚然:若是谢衍有什么三长两短,谢家人必定不会放过我,指不定会让我殉葬吧!
遂,她赶紧命人将柳大夫请来,另一头又允诺谢衍,若他身子恢复了,便教他破珍珑棋局。
这招似乎有用,谢衍的病情有惊无险地稳定下来了,她赶紧开溜。
本想走竹林小道回院子的,可想到在那遇见谢昀那厮的事,她旋即绕道而行。
院子里的夹竹桃正开得绚烂,粉红的花瓣掉得一地皆是,远看着如同铺上了小地毯。
正观赏着,忽见一孩童摘了一朵花瓣送进嘴里,她快步前去阻止。
“不可吃,夹竹桃有毒性。”
孩童愣了一下,脸色发白地将花瓣吐出来,想着还不放心,便匆匆跑去漱口。
荀馥雅刚松了口气,便听到假山处传来了女子的啼哭声,听起来很是无助。
她不想多管闲事,欲想抽身离去,却意外听见谢昀那低沉浑厚的嗓音。
“将镯子拿给我。”
“可是……”
女子犹犹豫豫,很是为难。
“命不要了?”
谢昀似乎失了耐性,语气听起来很冷,有几分威胁的味道。
荀馥雅听不下去了,想到上一世谢昀总是迫她欢好,在她努力为荀家翻身之时,总是毫不留情地打压,便对谢昀多了几分厌恶。
冷酷霸道,一点没变,哼!
她郁气攻心,转身离去,却不知假山后的谢昀早已察觉她的存在,尾随而至。
回到院子,正是响午时分,闷热得紧,她不顾形象地脱掉外衣,扯开衣领,脱掉鞋袜,光着脚丫,躺在凉席上歇凉。
她本就长相精致,此刻青丝散落,衬得肤色玉白,眉眼清丽动人,偏本人不自知,姿态慵懒,眼波潋滟,在投射而来的阳光映照下,勾勒出夺魂心魄的美。
谢昀本想找她解释假山后面发生之事,见她院落的屋子大门禁闭,便到窗台,正要翻窗而去,却不料目睹了这一幕。
他头一回见荀馥雅这般模样,一时之间竟无法挪开视线,黑漆漆的眼底波澜陡生。
荀馥雅蓦然抬眼,不经意地与他对视,顿时吓得心脏紧缩。
刚嫁到将军府做妾时,谢昀总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身为首辅嫡女,又惊才绝艳,她也曾恃才傲物,不将谢昀放在眼里。
可做梦都没想过,有朝一日,权势如日中天的荀家竟沦为阶下囚,众人避若蛇蝎,而她竟沦落到做谢昀的妾室,仰他的鼻息。
她自叹造物弄人。
那时,将军府那些麽麽们总是逼着她每日学着如何讨好谢昀,每个人都将她当做重要的囚犯,严密看守着,鲜有同情她的眼光出现。
她心里难受,总想方设法地逃离这一切,而谢昀总躲在一旁,目光幽暗地看着。
她摸不透这男人整日在想些什么,是如何看待她的,只是每次他都会狠狠地掌控着她,折腾到她没有力气逃离。
思及此处,惯常冷静到淡漠无情的人,此时却连呼吸都带着无法克制的急促。
她猛然坐起身,额上冷汗涔涔,眼底尽是恐惧。
许久之后,她鼓起勇气再去与那人对视,发现早已不见身影。
那一刻,她怔然,不确定自己看到的是真实,还是幻影。
临近中秋,夜空中的明月越发的圆润,谢府上下开始筹备中秋之宴,各自忙碌起来。
自从谢衍那日犯病后,荀馥雅不敢再折腾他,在人恢复了些许神色后,将破解珍珑棋局的妙法撰写成一本册子,赠与他研究。
至此,他没再执着于纠缠她对弈,她也落得清闲。
谢家在逐郡颇有名气,身为商户之家,中秋宴邀请了当地不少权贵乡绅,一时之间,谢家客人络绎不绝,庞大的庄子热闹非凡。
身为谢家少夫人,她理当与谢夫人一起操持现场,但谢家认为她上不了台面,是个不光彩的存在,便早早命她待在房中,不可出来丢人现眼。
被分派来看守着她的两名丫鬟显然感到憋屈,试问此等一年一度的盛会,何人不想凑上一回热闹?
她们在窗台前张望外头,一副望穿秋水的神色,也不顾荀馥雅在看书,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起来。
“我听裘管家说,谢夫人特意设下这中秋宴,是想借此将二少爷介绍给与谢家有生意往来的人认识。”
“看来二夫人要将谢家的生意交给二少爷打理了。”
“我还听说谢夫人有意撮合表小姐和二少爷,私底下还跟二少爷提过,待二少爷冠礼之后,便向孙家下聘。”
“怪不得,方才我在来的路上,瞧见表小姐打扮得花枝招展,还笑眯眯地挽着二少爷去招待客人呢,俨然已经把自己当做谢府的女主人了。”
“我可不希望表小姐当谢府的女主人。你瞧她整日打骂我们这些下人,前阵子我还听说伺候她的一个丫鬟被折腾怕了,一时想不开跳井自杀。”
“说起这个,我想起前两日紫娟不小心摔碎了表小姐的玉镯。她怕被表小姐弄死,躲在假山后面哭,不巧被二少爷撞见。二少爷让紫鹃把碎掉的玉镯给她,然后去找表小姐,你猜后来怎么着?”
“告诉表小姐玉镯是他打碎的,要赔她一个新的?”
“不不不,当时啊,二少爷故意告知表小姐,要送她一份神秘礼物,故意抛过去让表小姐接住。表小姐自然是没接住的,被包裹着的玉镯砸碎在地上。二少爷当场指责表小姐把他好不容易从紫鹃手里弄来的玉镯给弄坏了,这是送给她的。当时表小姐就急了,说这玉镯本来是她的,没关系,碎了再买一个便是了。岂知二少爷说她坏了自己的好心情,不想见到她,扭头就走。如此,紫鹃就没有被表小姐惩罚了。”
“二少爷看着可怕,其实人挺好的。这表小姐啊,怎么看都配不上二少爷。”
“谢家的生意仰仗孙家,表小姐是孙家的掌上明珠,是谢夫人的侄女,只怕她跟二少爷的婚事是铁板钉钉上的事了。”
“哎,大家族的婚姻真是身不由己呀!”
……
荀馥雅听到两人的对话,记忆拉回前几日碰见谢昀在假山后与女子的对话,想必女子便是紫鹃。
看来,是她误会谢昀了!
不知是丫鬟的话烦扰到她,还是知晓了误会谢昀而心乱,荀馥雅手中的《诗经》看不下去了。
此时,刘嬷嬷托人给她送来中秋月饼。
看着锦盒上精致可口的月饼,她清冷的眸里蒙了一层雾水。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她想念王思语,想念玄素了!
谢昀正在前院忙碌地招呼客人,她想到这是个好时机,立马修书一封,给了丫鬟一些碎银,托她将这封家书送到清河王氏的手中。
宴会散去,家宴开始,谢夫人差人前来催促她到前厅聚餐。她理了理容妆,在丫鬟吟冬的陪伴下,急匆匆地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