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试结束,就要开始放寒假了。这是你们高中生涯里最后一次寒假,希望各位同学抓紧时间学习。距离高考只剩下…”
三尺讲台上,吴耀絮絮叨叨通知寒假注意事项。
底下同学没几个在认真听,集体沉浸于即将放假的喜悦。
至于高考?
死到临头再说吧。
“北子!”魏则灵从后面扑过来,乐滋滋问,“你放假打算做什么?”
“继续上课。”沈顾北收拾好书包,淡淡提醒,“我还要参加竞赛。”
“还有这事,我差点忘记了。”魏则灵脸上难掩兴奋,声音骤然提高几度,“我寒假应该会跟你一块进城!”
“嗯?”
“就那什么…”魏则灵用手指挠挠脸,嘀咕着说,“你妈前几个月在城里住院,我爸过去陪护,顺便找了个打工的活。后来你妈出院,城里老板觉得我爸老实肯干,商量着让他留下。”
“难怪好久没见到魏叔叔,这是好事。”
魏则灵咧开嘴笑,“我爸以前很少进城,觉得城里没没意思。现在呆久了,又觉得城里就是比农村好,机会也多,就想让我跟魏沁也过去看看。”
“你们两个过去准备做什么?”
“魏沁成绩好。我爸正好赚到钱钱,打算给她找个补习班,或者请个老师,加把劲给她补起来。”
“请老师补课非常贵,要是…”沈顾北清楚魏家的情况,打算提出折中的办法。
“没关系!”魏则灵挺起胸膛大声说,“领导说过,穷啥不能穷教育,苦啥不能苦孩子。钱没了可以再赚,我妹妹的机会就这一次。”
“说得对。”沈顾北收起多余的话,继续询问,“你呢?”
“嘿嘿,你也知道我不是学习的料子。我爸说城里有许多学手艺的技校,让我过去瞧瞧,什么感兴趣学什么。”魏则灵挽起衣袖,给沈顾北展示自己的肌肉,“我有力气,只要肯干,总能养活自己。”
“加油。”沈顾北拍拍他肩膀,由衷对他的选择感到欣慰。
魏则灵跟他约好一起进城的时间,然后才转身回家。
嘴里哼着跑调的小曲,大步奔向光明的未来。
俗话说,计划赶不上变化。
寒假刚开始,一场大雪封了庆黎镇,通往外面的路覆盖厚厚一层积雪,根本无法通行。
铲雪的工程太浩大,沈顾北被迫多留两天,等雪稍微融化再离开。
他并不急于这两天时间,只是安排被打乱,整个人突然闲下来。
忙碌那么久,有些不太适应。
“喂喂喂。”某个擅长打发空闲时间的咸鱼,突然出现,兴致勃勃提议,“外面积雪那么厚,我们去滑雪吧?”
“不要。”沈顾北立刻拒绝。
“冷。”
“哦…”郑安南脑袋上无形的耳朵耷拉下来,变成被抛弃的小狗狗。
“除非,你有办法让我不那么冷。”
“哇哦!”郑安南眼睛重新亮起来,“只要我想出办法,你就跟我去?”
沈顾北点点头,算是同意。
冬季取暖的措施,无法那么几种。要么多穿衣服,要么提供热源,要么增加人数。
郑安南为了让沈顾北同意,把三种办法都涌上。
先将家里能套上的衣服,全都给沈顾北套上,脖子围厚厚的围巾,双手还戴着毛绒手套。然后烧一大锅热水,灌满大热水壶,让沈顾北抱进怀里。
最后把班里能说上话的同学,还有各年级小弟,全部叫过来,硬生生把双人活动搞成集体狂欢。
无论如何,结果还算圆满,怕冷的沈顾北终于同意跟他去滑雪。
庆黎镇靠山,周围有高高矮矮许多山峰。
这里的人世世代代生活于山脚下,曾经尝试过征服大山,留下许多上山的路。
有些路人来人往,岩石的棱角早已磨平。冬天白雪覆盖,就成为天然的滑雪场。
农村滑雪没有专业设备,仅仅需要一双摩擦力小的鞋子。
大雪之后,一堆人先沿着山路走来走去,把蓬松的积雪压平,然后大家手拉着手从上面往下滑。有些胆小的孩子,会选择坐到地面,用屁股往下滑。
沈顾北以前陪国外客户应酬,去过几次滑雪场,却没有学会滑雪。
在他的认知中,滑雪是麻烦且技巧性很强的运动,必须耗费大量时间。
时间对于工作以后的沈顾北来说,是最宝贵的东西。因此,滑雪对他而言是绝对的奢侈运动。
来到庆黎镇的天然滑雪场,他的想法有一些转变。
世界上的事,本身没有那么复杂。找到方式,总能享受最纯粹的快乐。
“沈老板,你先别上去。”秦勉听说他要滑雪,从家里拿来两块木板,献宝似的说,“我用这个给你把雪压平,很快的。”
“二勉你真是个狗腿子!”旁边小弟怒气冲冲的控诉,“拿木板明明是我的主意!”
秦勉把木板分给他一个,“行,那你去压雪。”
B小弟:???
你就是传说中的狗比吧?
“北子!”远处传来银铃铛般的声音,魏沁穿着樱粉色的羽绒服,带着毛茸茸的兔子耳套,笑着跑过来。
几位低年级同学眼睛都看直了,脸上泛起红晕,不知道因为冻得还是害臊。
打从魏延年去城里以后,经常在那边给孩子买衣服和文具。
扶溪市发展程度高,走在时尚前沿,衣服当然比庆黎镇的好看。
魏沁长得本来就水灵,稍微打扮以后更加好看。学校里的男同学,见到她总会多看两眼。
十几岁正处于春心萌动的年纪,除了郑安南这种审美方面有障碍的人,谁会不喜欢美女呢?
魏沁还没有跑到沈顾北跟前,就被几个男生团团围住,又是嘘寒又是问暖。
幸亏有她,沈顾北这边倒是清净了。他把围巾往下拉,露出半张脸。空气太冷,呼出的气息都变成白雾。
说起来,他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这么专注的感受过大自然了。
每天都忙忙碌碌,也不知道忙什么。回过头,发现自己并没有好好生活。
“喂喂喂,你想什么呢?”郑安南从随身书包里,拿出保温杯,从里面倒出热牛奶递过去,“冷吗?快喝吧。”
“还好,没有想象中冷。”沈顾北喝完热牛奶,感觉暖意从胃蔓延到全身。
寒冷的冬天,似乎没有那么可怕了。
“郑安南同学。”他把杯盖递过去,轻轻叫了声。
“嗯?”
“我可以邀请你一起堆雪人吗?”
还未等郑安南回答,旁边小弟抢着说,“沈老板,南哥不堆雪人,他说那是小孩子才……嗷!”
话刚刚说到一半,就被迎面砸过来的雪球强行打断。
郑安南收起作恶的手,露出期待的表情,“好啊,我最喜欢堆雪人了!”
小弟缓缓打出一排问号。
呵,男人。
沈顾北利用其他人铲下来的雪,堆了个小小的雪人。
他实在没什么艺术天赋,把雪人脑袋搞得歪瓜裂枣,看起来像是发育不良。
“好看。”郑安南昧着良心夸奖。
“那给他取个名字,叫郑安南。”
“不不不!”南南立刻摇头拒绝。
那玩意好丑,他才不要呢。
“哈哈哈哈!”周围爆发出狂烈的笑。
“沈老板!”秦勉已经爬到半山腰,扯着嗓子大喊,“雪压好了,你们上来吧。”
“好。”
郑安南自觉的伸手过去,“来吧,我扶着你。”
沈顾北把手放到他掌心,双手紧紧交握,密不可分。
他俩就这么牵着手,大摇大摆往山上走。
对于这两个人之间微妙的气氛,众人已经很习惯了。
要不是大家清楚知道,他俩都是男性,肯定以为两个人处对象。
——等到不久的以后,当他们知道两个男性也可以处对象时,回过头感觉年少的自己实在太单纯。
“呀吼!好刺激!”
“你们小心点,别摔倒。”
“不行,鞋子太滑了,谁扶我一把?”
“哈哈哈哈,滑雪还挺有意思的。”魏沁摔了好几次,又冷又痛已经麻木,却还是笑眼弯弯望着天空,“你们说明年这个时候,我们在哪里呢?”
听到他的话,五班学生耳边又响起老吴的声音:这是高中生涯的最后一次暑假。
按照他们的成绩,八成考不上大学。等到明年,一部分留在庆黎做农活,一部分去外面打工,估计还有一小撮人继续上学,去哪个技校学手艺。
无论选择哪条路,都已经注定各奔东西的结果。或许几年以后老同学重逢,彼此境遇各不相同。
“谁知道呢,听天由命吧。”
“为什么要听天由命?”沈顾北把手里的雪球捏圆,垂着眼说,“命应该掌握在自己手里。”
“小时候我也这么想,哪有那么容易?”
“容易与否,总要试过才知道。”沈顾北把雪球扔出去,砸到最高的树梢,“你们还年轻,做什么都来得及。”
秦勉没忍住拆台,“沈老板,你还比我小几个月呢。”
“是啊。”沈顾北抬头,望向无边无际的天空,“拥有重新来过的机会,多幸运啊。”
“你今天说的话好深奥。”郑安南又觉得脑子不够用,干脆放弃理解。他摸摸下巴,煞有介事地说,“总之,想做什么都去做就对了,不要想那么多。”
沈顾北表示赞同,“说得好,我忍不住想给你鼓掌。”
“那你鼓!”郑安南突然兴奋。
“太冷了,下次吧。”
“喂喂喂,你捉弄我有意思吗?”
“你们两个,真…”魏沁欲言又止,脑子里第一时间冒出‘般配’这个词。
真般配啊,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