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长达半个小时的沟通,郑安南终于顺着沈顾北的思路,搞清楚现状。
“哦…”他深沉地点点头,总结道。“所以,他们现在要争夺我。”
沈顾北:“可以这么理解。”
“什么争夺?你本来就是我们老李家的孩子,这么多年…”
姥爷话才说到一半,就被姥姥按下去。
这么多年,他们把郑安南当成累赘,对他态度非常冷淡。
要是郑安南开始翻旧账,恐怕老李家更没有希望。
郑安南搞清楚来龙去脉,脑子难得聪明一次,阴阳怪气提醒,“可是,小的时候你一直说我姓郑欸。”
姥姥剩下的话被噎住,脸色逐渐难看。
“你现在什么意思?”姥爷沉声问道。
“我没什么意思啊。”郑安南再次被凶,已经不会像幼年那样偷偷难过委屈。
甚至,他觉得姥爷对自己冷漠无情凶巴巴,才是正常态度。
“李爷爷,你先别生气。”沈顾北见自家狗子实在可怜,主动维护道,“郑安南从小没有父母照顾,他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你们突然到他家里,逼他以后跟随父亲或者母亲生活,他肯定需要时间思考。”
“对啊对啊!”南南小鸡啄米般点头。
沈顾北:“反正阿姨下个月才回来,你们给他点时间考虑,怎么样?”
姥姥嘀咕,“他一个小孩家家,需要考虑什么?”
“我下个月就十八岁啦!”郑安南大声提醒。
“行,郑安南你尽快考虑。”姥爷拍板决定,懒得再跟外孙周旋,起身准备离开。
“等等。”郑安南心里还有个疑问,“你说,我妈妈想把我要回去,是因为她离婚了。那我素未蒙面的爸爸,又是什么原因?”
沈顾北弯起唇角,偷偷给他竖起大拇指。
小傻比最近按时上课,多少有些成果。
素未蒙面这个词用得超级精准。
“还能有什么原因?”姥姥回过头讥笑,语气尖酸刻薄,“他新娶得媳妇下不了蛋,想把你接过去继承香火。我早就说,姓郑那个男人不是东西。他糟蹋我女儿,迟早要倒大霉。”
“他活该。”姥爷背过手,扬长而去。
郑安南以前听过类似对话,若非形势所迫,姥爷估计还要加一句‘他儿子也活该’。
从小到大,郑安南在他们眼里,一直是‘渣男留下的孽种’,看着就膈应。
再次接受到恶意的讯号,郑安南发现心底的难过稍纵即逝,已经不会再伤害自己。
“喂喂喂,”他转向沈顾北,眼里全然信赖,“你说,我应该怎么做?”
“我没办法说。”沈顾北坐到对面,认真直视他的眼睛,“这是你自己的事。”
“哦…”郑安南应了声,满脸迷茫。
“你想要跟他们一起生活吗?”
郑安南摇摇头。
“不跟父母生活,你准备怎么做?你可以照顾自己吗?”
郑安南认真想想,再次摇摇头。
他没有办法照顾自己。
过去半个月里,他看似拥有独立生活的能力。
实际追根究底,完全依赖于沈顾北。
假如他没有出现,或许,郑安南现在的生活依旧一团糟。面对姥姥和姥爷的要求,也没有拒绝的底气。
“小废物。”
沈顾北捏捏他耳朵,示意他抬起头看自己。
“你为什么叫我小废物啊?”郑安南气呼呼想要反驳自己不是废物,却没有什么立场。
好吧,郑安南勉强同意客观事实。
哼,我就是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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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会做饭,没有生活能力,只想着混吃等死,难道不是废物吗?”
沈顾北捏他耳朵的手没有松开,强迫郑安南听着自己的diss。
“你又不愿意跟着父母生活,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我…”郑安南小声嘟囔两句,声音比蚊子嗡嗡还小。
沈顾北没有听清,问他刚才说什么。
郑安南提高声调,别别扭扭的重复,“我必须跟他们一起生活吗?为什么不能跟你一起生活呢?”
“跟我?”沈顾北故意露出惊讶的表情,“你跟我以什么身份生活?同学?朋友?还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郑安南的答案到嘴边呼之欲出,却不好意思明说,嘀嘀咕咕问,“只有这几个选项吗?”
“先不讨论选项。”沈顾北巧妙的避开话题,提醒道,“我们无论以哪种身份生活,都不应该是我单方面照顾你的关系。”
郑安南听完,乖巧的点点头。
确实。
论身体,自己比沈顾北强壮。
论家境,自己目前比他富裕。
论年纪,自己还比沈顾北大几个月呢。
从哪个方面讲,也该是他照顾沈顾北。
“我、我会照顾你的。”郑安南的危机意识敲响警钟,连忙表态,“以后有人欺负你,我罩着你。”
“呵。”沈顾北冷冷笑,“谁欺负我?”
郑安南想到他折磨人的手段,沉默良久。
“你认为的照顾,就是帮我打架吗?”沈顾北捏住他耳朵的手逐渐用力,捏得郑安南嗷嗷叫唤。
“疼,你轻点。”可怜的南南握住他手腕,又不敢太用力,整个人可怜巴巴的。
“算了。”沈顾北撒开手,决定暂时收起对郑安南的期望。
逼迫小傻比快速成熟长大,对他来说太困难。
假如郑安南永远生活在天真中,保持美好和赤诚,倒也挺好。
“你生气啦?”郑安南求生欲日渐强烈,偷偷观察沈顾北的表情。
“没生气。”沈顾北凝视他,小声说,“告诉你一件事。”
“嗯?”
“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
他倾身靠过去,近乎耳语,温热的气息拂过郑安南耳廓。
“我都站在你这边。”
郑安南听完他的话,直条条坐在那儿,怔愣许久。
直到身边的人离开,郑安南才低下头,轻轻吸了下鼻子。
他从未听过沈顾北说类似承诺的话,偶尔总会多想,觉得对方没有那么在乎自己。
没想到,他第一次说好听的话,就惹得郑安南差点哭出来。
好像,就算自己要跟全世界对抗,也没有那么可怕。
只要沈顾北站在自己这边,他就不是孤身一人。
**
仲秋,穹顶之上乌云密布。
天气冷热适中,教室内光线昏暗,非常适合睡觉。
吴耀捧着考试卷,讲得口干舌燥。
低头瞧瞧下面,同学们一个个睡得四仰八叉,压根没把老师放眼里。
他捏着半截粉笔头,不知道砸谁。
悠悠叹息两声,放下试卷,语重心长的说,“你们既然来上课,就打起精神。都已经高三…”
话还没说完,‘吱铃铃’下课铃响起。
昏睡的同学们,感应到神秘力量的召唤,一个个伸着懒腰爬起来。
吴耀拿他们实在没办法,把粉笔头丢回盒子里,无奈地离开教室。
“吴老师。”
刚走出教室,听到有人叫自己,吴耀停住脚步回头。
沈顾北拿着卷子和笔跑出来,“你这道题还没讲完。”
试题只讲一半,逼死强迫症。
“没讲完吗?我看看。”吴耀接过沈顾北的试卷,发现上面笔记满满当当,每道题都用红笔标注易错点。
他心底倍感欣慰,至少自己的课程,还有一个同学愿意听。
虽然把大课搞成1v1家教,也没什么好欣慰的。
“其实这道题目有点超纲,我想着讲了大家也不会,就没打算细讲。”吴耀停顿几秒,又说,“你要是想攻克这道题,来办公室我给你细讲。”
“好。”
高三年级组办公室,所有老师都忙着批改试卷,总结成绩表。
吴耀轻手轻脚走进办公室,带沈顾北来到最角落的位置,小声给他讲题。尽量把动静控制到最低,避免影响其他老师工作。
“烦死了!”刘红梅把改好的卷子摔到旁边,对空气宣泄怒气,“一个两个,考得那么差,我平常怎么教的?”
“刘老师,你别生气。”语文老师安慰道,“你也知道,本次月考题按照城里学校的标准出题,难度普遍偏高。”
“嗯,对他们来说确实太难,我教的化学也没有好到哪儿去。”
“文科也是…唉。”
“城里学生能做的,他们为啥不能做?没长脑子吗?”刘红梅余怒未消,粗声粗气问,“难道这次就没有考好的?”
“有。”语文老师回答,“我刚才批第三考场的试卷,有个同学准确率挺高,卷面还整洁。”
“第三考场?那咱们应该是同一个。”英语老师插话说,“我也改到一个,选择题正确率特别高。我以为他是蒙的,翻到背面发现作文写得也好。”
“第三考场吗?”刘红梅翻出考试排位表,欣慰地笑笑,“哦哦,原来是我们班的魏沁和孟佳佳。魏沁字写得好,卷面整齐。孟佳佳每周都去城里补课,果然有效果。”
“魏沁和孟佳佳的字我都认识,应该不是他们两个。”语文老师低头翻翻,找到刚才夸奖的那张试卷,念出名字,“高三五班,沈顾北。”
英语老师:“没错,我也是沈顾北。感觉他的水平跟其他同学不在一条线上。”
“怎么可能?他物理成绩…”刘红梅翻出沈顾北的物理试卷,满分一百分,他堪堪及格。
分数不算太高,但已经超过一班平均水平。
“沈顾北的化学也还行,我记得有八十分,全年级前几。”
“刘老师…”
代课老师们,纷纷向刘红梅投去同情的目光。
“沈顾北该不会…只是不想学物理吧?”
刘红梅气得说不出话,脸色铁青。
角落里,吴耀憋住笑,一本正经教训道,“你怎么能偏科呢?多不给刘老师面子啊。”