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在家给她吃过什么药吗?”
多田野绘梨问完就从客人凝固僵硬的表情获得答案:“吃了什么。”
“前天晚上她连着打喷嚏我就给她吃了半片。就是……就是普通的感冒药,蓝色的那个。”
“昨天还是没精神,再吃了半片。”
他有些紧张的模样,声线紧绷,“叫什么来着。哦,我还特地搜过孕妇可以吃,你等一下。”
客人手哆哆嗦嗦地划开手机锁屏,把搜索记录展示给她看。
说来好笑。
明明那么要紧的时刻。
多田野绘梨目光却不由自主在[猫打喷嚏是什么病]、[xx感冒药孕期吃了有影响吗]诸如这般的历史搜索停留了两秒才移开视线。
……太让人窒息。
她点开自己手机搜索感冒药的成分。
一边打字,一边在内心祈祷。
尽管常见感冒药都会有那个成分……
但是拜托千万不要是……
——对乙酰氨基酚。
屏幕搜索页面跳出最大的几个字符与她内心的祈祷重合。
摄入量一共500mg。
猫的致死量是多少来着,她记得,10mg/kg?
她抬头,觉得自己心跳得好快,定定地看他眼:
“你说得对。”
在客人已经露出堪称劫后重生庆幸松口气的表情时紧接着道:“如果她死了,就是被你害死的。”
如果此刻岛田小姐在这里,一定会伸手堵住多田野绘梨的嘴,按住她的背弯腰连连道歉。
然而此刻此地只有不假思索支持多田野绘梨的咒言师。
狗卷棘虽然听不太懂,好歹知道是喂的药出问题,气呼呼谴责:“鲑……就是就是。”
多田野绘梨在客人没来得及反应亦或是无法接受自己喂一颗感冒药造成如此后果的时候跑下楼,直奔进储藏室。
怎么没有?
在哪里?
记得之前就是放在这块地方的呀……
狗卷棘见状默默去岛田腿边转圈圈。
他觉得多田野绘梨再找不到就要把放药品的置物架拆了。
“乙酰半胱氨酸……乙酰半胱氨酸……不是这个……”
过于专注,多田野绘梨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站人。
“乙酰半胱氨酸我们医院前两天用完补的货还没到,我现在去联系附近的宠物医院借一点。”岛田冷静说完转身去用前台座机打电话。
岛田联络完,得到不远处另一家宠物医院有库存可以分出来应急的回复。
多田野绘梨在门口系鞋带。
她准备自己跑过去的。
这附近打车很难打。
木之本桃矢及时晃晃手指套着的自行车锁钥匙自告奋勇缆下任务。
一分钟。
两分钟。
……
她在门口大厅心急如焚地转来转去,时不时抬头看挂钟。
岛田眼睁睁看她转过来走过去转过去走过来第数不清多少次:“……”
岛田叹了口气:“等等。我还没问你突然那么着急要乙酰半胱氨酸干嘛?”
她小声:“怎么办啊小岛田,布丁吃人用的感冒药三十个小时了。”
等候期间多田野绘梨上楼查看过几次。
布偶猫抽搐幅度减弱,张着嘴在氧舱急促地呼吸,口腔粘膜发绀明显。
她从没觉得两家医院相隔十分钟不到的路程竟然那么远,要去那么久。
木之本桃矢骑着自行车拿药回来的身影映入眼帘。
多田野绘梨不自觉想象着万一,万一发生奇迹……解毒预后良好过几个小时布丁的高铁血红蛋白症得到缓解。
如果身体状态允许的话引产和绝育一起做掉。
小猫咪健健康康地度过余生。
她满怀希望地再一次踏上台阶。
这次身后跟着木之本桃矢和岛田。
关于生命的接力赛,怎么看都是医疗电视剧里要成功救治的标配,多田野绘梨乐观地想道。
还没走进房间,就看到布丁的主人脸贴着氧舱。
他听到脚步声转过头,表情古怪似哭非哭盯着她们说:“没有了,呼吸没那么快了。”
多田野绘梨目光随之望过去。
握紧手里的药,不可置信地走近,看清的瞬间瞳孔不由紧缩。
是……没有呼吸才对。
仍然是张着嘴的模样,猫生命的最后一秒都在努力求生。
之后是怎么送走客人、客人准备如何处理尸体、有没有接受岛田每每这种时刻都会递的火化机构名片,多田野绘梨一概不知。
她只是从片刻的恍惚中回神。
愣愣地看着岛田安慰接受死亡真相痛哭不止反反复复说对不起骂自己混蛋的男人。
不经过思考亦或者说不计后果,她问出浮现在自己心底的问题。
“……这样就会让你好受一点吗?”
痛哭对不起悔恨打自己。
好像是每个做错事的人承认错误后的必经步骤。
短时间的发泄情绪,睡一觉起来,如同选择性失忆般愧疚消失殆尽,重蹈覆辙。
比如家庭暴力、比如……眼前的这位表演型宣泄恨不得让全世界听到他自己在抽自己以此冲淡内疚感的男人。
岛田警觉,投诉率大危机的提示在太阳穴突突突跳动。
她疯狂给木之本桃矢打眼色。
不妙,非常不妙。
没成功接收到她信号的木之本桃矢轻轻蹙眉:“?”
同样状况外的还有误以为这是准备开导自己的客人,他摆摆手:“不用劝我,都是我的错,我知道的。”
多田野绘梨顿了顿,没忍住嗤笑出声:“当然都是你的错啊,那不然呢?”
木之本桃矢:“???”
等等,好像能get到眼角抽搐的含义。
岛田眼神死:“唉。”
就知道会是这个展开。
“两岁的母猫没做绝育,第一胎……”
对母猫来说从发.情到交.配再到生产都充满痛苦和风险,做错的又岂止喂感冒药这一件事。
“特地搜索了孕期能不能吃这种感冒药却没去了解猫能不能吃。”
“你有什么好难过的。”
“归根结底在你眼里布丁究竟是布丁还是能赚钱的子唔唔唔——”宫啊!
被捂住嘴是她的命运。
员工休息室本来只有她一个人在午休吸小博美平复难过的心情,没心情出去吃饭。
被她啵啵啵吸到不敢动弹的狗卷棘:“……”
门把被按下,咔哒的声音。
岛田先把果蔬汁和饭团搁在她面前桌上,再摆出教导主任的架势:“我知道你生气,但你能不能先别生气,有没有可能那是人家自己的猫。”
她宛如后排问题学生撇嘴,放下棘,吸管戳开:“嘁。”
岛田深呼吸,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你知道宠物医院医闹有多难搞吗?万一他越想越生气去网上颠倒黑白避雷你怎么办?”
她咕嘟咕嘟喝了两口,继续:“嘁——啊,痛痛痛痛。岛田你揪我脸这个绝对是职场暴力!绝对是!”
岛田:“而且喂错药这种事确实不能说人家是故意的,人不也有很多混吃药把自己吃进医院的么?”
她默默看岛田几秒,缓缓开口阴阳怪气:“没想到你思想大有问题嗷,小岛田。”
成功吃到击爆栗。
她揉完脸伸手摸摸被敲的额头:
“人吃错药是不好好看说明书对自己身体不负责的既定命运,但宠物不是呀,宠物的命运从出生就掌握在人类手里。”
“假如它被更好更关心的主人接回家兴许就能度过很漫长很快乐的一生。”
而不是两岁,大着肚子再无呼吸起伏,肢体逐渐僵硬体温渐冷,死相可怜。
“你真的相信他说什么工作日没时间带来看病的鬼话吗?都在家吃两天药了,要不是中毒后期反应大,他才不会带来看医生。”
“假如它生活在动保法完善的地方,他刚刚就能被抓走等交保释金和罚款。虐待不止是拳打脚踢毒害,neglect(忽视)同样是虐待。”
“可惜它生活的环境……就算是实施拳打脚踢毒害也不会得到任何惩处,更别说细节化的照顾不当。”
同样鲜活的生命却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一个活得如同尘埃一个生命权真正得到尊重。
多田野绘梨给自己限定的难过时间是一小时。
如果是轻易会被影响情绪陷进去的心理素质,只能告别兽医这个职业了。
下午在忙碌中逐渐忘却,下班到家坐回沙发打开电视反而又开始走神发呆。
脑海里充斥的尽是没有呼吸起伏的布丁。
……她见过的。
她见过比这更残忍的死相。
这个世界太奇怪,说实话的人往往会被捂住嘴。虽然她知道岛田全心全意是为她考虑着想,但终归有点失落。
就像坚持做自己觉得正确的事换来的是她成天防备那两个人什么时候实行他们说的报复。
多田野绘梨不怕。
只是站在阳光下的人总是会不耐烦那些蛰伏在黑暗看不清的威胁。
沙发另一端微微下陷。
博美犬跳上来,湿润润的鼻头拱她手心,钻啊钻,直到温热手心覆盖后脑勺。
狗卷棘:“有我在陪你哦。”
狗卷棘:“绘梨想哭就哭吧。”
狗卷棘:“哭完吃好吃的,睡一觉,明天又是活力满分的绘梨啦。”
没有咒言加持,如果有咒言他反而不会说,哭这样的事如果被操纵是可悲的事。
喜欢的人故作坚强忍眼泪,咒言没眼力见发动,眼泪立马涌出来怎么想都是地狱级别的大灾难。
“呃,哭大可不必,”多田野绘梨眼神微妙地盯了棘几秒,“不过你这话都从哪学的?”
她该感动么?
她不敢动。
说起来,最近越来越觉得棘的智力超脱博美犬正常范围,可能比边牧更聪明服从性更高——
除了是个洗澡困难户外。
之前不还闻到空气里血腥味让她不要往前走,结果真的被它蒙对。
一般没受过训练的宠物犬会有这样的反应么?
狗卷棘被怀疑目光盯的心虚,下意识视线在房间乱瞟,静态的房间动态的电视屏幕。
他悟了,大声哔哔:“电视!电视里是这样说的!”
多田野绘梨回忆一番自己平时给它调的视频。
动物世界。
猫和老鼠。
整蛊类综艺。
十分健康的儿童栏目。
多田野绘梨:“……”
多田野绘梨:“??”
从哪学的啊所以?
等等。
她意识到什么。
“伏黑君平时都在给你看些什么啊???”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大家抢的退烧药感冒药很多都是这个成分,收好不要让家里的猫猫接触到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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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虹有动物爱护管理法的,本文背景属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